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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3 太狡猾了

    Chapter 33  太狡猾了

    上午10点,塞斯克驱车到科巴姆基地,他路过健身房,走进去随手拆了一根木质的形体训练棍,拎在手上一路往罗宾的办公室去。

    他表情凶悍,所幸没碰上队友,几个打扫卫生的阿姨用奇怪的眼神多看了他几眼。

    塞斯克是很好相处的随和性格,从不摆球星架子,向来一视同仁,他对队友是什么态度,对青训的小孩也是什么态度。餐厅的厨师,负责为球员理疗的技师、康复师,乃至门卫、保安,保洁……他对所有人都保持着礼貌和友善,在任何一支俱乐部从不轻易与人矛盾争端。

    他很少被一个人气到这种程度,如果可以为所欲为,塞斯克现在就想一把火烧了罗宾的办公室。

    塞斯克连新手机都没来得及去买,直奔基地而来,提着棍子破门而入的时候,他甚至抱着一种大不了鱼死网破的想法。

    没想到闯进办公室之后,竟然看到罗宾顶着乱成鸟窝的头发从交叠的手臂中抬起脸,显然刚才他正趴在桌上睡觉。罗宾的表情大概懵了几秒钟,眼神显得迷蒙,这让塞斯克一气呵成的动作迟疑停顿了几秒。

    罗宾看清塞斯克来势汹汹的样子,很快恢复理性,光速扫去了疲惫。

    又惹他生气了。

    很棘手,不大好应对,但总比见不上面,或者见上面了塞斯克完全不理他要好。

    罗宾现在不太怕塞斯克生气,可能塞斯克自己还没察觉到,他真的生气了反而好哄一些,像那天在Dust冷静绝决地说“永远不原谅”,没情绪的绝不回头状态才是真可怕。

    这也是罗宾蛰伏了很长一段时间,忍耐几个月才出手的最主要原因。他在等塞斯克的气头过去。几个月时间里,他密切关注着塞斯克的私人生活,最害怕的是塞斯克的女朋友怀孕。泰拉似乎并不像一般的球员妻子甘心做丈夫的贤内助,她的模特工作非常忙碌,她在社媒上至少透露过两次,她现在还不想要孩子,没做好成为母亲的准备。

    罗宾原先从未设想过自己会去插足他人的恋情,他潜意识里不愿承认塞斯克与泰拉之间存在真正的爱情。原因无他,这对足坛新晋情侣第一次见面时塞斯克还是他的sub,罗宾相信,塞斯克不会在那时爱上别人,无论生理还是心理。

    罗宾回溯与塞斯克在DS关系中相处的细节,从脑海中涌现的每一个场景里捕捉塞斯克的情感轨迹。最早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于罗宾来说他认识塞斯克太久了,难以准确定位,但以塞斯克的视角出发,究竟在哪个瞬间真正变得不同的呢。

    是替代卡西去惩罚他的那一次吗,罗宾曾经以为那就是他和塞斯克的最后一面了,但塞斯克爬过来抱住他的大腿,流着眼泪挽留他。

    是签定主奴协议那一次吗,他们花费了大量时间沟通,精心准备了手写的纸质合约,郑重其事地签署姓名,塞斯克戴上了他的项圈。即便解除关系,塞斯克也要留下来的那只项圈,现在还被罗宾好好地收着。

    又或者是他最后一次去为卡尔提供私人服务,塞斯克在雨夜里嫉妒泛滥,他占有欲发作的时候在想些什么,有没有意识到,他们之间发生的事,产生的悸动和链接,难以用单纯的主奴关系解释。

    或心酸或甜蜜的过往真实地发生过,在被思念吞噬的日日夜夜里支撑罗宾耐心寻觅时机。

    他虽然犯错,但无法退缩。

    签约时罗宾说,作为dom,他只接纳塞斯克一个sub走进他的生命里。而现在,罗宾很清楚,曾经在某个时刻,爱情袭击了他和塞斯克,在rou体纠缠间,爱意同时在两具躯壳里蔓延和生长,至少渗透了他的灵魂。

    人在绝对想要做成的事面前,是没有任何底线的。

    这就是塞斯克用两次离开,教会他的事。

    罗宾太平静了,而塞斯克太讨厌他的平静了。

    怎么会有人做了这么过分的事之后还能是心平气和的状态,甚至他的淡定不是伪装出来的,罗宾双眼澄澈眼神坦然,丝毫看不出愧疚和不安。

    塞斯克心里更生气了,剧烈起伏的胸口却奇异地平缓下来。他总在想到罗宾时燃起愤怒,但真正见到罗宾又会本能地压抑怒气,最大的原因是,双人交锋时暴露更多情绪的那个是输家。

