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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郊面无表情,袖子底下的拳头捏得邦硬,梗着脖子道:“好了,妈,我这是去上学,又不是探监。下个学期我再来看你呗。” 姜女士摸了摸儿子的头:“我的郊儿最好了。你拿着这个赶紧出门吧,别让司机等久了。” 殷郊点点头,拿着一盒精心封好的点心,头也不回地拉着行李就朝门外的商务车上走。 姜女士在门口看着他。 一直看着他。 直到他乘的那辆车开过家门口的路口再也看不见了,她才叹了口气,回家。 殷郊抱着那盒饼干。 一直等着。 等到心里琢磨姜女士应该看不见他了,他才趴在汽车后座上,牢牢地看向那座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家。 姜女士给他做的点心杏仁起酥饼,烘得特别薄,也特别脆。 一旦带着,就要小心携带,否则碎了更让人伤心。 没错。虽然这是在东鲁市,可是殷郊认为这里才是他的家。朝歌市的那座穷奢极欲的小洋楼不过是一座住活人的棺材。 殷郊他爹是美国名牌大学建筑设计毕业的,祖上也是靠经营建筑工程起家,到了他这代大概也有那么点天赋加运气在身上。 那栋小洋楼是他爹和小三一起设计建造的,完全结合了他们两个人共同的审美。洛可可卧室+包豪斯阁楼+侘寂厕所+多少沾点病的行为主义(此处特指客厅里挂着一张完整的狐皮、水缸里养真鳄鱼,电视机上挂雄鹿头)。大门前还有一座玛丽安托瓦内特等待砍头的艺术装置,说是请公司里那些清本留法的实习生做的,价格便宜还好用。王后手腕脖子里babyblue的项圈手带一比一还原,请了香奈儿的女设计师精工细做,正常人看到了就觉得恶趣味满满。 交房那天,殷郊他爹特意请了业内朋友来赏玩,不知道哪个傻缺看中了冀州哪块地,要来捧他爹,特意把这楼拍了好多照片带去国外,还评了奖回来邀功。 他爹被哄得龙颜大悦,一个电话就把儿子叫过来和家里人一起吃顿团圆饭,顺便一起都来赏赏楼。 殷郊先被司机送到朝歌市他爹的摘星楼那里。 望着这栋小洋楼,殷郊看不懂,殷郊觉得离谱,殷郊欲言又止,心想你要不再看看姜女士住的后花园呢?那些typical自命不凡的白皮鬼子见过好东西没,别是被达达主义的机关枪达达达坏了脑子。 这个时候,殷郊的什么三姑六姨,大叔大伯也都到了。一个两个都来问殷郊好,殷郊低着头,过半天才说好。像迟到的叛逆,不是不来,只是还在来的路上。 那些人明面上都端着长辈的架子,实际上是想看他和他母亲的笑话。说话茶里茶气。 “这小楼真好看,要不然还是劝劝你母亲,为了这种好日子就忍一忍,四个人过也是一样的。” 殷郊最恨这一套,人家是长辈,他说不过、打不过,只能板着脸把筷子一扔,拍案而起说我不吃了,高中生猛窜体格子的时期把在场比他大三四十岁的亲戚都唬住了。 大伯比干一脸尴尬,他爹脸色铁青。等宾客都走了,他就被他爹拎回房间削了一顿,再让他滚去阳台上跪着,跪明白了再去他爹那里回话。 他跪在地上,不吭声。他爹过来扇他一耳刮子,他还是不吭声。 殷寿打他也不解气,骂他也不解气,闭起眼睛让他滚,眼不见心烦不烦。 殷郊什么都没说,拉起还没有打开的行李箱开门就往外跑。因为他还要在他父亲手下讨生活,如今他才高一,没办法替姜女士遮风挡雨。起码要搭上他父亲这面帆带他上了大学,他才能正式从人生中扬帆起航。 在殷郊眼里,姜女士就是个傻白甜,好欺负,被她爹外交官姜桓楚保护得太好,所以性格也好,像仙女一样。爱好钢琴、网球、骑马、游泳,去维也纳金厅演奏过钢琴。在英国温网公开赛和殷郊他爹相识,两人一眼钟情。 后来他俩感情淡了,姜女士在法庭上用自己得了适应障碍症和焦虑症为由提出离婚,却被对方聘请的金牌律师抓到了漏洞,说她的身体情况无法掌控太多的财产,因此就分了她几百万现金草草了事。 这件事也是姜女士无意间在殷郊面前提起。殷郊刚上初中,听到以后心里很不是滋味,心情起伏跟他作业上画得鬼一样的函数大题似的。 姜女士却笑笑说:“没关系,只要你健康,学习进步,mama就高兴。” 从那以后,殷郊就在心里发誓,要好好学习。在父亲身边努力学会打点工作,以后好永远照顾母亲。 因为跟父亲吵了一架,所以殷郊决定提前回学校住。 殷郊没打父亲司机电话,自己打辆车,拖着行李箱,朝歌第一中学在市西,不堵车的情况下,两个小时后,殷郊就到学校了。 到了寝室,殷郊就看见崇应彪搁床上那儿打游戏,两条腿荡在床外,那姿势坐不是坐躺不是躺的。拿眼睛往他那儿一瞟,得意地笑了:“哟,太子,这学期这么早就回学校了?” 