Chapter 1
通常来说，内马尔是习惯于沐浴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的。他天性活泼，爱好表演，巴西人的骨子里大抵都蕴藏着无限的能量与热情，他们总会是比赛或者派对上最亮眼的那一个存在。 可以说内马尔时刻都享受着来自其他人的视线，无论是崇拜的、惊叹的、还是怨恨的、嫉妒的，他愿意成为人群中的焦点，并以此为乐————比如前天在巴西最后一晚的狂欢、比如今天在巴黎俱乐部恢复的正常训练。 当同为巴西国家队的队友过来拍他的肩膀，以嬉笑的语气来询问的时候，内马尔动作比平时慢了一拍，他刚想说没事，足球又再次越过几只脚被飞速地传来，传到内马尔的脚下。自己的大脑还未发出什么信号，腿则是本能性地向前弯曲，身子就被带动着跑到比往常要小一些的球门前射出了个弧线球。 旁边看热闹的队友们为他吆喝助威，内马尔这才发觉自己在训练中组成3v3的比赛中先以两枚进球获得了优势。 如果只是普通的优先那并没有什么可说的，他们之前有过很多很多次类似的队内小组比赛。只是今天，内马尔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 他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不如说，从他迟到地进入训练场接受队友们调侃的时候，他就被暗中锁定住了。 只是那目光淡淡的，一直是若有若无地打量着自己。眼睛的主人好像是对他感兴趣，却在下一刻迅速地抽离，装作一副冷酷无情的样子，不留下任何的痕迹。如果不是不出一分钟的工夫，就又飘忽着粘上他，或许内马尔会相信这仅仅是个误闯入基地的粉丝。 原本内马尔也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他再次使出他的绝学。球被高高抛到空中，场上唯独只有内马尔仰头迎着光，他太过于得意自己的技术了，完全没有想到背后投射过来的目光变得愈发狂热、痴迷，如同篝火晚会上熊熊燃起的大火一样令他无法再去忽视。但仔细一看，这火焰中燃起的似乎又不是木柴，而更像是氢气燃烧后产生的蓝色的火焰。 这使他想起小时候围观着母亲做饭，当年还是瘦瘦小小的内马尔看着煤气灶的蓝色火焰会感到好奇，他会觉得奇怪，为什么火焰也可以是蓝色的。他不明白同样是火焰，明明是红色带给人的感觉是温暖的，而蓝色的火焰，它带给人的感觉却是能够让他冰冷到牙齿都打哆嗦。这时候，母亲就会耐心地将锅拿下来，然后拉着他的手放在蓝色的火焰之上。 “怎么样，是冷的吗？” 内马尔摇摇头，他将手缩回来，之后又觉得这太不男孩了，于是他把手心对着嘴，用舌头小心地舔湿，好像这么做就能减轻被火苗撩拨到的灼热。母亲笑着抚摸他留得极短的头发说，内，我的宝贝，你要知道，外表是可以伪装的，是用来迷惑人的。就像在自然界的各种动物，我们也听你的父亲介绍了一些了，不是吗？ 内马尔点头，他还记得昨天夜晚，家里的所有人都围坐在饭桌旁听父亲谈论着变色龙、螳螂、竹节虫。他听得津津有味，怀里的meimei倒是率先开口问父亲，为什么它们要不断地根据环境改变、伪装自己，不会觉得累吗？父亲和她说，那是为了活下去，再累也是值得的。 内马尔若有所思，他想如果能够让他们不再感到饥饿、不再感到寒冷，他为了活下去，他也愿意这么做的。 母亲接着说，内，假面是可以戳破的，只要敢于去接触它，你就会发现，蓝色的火焰它的内里实际上是比红色还要灼热。 只要你敢于去尝试。 母亲的话回响在他的耳边，内马尔从来没有想象过原来目光也是具有温度的，那guntang的温度足以让他在太阳底下感到些许的眩晕。 汗液早已顺着脸将他整个人浸湿，衣服黏糊糊地贴在身体上带着些刺挠。内马尔在哨声吹响的那一瞬间，他终于是松了口气。 先是同队的队友前来与他欢呼拥抱，接着是闲着没事来凑热闹的下一批比赛的球员。内马尔被所有人挤在中间一时有些哭笑不得，但有只大手始终霸道地占据着他腰间的位置。内马尔回过头，一双深黑色的眼睛与他对视，是姆巴佩。 短短几天，真的有办法能长高那么多吗。内马尔眨巴眨巴眼睛，他眼神比划着二人之间的身高差距，然后惊讶地发现姆巴佩竟然比他高出小半个头了。他努力地在人群里转身，垫着脚总算是把对方的头掰到自己的怀里。 “嘿，你这小子长高不少啊。” 姆巴佩顺从地弯腰双手抱住他，他的声线低沉，透过内马尔的衣服传来酥酥麻麻的震颤，“内，接得不错。” 