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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奈,你怎么走最后啊?”塞缪尔看到真奈一扫脸上的阴霾,他故意走到真奈身边逗弄她,“我早就上来了,你可真慢。”听起来他正为第一次比真奈强沾沾自喜。 眼前矗立着一个巨大的鸟居,划出这里神明的界限。兰率先走到鸟居下面,轻微弯腰而过,身后的人也学着她的样子鞠躬。 “又是这玩意,这里怎么到处都是?刚才那条走廊不会也是得这么过的吧?”塞缪尔直起身子看向身后,山下那条红色走廊形成蜿蜒小道嵌在林中,像红色的梯子。 “当然不是”,说话间兰已经走到旁边的亭子里,“只要过一个鸟居让神明知道你的虔诚就行”,说罢她拿起水池里漂浮的木勺,左手倒了一遍右手倒了一遍,又倒在左手送进嘴里漱口,最后勺柄朝下,剩余的水顺着勺柄流尽。 莉莉看着鸟居横木上挂着一条麻绳,绳上挂着一串串Z字形的纸条,再看周围神社古朴典雅,屋顶保留着传统的檜木构造,灰黑色的瓦片如同鳞片般排列整齐,伴随着微风偶尔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檐角高高翘起,屋檐下,也是一串串这种形状的纸条。 “这是什么?神明的帷幔吗?”莉莉心想着。 “这是御币”,亚伯在她耳边小声说,“不过更多的你得去问兰了,我相信她很高兴能为你解答。” 莉莉走到洗手的亭子里,她一边学着前面的人的动作一边问兰:“那些白色的到处都挂着的闪电是什么?” “御币!”兰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那是供奉给神的,在我们的语言里&039;纸&039;和&039;神&039;是一个发音,还有除魔清洁的作用……” “除魔?就靠那几张纸吗?”莉莉心里嘀咕着,她的眼神又飘到了洗手池旁边的一沓纸上。 “抽个签吧,莉莉!” 莉莉走过去随意翻了几下,发现每一张纸都一模一样地写着几句话,中间是个空了个圆形,像是特意留出来的。 “默念着你想要问的问题,抽一张放到水里。” 莉莉刚抽出一张,前方就响起了塞缪尔的怪叫:“真奈!我们两人都是一样!” “是的都是凶。”该隐斜着眼瞟了一下塞缪尔的签文,嘴角难掩幸灾乐祸。 真奈把她和塞缪尔的纸签从水里捞出来,正想系在旁边的绳子上,兰一把夺过:“我看看!” “三女莫相逢,凶,切莫产生不合道理的欲望,以免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哈哈哈哈哈!这一定是塞缪尔那臭小子的,臭小子到处招蜂引蝶?看我替女士们收拾你!“兰说着就拧着塞缪尔的耳朵高高扯起。 “哎啊啊啊啊啊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怪不得还没成人!”塞缪尔疼得龇牙咧嘴,还闭上了一只眼睛。 “是我把我和塞缪尔少爷的纸签弄混了。” 真奈递来一张纸签,兰终于松开手读起来:“月色暗朦胧,凶,就像月亮被乌云笼罩,前后无法看清,似乎有一些莽撞的行为。莽撞?这也像那个臭小子。” “麻烦兰小姐也帮我和我兄弟解读一下。”龙柊从水里拈出两张湿漉漉的纸抖了抖递给了兰。 “暗云侵月桂,凶,像乌云遮月,坎坷不断。” “龙卧失明珠,凶,像龙失去重要的龙珠般,人失去希望。” “怎么都是凶?就没有吉了吗?”塞缪尔揉着耳朵问。 “哦,一般来说八成人抽到的都是凶。”