殷郊有气无力“嗯”一声,知道他是来看自己笑话的。 崇应彪也是和家里不对付的,能早来就尽量早来,不受那个闲气,从他们几个初中认识时就这样。而殷郊则跟他相反,能在姜女士那里赖多久就赖多久。开学两天了都能用借口说迟到是因为买不着机票。同学都笑。看见粉红海豚的几率都比殷郊他家有私人飞机的概率都低。老师没办法,又不可能真的让殷郊罚站,口头批评他两句也就算了。 崇应彪对他那模样很感兴趣,非要过去撩闲:“让你多住两天不能委屈吧?”说完对殷郊做了个哭哭的动作,夹着嗓子说:“mama,太子想你了。” “滚一边拉去。”殷郊和崇应彪作了一学期室友,深知此人嘴贱,伸手指着崇应彪,“有本事这学期别让我发现你晚上钻被窝偷偷给家里打电话。” 崇应彪的嘴比牛rou干都硬,切了一声,嘴巴里得得嗖嗖不知道在说什么话。 而殷郊已经打开了姜女士给他的饼干盒。 他往嘴里塞了一块,想着姜女士临走前叮嘱他要给朋友们分享的,于是他走到崇应彪床下扯了扯他的裤腿:“我妈亲手做的,吃不吃?” 崇应彪嘴里收声了,逐渐压缩成两个字:“不吃。” 殷郊见他不给姜女士面子,火了,又拽他裤腿。崇应彪你少给我敬酒不吃吃罚酒。 崇应彪翻身起来骂他是不是流氓,是不是仗着是太子就开始校园sao扰,吃吃吃,吃还不行吗? 殷郊没吃晚饭,嚼着一块饼干,觉得没饱。剩下的饼干又舍不得吃。想着今天是开学第一天,来顿好的,祭奠一下自己即将苦逼的一学期,就提议:“等一会我们溜出去吃那家火锅自助呗?” 崇应彪其实也没吃晚饭来着,“不情不愿”地说了声,好。叫上姬发呗,就属你俩最能造,保证回本。 殷郊惊讶地说:“姬发也到学校了?” 崇应彪说道:“对啊,他哥不是学生会的吗,今年来了个贫困县的帮扶生,学校里要提前帮忙安排一下。他就跟他哥一起来了。” 殷郊上下看他一眼:“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崇应彪两只溜圆的眼睛显得无辜:“我为什么不能知道。” 殷郊反问:“那你怎么连人家哥哥是学生会的都知道?” 崇应彪都给他整无语了:“大哥,人家上学期一二三中三校联考第一,总分第一,文综第一,还是现任学生会主席。你要不要关注一下这些校内新闻,不要每天就想着自己和家里那点破事。” 殷郊理直气壮拿话堵他:“我关注他干什么,又不是我自己哥。我要是当哥哥,一定比他强。” 崇应彪就想拿那个大拖鞋底抽他。 殷郊伸手捂住崇应彪要骂骂咧咧的嘴,拿起手机给姬发打微信电话,对话内容仿佛加过密一样:“喂,饭?锅。辣。嗯。好。” 吃饭的时候,三个人成功聚上了,姬发来得最晚,锅子已经煮辣了,他吃了没多久就要蛋炒饭,三个人干了四份毛肚六份牛rou,鸭肠鸭血若干。姬发吃得嘴唇通红,眼睛也被辣得红红的,殷郊问他哥怎么不一起来吃,害得姬发被烫了一下,晾着舌头说,在忙。 崇应彪夹着一块毛肚七上八下,顺嘴搭茬,怕是被辣得不肯来了吧,你们滴,西岐市滴,吃辣滴不行。姬发当着他面立刻叫老板再往锅底里下一斤辣椒,吃不吃,不吃你不是男人。 殷郊吓得连忙把剩下所有的牛rou捞到自己碗里,心想现在再叫个寿喜锅不知道来不来得及的? 不过,姬发也没真的这么做,他已经吃饱了,没有再浪费粮食的道理,抽了张纸擦擦嘴,说时间不早了,再不回去要封寝了,他哥是学生会的,但不好抓亲弟弟,他不能让哥哥难做。殷郊不置一词,崇应彪也随意站起来 “诶,对了,你们知道新来的转校生跟我一个寝室吗?” 姬发第一个翻跃那堵校门后的围墙,熟门熟路地落在cao场的硅胶跑道上。 殷郊跟在崇应彪身后听到这句话:“那苏全孝呢?” 姬发说:“转走了。”语气里有些说不出的落寞:“说是因为家里的原因不得不走的,我还挺想他的。” 崇应彪乐道:“拉倒吧,你就是看人好欺负,天天让人跟在你屁股后边捡课本捡书包捡衣服。” 姬发回头冲他冷笑道:“你人好,你怎么不替我捡?自从上个学期老师把我和你从一个寝室调开,心里刺挠浑身不得劲吧崇应彪?” 姬发顺利听到了崇应彪开始骂他。其实崇应彪也不怎么会骂人,骂来骂去,也就那两套文案。要不就说崇应彪文科底子好,台词一字不差。 殷郊吃饱了犯困,把两个人往旁边分了分,就他那拉架的手势,也就意思意思,伸手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 殷郊把手放下的瞬间,他看见一个人影擦着湿漉漉的长头发端着脸盆朝楼上走去,走过去时带着洗发水的香气,还有银饰丁零当啷的响声。 殷郊一愣。 怎么男生寝室,还有女生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