    塞斯克讨厌输,在任何方面。

    罗宾太过游刃有余了,显得他的一切情绪,生气、难受,惊慌或痛苦,都很可笑。

    罗宾看到了塞斯克手上的棍子,愣住,随后笑了:“你这是,想要打我吗,塞斯克。”

    又是这种语气,熟练的习惯的在场景中cao纵和掌控一切的语气。

    塞斯克捏紧木棍,拧着眉头,呼出两口气,心里的憋闷散去一些,他低沉声音问:“你到底想怎么样?如果不说清楚,我真的会揍你。”

    罗宾沉默片刻,他看着塞斯克没来得及打理的头发和胡子,还有一脸介于怒火滔天和怀疑人生之间的表情,觉得他拎着棍子不是立刻揍上来而是先张口威胁,也是可爱到过分的一种表现。

    “塞斯克……”

    罗宾摊着手,缓缓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是会难过的。”

    塞斯克没听懂,他走近两步,疑惑地眯着眼睛看罗宾。

    “在和我终止契约之前,你和泰拉正在见面。我会因此难过。”

    “在和我解除关系之后,你和泰拉恋爱了。我会因此难过。”

    “在你离开我之后,基于你的身份和名气,我打开电视、电脑,手机……随时随地看到你的动态。你和泰拉同居了,你的女朋友热爱分享生活,即使刻意逃避,对我来说仍然满世界都是你……我会难过。”

    “还有,你说从来没有想过我……”

    罗宾舔了下嘴唇,声音透出无力感:“塞斯克,我会难过。”

    塞斯克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他简直佩服罗宾颠倒黑白的能力,极力忽略了内心的波动,冷漠地回击:“第一,曾经的契约,没有规定我不可以恋爱。第二,终止关系后,我选择谁做伴侣,更加与你无关。第三……”

    塞斯克歪着脑袋斟酌措辞,他不擅长当面对人放狠话,思考的时间有点久,最后说出口的还是长时间盘踞缠绕在心里的真话:“第三,我不会怀念一个欺骗我,伤害我,现在还试图影响我生活和工作的人。”

    “我做过一些蠢事,其中最蠢的一件就是当初在合约书上签了我的名字。”

    罗宾沉默了,塞斯克眼见他以光速消沉下来,双眼也失去了光亮。奇怪的是,塞斯克心里没有升起报复的快意,反而觉得疲惫,巨大的疲惫感席卷围绕着他。塞斯克把棍子拍到桌上,用力过猛发出很响的一声,两人都被惊到,抬头对视一眼,塞斯克偏开视线,而罗宾仍然直视着他。

    “对不起。”罗宾恢复了固执而平静的样子。

    塞斯克烦躁道:“我说过了……”

    “我知道,你说过,不会原谅我。”罗宾接上了他的话。

    塞斯克抿唇。

    罗宾道:“我为早上那条信息道歉,塞斯克。也为我贸然闯进你的生活道歉。你可以不接受,你也可以不相信,但我仍然想澄清我的立场,我希望帮助你。”

    “特里告诉我,主教练对你的状态不太满意,而你似乎陷入了失眠的困境,运动员必须谨慎控制用药,他认为你需要的是心理干预和辅导。”

    “但你不愿意与我正常交流和对话。我只能用这种激进的方式引你来见我。”

    塞斯克又开始生气,这个人,先是激起他的怒火,然后打了一通感情牌,接着又出专业牌,他觉得罗宾在给自己下套,不想再被戏弄,直接道:“就算我真的需要,伦敦有数不清的心理咨询顾问。见到你只会让我厌烦,你凭什么觉得你能帮到我。”

    塞斯克句句带着刺,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罗宾没有直接硬碰硬,轻声道:“让我们先尝试解决问题,好吗。给我一周时间,塞斯克,在此期间,我们不需要见面,我保证不sao扰、也不干涉你的生活与工作,你只需要每天与我进行两次信息沟通,总时长不会超过5分钟。只要你肯配合我5分钟的时间,一切就会得到改善。”

    罗宾:“我认识的塞斯克,是不会把个人恩怨放在第一位的,足球和胜利才是更重要的,不是吗。”