是了，这场比赛他们之所以赢得如此轻松，确实是多亏了姆巴佩给他的传球。内马尔想着刚刚接到的相当舒服的球，心里就感到止不住的骄傲。他骄傲于自己的眼光，他自豪于是自己将姆巴佩带到了巴黎圣日耳曼，他看中并发掘了这个比他仅仅小六岁却已经开始大放异彩的姆巴佩。想都不用想休假的几天，姆巴佩肯定都没有好好休息，而是忙着钻心研究球技，内马尔拍拍他，心里有些酸涩。 “是你传得不错，放假就应该好好休息。” “嗯。”姆巴佩放开了他，但手还拉着他的胳膊，又仗着身高低头与他棕绿色的漂亮眼睛对视，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卡瓦尼笑着过来搭话打断了他。 内马尔一个恍惚，几乎以为自己身处剧院的舞台，因为他看见姆巴佩脸上隐晦地露出了些许的不耐烦和冷漠，但在下一秒那些又似乎只是他的错觉，姆巴佩带着傻傻的笑容转身和来人问好。 伪装、隐藏。 有个声音在他的耳边叹息。 内马尔半眯着眼，他似乎从姆巴佩裸露在外的手臂上看到了类似于蜥蜴一般颗粒分明的粗糙皮肤，它在蔓延、它在变化，它顺着姆巴佩的手肘移动到他的手腕，再到抓着内马尔的手。 “你怎么了？” 内马尔看到卡瓦尼和姆巴佩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他知道自己刚才动作极大地甩掉姆巴佩手的行为很是怪异，但内马尔总觉得有个东西一直在胃里吊着，不上不下，他汗毛竖起，从未有过的直觉不断敲击着他的脑神经催促着离开。但姆巴佩黑黢黢的眼珠此时却牢牢地将他所有的注意吸住，他无法控制地去盯着那双深邃诡异，如同深不见底的黑洞般的眼睛。那足够吞噬掉一切光亮的黑，内马尔脚步虚浮，他总认为他就将此坠入深渊。 于是他摆摆手，尽量以一种轻松的方式表露天气太热，自己必须先去冲个凉冷静一下。他边说边准备离开，但还是那只手抓住了他。 内马尔愣在原地，有种无法抗拒的力量使他的全身被僵硬地定住，就连呼吸都放缓了节奏。而那只手的指腹只是轻轻地摩擦着他的手背，内马尔盯着地面属于他的影子渐渐被另外一个更加庞大的影子所覆盖，有一股热气喷在他的耳廓上。 “你先去，我马上到。” 卡瓦尼戏谑地开着他们俩的玩笑和姆巴佩沙哑的笑声一同离内马尔愈来愈远，他终于是可以动了，手脚开始酸疼发软，内马尔不想就这么丢人地瘫软在这里，他强撑着大步向前走。他不知道前面通往到哪里，他只是茫然地移动着脚步，他无法相信他竟然被一个小他那么多的孩子吓得有些魂不守舍。 然而，之前就一直就存在着的异样感却从未消失。在姆巴佩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他变成现在这个模样。或者说，难道青春期的男孩子变化就是如此得快，以至于一天一个模样，而他也有小个把天没有见过姆巴佩，那么这种变化只是他的敏感多心吗？内马尔皱着眉头一股脑儿地向前冲，他总觉得有个地方被他所忽视，到底是什么呢。 “看着点路，内马尔。”在狭窄的室内走廊里一个与他面对面走来的球员用着蹩脚的英语对他说，内马尔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半天说不出话，一道电流从他的脑袋闪过。 是语言。 刚才姆巴佩对他从头到尾说的都是流利的西班牙语。 内马尔深吸一口气，他停顿了一下继续往前走，过去的一些记忆碎片在透过窗户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姆巴佩有对他说过，他在学校的时候有学习过英语和西班牙语，但都并不精通，因此他们两个人起初的交流都是靠着半生不熟的英语夹杂着肢体动作的翻译，勉强也算是能够词达意至。 他走过长廊，窗户规整，光影错落地流淌在他脸上，一切模糊不清，运动鞋在瓷砖上发出刺耳的吱吱声。巴西人忽然记起在假期的前一个下午，他们还坐在俱乐部的休息室里玩着FIFA 17，他们互相选择游戏中的自己，把玩着手柄的时候更是不顾一切地将游戏中的自己铲倒在地，还因为滑稽的表现笑作一团。 内马尔哼笑一声，他在走廊的尽头向左拐。以前怎么没觉得去淋浴房的路有那么长，他想着，大概是因为去的路上有人陪伴的缘故罢。多么神奇，即使是朋友多到遍布全球的内马尔此时在一人前往洗澡的路上竟然罕见地感受到了孤独。 不，也不能这么说，只是相较而言的。 淋浴室就在五十米不到的地方，内马尔停下了脚步，但脚步声却没有消失。 