兰不以为然,看来并不是为了安慰他们。 “是为了给你们做这种御币吗?”塞缪尔盯着旁边系着纸签的绳子问道。 “哦!那可不是御币!对就像那样,抽到凶的挂上去就好了,神明会保佑你们逢凶化吉。”兰边说着边向该隐走去。 “该隐,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是的,我没有学过绳文,还烦请你帮我解释。” “你不是看得懂吗?&039;是的都是凶&039;”塞缪尔学着该隐的语气说道,“敢情都是蒙的!” 该隐白了一眼塞缪尔,嫌恶地说:“蠢货,有些绳文字和月语是通用的。” 塞缪尔嘴上吃了亏,在兰拿起签文张开嘴巴时,他在心里疯狂默念着:“一定是凶一定是凶一定是凶……” “由损断头财,凶,有失去和生命一样重要的东西的可能,须小心谨慎。” “哈哈哈哈哈哈哈!”塞缪尔发出夸张的爆笑,生怕没有传播到每个人的耳朵里,“凶!大凶!你早晚上断头台!咔!”塞缪尔吐着舌头对该隐在脖子边做了一个斩首的动作。 “放轻松,该隐”,兰拍了拍该隐的肩,“这只是个小游戏,等会进去祈福神明会知道你的德行的。” 兰说着就帮该隐把纸签拧成一条,系在了旁边的绳子上。 “佳人……一柱香,凶,在身份高贵的……妇人……妇人房里……各种……想法?像香一样……扩散……扩散开来……心中无法平静。” 亚伯磕磕巴巴地读着,极不熟练的样子,但是话音刚落走到他身边的兰就惊喜地赞美道:“太棒了亚伯!你竟然还会绳文!” 亚伯推了推眼镜苦笑道:“只是来之前看了些书,只会认,要是让我按绳文读我就捉襟见肘了。” 兰惊讶地张开嘴巴:“你是说你才看的书就能翻译出来了?你真是个天才!等等,你是为了我的邀请特意做的准备吗?” 兰兴奋地围着亚伯转,像一只兴高采烈的大猫。 “噢天呐!你看那座灯塔绕着一艘小船直打转!”塞缪尔阴阳怪气地说。 “我这个呢?”胡梨摇着一张半干的纸,似是终于鼓起勇气的样子。 一时间像是突然静止了,龙邕嘲笑的眼神从扇子后面露出,龙柊在她笑意吟吟的外表下训斥的目光像一把锐利的剑。 胡梨又怯生生地低下头。 “盟言未说通,凶,光是口头约束没有实际行为的话,就会与对方心意无法相通。”兰一下抓住她快要放下的手,抓着她的手腕读了起来,“嗯……这是说你要多多争取!如果总是害羞的话小心好运都会溜走哦!” “你的呢?给我们的都是凶,你在你的地盘会保佑你抽到吉吗?” 塞缪尔挑衅的话音刚落,兰就捏着一张纸在水里浸了两下,原本空白的地方字迹慢慢浮现出来:“玉石未分时,末吉,就算有宝玉也无法分清它和石头,就像如今无法分辨事物状况。这是什么意思?” “哈哈!说你搞不清楚状况,还真适合你!”塞缪尔大声嘲笑着,胸口都被他笑得颤了好几下。 “塞缪尔”,亚伯提醒道,“兰抽出了我们当中的唯一一个吉”,他转头又对兰说道,“不过兰运气一直很好,在学校里都有运气王的称号。” “哎,这里的神明也太偏心了”,龙邕摇着扇子酸溜溜地说,“怎么就只保佑自己地盘的人?看来我也要回去向我们的主神寻求庇护咯!” “每个地方的神明自然是偏向自己的子民的,我们平时也没给他们上供呀。再说了,要是别处的神明要插手我们的命运,也要问问我们的主神愿不愿意呢!”龙柊捂着嘴巴轻笑几声,打趣地说道。 “我们之中没有别的吉了吗?那我们要去拜殿了哦。”兰语气中的自豪毫不掩饰。 就在这时,莉莉看着那张自己放进水里的纸签慢慢变了样子,那个圆形的空白出显现出了两个字—— “大吉。”几乎同时,莉莉嘴里也吐出了这两个字。 “什么?”该隐等人立马围了过来,周围的游人也纷纷侧目。 