    “我会帮助你,以百分百的状态投入比赛。如果我没能做到,一周后,我会离开科巴姆,我不愿意给你带来任何困扰。”

    塞斯克动心了,潜意识里他相信罗宾的专业能力,却不相信能像他说得这样简单。他对罗宾加入切尔西始终心怀担忧,一个知晓他秘密性癖的人,一个见过他最yin乱荒唐样子的人,他的前任dom,就在他的身边工作,每天和他的教练、队友谈笑风生,这太危险了。何况罗宾用实际行为证明了他不值得被信任。

    塞斯克已经打定主意,无论一周之后他的睡眠是否得到改善,他都会对罗宾说“不起作用,请你离开”。

    他站起身,没有看罗宾,视线落在那根孤零零躺着,被他带过来却没被用上的棍子,他拉平嘴角,听不出情绪地说:“你要说到做到。”

    罗宾也起身:“塞斯克,能不能再给我几分钟,现在距离午餐和下午的训练还有一段时间。”

    塞斯克抬眼,眉头始终皱着,他不知道给罗宾机会接近自己到底是对是错,明显的更加烦躁了。

    “你还想说什么。”

    罗宾给塞斯克拿了一瓶矿泉水,问他需不需要咖啡,塞斯克摇头。

    知道他耐心快要耗尽,罗宾重新坐到办公桌对面,低声但坚定地说:“我想解释那晚在Dust,我为什么会失去理智。”

    果然塞斯克反应激烈。

    “发生就是发生了,无论你有什么理由,我都不会接受,也不会……”

    “不会原谅。”罗宾又一次替他补全了接下来的话。

    罗宾笑了一下,上扬的嘴角显得有些牵强:“塞斯克,我不是为了得到你的谅解。”

    “既然无论如何你都不会原谅,那么为什么不能听我解释呢,反正听与不听对结果没有影响。”

    罗宾太狡猾了,他又一次悄无声息地潜进塞斯克的世界里兴风作浪,但塞斯克必须承认,他也想知道原因,如果罗宾曾经表现出的专业和温柔,给过他的关怀和爱惜都是假的,凭他这张脸为什么不直接去演戏。

    塞斯克在与罗宾对峙时想了很多,又或许什么也没想,最终他还是不愿意相信他真的被眼前这个人彻底地欺骗过。

    说他愚蠢也好,盲目也罢,总之他想听罗宾亲口说原因。塞斯克骨子里是重情且固执的,他曾经交付给罗宾的信任太珍贵了,他想自己总该得到一个确切的说法吧。

    塞斯克不知道会听到怎样的故事,他只是在心里又一遍提醒自己,不管是什么,都不要再被迷惑了。

    “谢谢你愿意听,塞斯克。”

    罗宾开始了他的讲述。

    “不知你是否记得,在我们签约之前,我分享过,关于我dom意识觉醒的故事。当时你说——你真的是天生的dom。”

    “很抱歉,塞斯克,我现在要告诉你真相——每一个sub都是天生的,但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天生的dom。”

    “没有任何一个dom,生来就会绳缚和鞭打,也不可能无师自通地懂得如何在关系里掌控权力。”

    “缺乏训练和不受约束的dom,不加美化地说,他们可能是自大狂、控制狂,甚至是暴力虐待狂。”

    罗宾坦然地说:“我就是一个自大狂,控制狂,基因里带有暴力倾向,才会在掌控和虐待他人的过程中获得性快感。”

    “sub们常在性意识萌动时陷入迷茫,他们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期待在性爱中被凌辱或被奴役。在我成为职业调教师之前,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dom倾向时,场景更加极端,我向你分享过,我把那个大块头男孩的脑袋往水里按,他在窒息中挣扎,而我勃起了。”

    “如果追求的是极致的权力,还有什么比掌控他人的生命更加令人兴奋呢。”

    塞斯克后背爬起一层寒意,他不可避免地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向罗宾。他曾与这种人签订过契约,把自己的身体、意识,乃至生命交付给他,塞斯克后怕到打了个哆嗦。

    罗宾说:“在进入Dust之后,我才知道bdsm的存在,能够给我这样的人一个合理规范的生存空间。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我经历大量的练习,研修心理学,试图了解和掌控自己,逐渐修炼得克制而自律。曾经我以为我成功克服了天性中的恶劣,我是Dust最受欢迎的调教师,我为Dust制定规则,每一个新手dom都要经历我的培训和考核……就连我的前女友,她都觉得我很奇怪,在我和她的恋爱关系中,大事小事都是她来主导,她说从没见过像我这样对什么都缺乏掌控欲的dom。”