他望向头顶，这里的灯已经坏了很久，一直没有人来修。内马尔加快步伐走向淋浴房的双开门，但遗憾的是大门被一把大锁锁住。 这是条死路。 内马尔背紧靠着大门，死死地盯住拐角处，心脏随着咯吱咯吱的鞋底摩擦的声音跳得飞快，几乎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他大概知道来的人会是谁，但事实上他期盼着的又似乎不是那个人。他心中有个猜测，并不准确，甚至有些超乎科学，但那个陌生的姆巴佩所带给他的莫名的古怪却只有超自然力量才能够做到的并且解释得通。 脚步渐渐逼近，那个人的影子在墙壁上被拉得极长，他慢慢转过身———— “内马尔，你在这做什么？” 图赫尔皱着眉头在另一头叫他，他本是想要提醒内马尔目前的淋浴房还在被打扫，但奈何这个巴西人走路飞快还听不见他的呼唤。 “啊，我.....”内马尔身体整个一松弛地斜靠在墙壁上，他的声音里充满着虚弱，他正准备从黑暗的走道里走出来，一个更高大的影子将拐角处的阳光全部挡住。 内马尔心里一凉，他低下头，现在的他就如同被车灯照到的小鹿一般立在原地，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所以他什么都没有做。耳朵里只能听到男人用最简单的借口搪塞住图赫尔并且赶跑他，然后咯吱咯吱地走向他。 为什么他没有注意到图赫尔穿的是皮鞋，不可能会发出那样的声响。内马尔任由姆巴佩揽住肩膀，他感受到了图赫尔走之前向他投来的眼神，但他奇怪地怎么也开不了口，好像喉咙被一团棉花给堵住。 “哼。”男人冷哼一声，将内马尔按压在墙壁上，双手撑在他的头两侧，几乎是把他完全困在自己的私人领域之内。“你比我想象的要听话得多。” “你是谁？”内马尔咬着牙问他，却始终没有勇气抬起头再与他对视。很明显，男人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只用一根手指便轻易地将内马尔的下巴挑起，“我想你应该知道，问别人问题应该看着对方的眼睛。” 内马尔的呼吸变得急促，他飘忽着眼神，妄想要找出哪个缺口可以逃出去。但眼前的这位姆巴佩不光身高比他所熟知的要高，就连身材也更加结实，他是被完全笼罩在对方的身体之下的。 “你.......是谁？” “大点声。”男人平静地说。 “你是谁？”内马尔咬住下唇，忍住自己的身体不让他再颤抖。 姆巴佩总算是满意地点了点头，他露出一个微笑，很标准的笑容，内马尔一眼就认出这是他所熟知的姆巴佩所一直向往的，能够面对媒体展露的那种自信从容的笑。 “我以为你会知道。” “我应该知道吗？” “你知道的。” “我......”内马尔觉得浑身的不舒服，似乎自己被扒光被他从里到外看了个彻底。于是他扯开话题，“早上一直盯着我的人是你吗？” “是的。”男人诚实地点头。 内马尔显然没有想到他会直接承认，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完全没有羞耻之心的男人。“我认识的那个基里安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一醒来就到了这里。” “你怎么会不知道。” 内马尔手抓住他的衣领，慢慢攥紧，如果眼前这个男人不知道的话，那他的基里安、他的金童又会在哪里。一想到基里安现在不知身处何处。内马尔就感觉一股愤怒席卷了他的全身，他似乎充满了力量，他抬起血丝的眼睛，“他在哪里？” “冷静点，你会见到他的。”男人说，他的手环住内马尔，将他整个人抱在怀里，然后像对待婴儿一样拍着他的背。 “只是我不确定这到底会花多长时间。” “或许是明天、一周、一个月之后，也有可能是下一秒。” 内马尔的火气如同碰上了一盆冷水被瞬间熄灭，他闻着对方的味道，是熟悉的和他同一个牌子的沐浴露，但在其中暗藏着令人安心的气息。 内马尔不想与陌生的人再做过于亲密的举措，他推开了姆巴佩。男人虽然放开他，却依旧还保持着困住他的姿势。但好在内马尔已经不在乎了，他踌躇犹豫着想要开口，男人用鼓励的眼神望着他。 “说出来，你知道我是谁，把你想到的说出来就好。”他的语调深沉，声音里充满了诱导。 “你，”内马尔顿了一下，“你是哪个星球来的异形？” “......”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