兰立马读了起来:“七宝浮图塔,大吉,就像出现了美丽宝石做的佛塔,似乎会有非常好的事情,但是遗失的东西迟迟才会找到。” “莉莉,你太厉害了!”兰兴奋地说,“这可是大奖,我祖母说她活了这么久都没抽到过!” 周围的路人也小声议论着,发出低低的赞叹,甚至还有小孩拉着父母的手大叫着也要去抽签。 “你可一定要收好,这是神明选中你的证明!” 神社四周的庭院被高大的杉树环绕,树叶在阳光的照耀下呈现出透亮的绿色,仿佛为这片神圣之地披上了一层翠绿的轻纱。 参道两旁低矮的石灯笼安静地伫立着,表面覆着一层淡淡的苔藓,参道尽头是一座略显狭小的拜殿。拜殿前的空地上,铺满了细小的白色砂石。 兰站在那堆砂石上,她摇了摇面前的五色带子,带着上系着的大铃铛发出悦耳的声音,接着她拍手两下进行祷告,然后鞠了一躬,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硬币扔到了前面的箱子里。 “就是这样!你们已经走过千本鸟居了,快把你们的愿望告诉神明吧!不过要注意,这里的神明只管……” “咳咳”亚伯清了清嗓子,“我先来吧”,他拉动摇铃,双手虔诚地合在胸前,不知道许了什么愿望。等他睁眼时他下意识摸索了一下口袋,脸上有些尴尬。 “给。”兰在他面前摊开手掌,里面是一枚铜币。 “谢谢。”亚伯接过往前一掷,一声沉闷的碰撞声,硬币落在了赛钱箱里。 “结缘!”兰大喊着,她伸出一只手掌在亚伯面前张开,“在绳文里,‘五’和‘结缘’是一个发音,就像这样!” 她一把抓起亚伯的手和自己的手掌合在一起,“结缘啦!不过你的手可真小”,她手指弯下紧紧扣住亚伯的手,“像女孩儿的手,我牵过的那些都没你小……”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亚伯一跳,他表面努力保持镇定实际上已经紧张得不行,当兰扣住他手时他下意识想缩回,却发现兰扯着他的手放在眼前端详起来。 他脸红到了耳根,咽了几口口水,甚至有些结巴:“兰……兰小……” “叫我兰”,兰突然把脸凑近,扬起一个魅力的微笑。 “好吧”,亚伯深吸一口气,“兰,我认为……” “你们在干什么!” “该隐!”兰抓着亚伯的手就抬起来跟该隐打招呼,大大方方的样子。 “噢!我在跟亚伯说怎么跟神明结缘。”兰又掏出一枚铜币,“只需要5阿斯盅。” “这真是个实惠的神明。”该隐接过铜币。 接下来众人挨个摇铃许愿,当然,掉落的铜币都是兰保障的。 ——不过有些情况兰也无法保证。 当该隐把铜币掷向钱箱时,铜币弹了回来,接连三次都是这样,兰赶紧走过去查看。 “不应该啊,虽然这钱箱上面有栅栏盖……” 塞缪尔发出如同红发女巫那般咔咔咔的笑声:“即使是神灵也会被你身上的傲气惹恼,到底哪个神明能宽容你?” 塞缪尔说着就把手里的铜币一扔,结果直接弹到了自己脸上,塞缪尔下意识一躲,被真奈一伸手攥在手里。 “哦?”该隐一声冷笑,“是哪个不知来处的小子得不到神明的庇护?我倒要看看看看是哪方神明能罩得住你。” 塞缪尔有些急躁地抢过真奈手里的铜币,又扔了几次,仍是这样的结局。 该隐挑衅地说道:“哦……让我看看,被神明吐回来的愿望,该是什么样的?三女莫相逢?你小子不会有什么禁忌的愿望吧?”该隐挑着眉毛居高临下地看着塞缪尔。 “希望全世界都是大欧派的女人!有问题吗?”塞缪尔大声说道。 …… 走过拜殿,正前方就是供奉神明的主殿,庄重而简洁。只不过两个神龛中神明的形象不是很庄重——至少对这些外族的孩子来说。一个是一柱擎天的男性生殖力量,另一个是两团圆润巨大的生命之源。 “早就听说有些族群还保留着生殖崇拜,没想到是这么赤裸的表达。”亚伯求知的眼神从镜片里透出,他如饥似渴观摩着那两个雕像,“太棒了……这是人类早期对于生命诞生的探索……甚至可以说是……创世……” 一阵低低的不怀好意的笑声凑近亚伯:“亚伯……嘿嘿……我就知道你是装老实……你的签是什么来着……佳人房间里胡思乱想?想什么呢?” 随着一声惨叫,塞缪尔的耳朵被拎得老长,像猪耳朵一样。 “你又在打扰亚伯干什么?”兰的另一只手叉着腰,“亚伯什么签文关你什么事?人家亚伯自然有自己认为的佳人,是吗?”兰把头凑到亚伯面前,看着亚伯微红的脸,“你心里想的是谁?漂亮的男孩。” “嘿——哈——嘿——哈——”神殿的庭院又嘈杂起来,之前抬着雕像的两拨人又抬起雕像互相冲撞起来,像在进行某种角力。 巨大的yinjing和rufang被撞得一晃一晃的,像是随时都要从担架上滑下。 “他们正在进行角逐,这决定了明年是阴年还是阳年。” 塞缪尔趁兰分心之际从兰手下逃开:“那个高塔一样的女人到底有哪个城堡能放得下她?” 该隐拿着两杯热茶眼神四处巡视着,他身后的大个子手上端着两盘三色团子,实在很难想象他那样庞大的体型也能有穿得宽松的一天。 该隐的目光突然锁定在一座水井处,边上站着一个粉色的女童,像水井边掉落的一片脆弱花瓣。 他走了过去,快走到女孩身边时听到女孩嘴里咕哝着什么。 “你在对谁说话?莉莉。” 盯着水面的女孩吓了一跳,她抬起头来。 该隐走到井边,他狐疑地往井里看去,井面上是大片的绣球花,几乎把水面遮了个严实,他用手指搅动了两下,绣球花漩涡转动起来——似乎并没有别的东西。 “你又犯病了吗?要从这井里跳下去?” 他把莉莉拉到旁边茶屋的长倚上坐下,长椅上面是被风吹得翻动的纸幔,远处洗手亭边系着的一列列纸签此刻也像跃动的蝴蝶。 “哥哥……”莉莉刚咬下一口团子,正准备说什么,一阵嘈杂声打断了他们。 只见一群女人昂首挺胸地抬着一个巨大的rufang雕塑走在中间的道上,兰兴奋地向他们跑来。 “明年是阴年!是收成的年份!” 她不请自来地一屁股坐在莉莉旁边,她身后跟着的一串小尾巴也在长椅上坐了下来。 一阵风吹来,旁边响起叮零当啷的碰撞声,像风铃,又比风铃声脆,一排脑袋循声望去,是一长排风铃架子。上面是一个玻璃做的罩子,下面挂着长长的彩带。 “是缘结风铃,要来一个吗?传说把自己和情人的名字写在上面,神就会帮你结缘。”兰从旁边的店铺里抱来一大堆风铃,使她现在看起来像街边兜售的小贩。 “兰要是在我们天人街,一定是街上最会叫卖的。”龙邕接过兰手里的一个风铃,眼神里是难以捉摸的笑意。 他转手递给龙柊:“meimei,我们真该好好请教迦楼罗家的人,怎么通过讲一个美妙的故事把别人的钱袋变成自己的。” “龙邕,你要是想请教商业知识恐怕那位雷维阿坦家的家主夫人更加合适。”她看向兰,手里的风铃摇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毕竟迦楼罗家一直和我们保持着良好的友谊,不是吗?” “那当然,也不是每天来的人都这么多,今天是夏日祭。” 龙柊透过兰的身影,看到她身后卖风铃的店铺站满了人,她略一思索又问道:“我看到街上都是穿和服的人,来神社的都必须脱下外族的服饰吗?” “那当然,这里毕竟是神社,参拜的地方!传承神明子民的样子是最起码的尊重。”兰维护着自己的家族,她不愿意原本神圣的地方被这些贵族的孩子误解成随意参观的马戏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