    一直沉默的塞斯克突然道:“不是缺乏掌控欲,是缺乏掌控的兴趣。”

    罗宾愣了下,随后点头:“可以这样说。”

    “如果我的dom倾向是9分或10分,那么你的sub倾向可能只有5到6分,你却偏偏是我遇到过的,最能激起我掌控欲的一个。塞斯克,我见过你很多次,从你不到17岁在英超出场,为阿森纳进了第一粒球开始,我就是你的球迷,也是因为你,我才在伦敦的诸多球队中成为了阿森纳的死忠。我必须坦诚,你曾经是我的sub幻想对象,可能正因如此,真正与你见面那天,我只看了你一眼就失控了。”

    “我第一次,在工作中失控。第一次,为客人打破原则。第一次,想要与一个人建立长久的契约关系。也是第一次,亲手伤害了对我来说那么重要的人。我非常痛苦,在我内心同样不能原谅自己。”

    塞斯克可悲地发现自己共情能力实在太强了,在现实中他无法对爱他的球迷冷漠,他也几乎能理解罗宾说的一切,他沉默了一会儿,才不解地问:“可是为什么……我记得那天晚上我并没有挑衅你。”

    甚至他非常顺从,从内心里做好了被罗宾狠揍一顿的准备。

    罗宾的眼神变得柔软,他轻声说:“是我的错,塞斯克。我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你可能是想要和我复合的,不然不会戴着我的项圈主动到Dust……”

    “闭嘴!别再提了!”塞斯克的脸在一秒之间就胀红了,气急败坏地打断他。

    罗宾立刻从善如流地切换到自我反省的程序:“我只顾生气了,完全没有站在你的立场去考虑,你对我说——‘你没有权力命令我’,你说你要回到卡西身边去,你戴着我的项圈却被所有人认为是卡西的sub,你仍然赋予他管教和惩戒你的权力……你说,如果我生气了也可以打你……我混乱极了,我认为你在试图控制节奏。我当时只剩下一个想法,塞斯克是属于我的,游戏规则和惩罚方式应该由我制定,我才是关系的主导者,我必须要给你留下一个印象深刻的教训。”

    罗宾顿住,眼眶酸胀,回忆伤害塞斯克的过程于他来说也很艰难,他这十余年试图通过规范安全的bdsm覆盖真实的自己,到头来,那个曾经把他人生命攥在手心里取乐的14岁少年始终躲在某个阴暗角落里窥视着他。

    罗宾道:“真的对不起。让你看到我这么不堪的我,让你承受了这么痛苦的事。”

    塞斯克仍然无法轻易地说原谅,但确实没有那么生气了,如同他宽慰卡西时说的话,罗宾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铸成后果的人是他自己,他根本不应该出现在Dust,已经决定解除关系,已经开始了新恋情,他有什么理由反复犹豫。

    “对我来说,的确是终生难忘的教训。”塞斯克表面沉静,只在心里叹气,然后说:“伊克尔告诉我,你离开了Dust。”

    “是,因为我违反俱乐部的公约。”

    塞斯克点点头,他再也没有什么想说的了。

    从罗宾口中听到的解释尚且算得上恳切与真实,他把自己内心的阴暗面剖开给塞斯克看,塞斯克虽然不能完全地理解,但因为太过在意而失控,总比他是从一开始就带着目的故意折磨侮辱塞斯克,要容易接受得多。

    塞斯克起身,安静地看着罗宾,罗宾垂着眼睛,沉浸在某种塞斯克探知不到的情绪中。

    他的肩膀垮了下去,像支撑着人形的骨头正在被慢慢地抽走。

    塞斯克觉得自己不能在这间屋子里再多待一秒钟。他带着棍子和怒火而来,现在却要带着释然和心软离开,塞斯克感到自己的动摇,他害怕这种动摇。

    已经犯过一遍的错误,塞斯克绝对不能允许自己再犯一次。

    他和他的足球,承担不起额外的风险。

    塞斯克说:“一周时间,从今天开始,按你说的,不需要见面,每天5分钟信息沟通。违规,你离开。无效,你也离开。”

    罗宾说:“是这样。”

    塞斯克转身,努力地挺直肩背,在罗宾视野里留下了一个决绝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