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头鱼似那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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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课讲经已毕,香客们不敢打扰神明,大多退到殿外,小声交谈起来。留下来的几人,走上前献花上香,然后灵玑就会将如意签拿给他们。 住在京城里的居民,纷纷出了城,来郊外踏青。这几年凡提到西郊那块地,总有几人提起无名道观来,城中百姓这才意识到,原来郊外还有这么一座道观。 恰至春时,若要出游,自是寻那京郊繁花深处。 西郊有整座京城最高的山,为了能俯瞰这座雄伟壮丽的城池,无数人想要攀登高峰,而道观正好就坐落在较低的偏峰上。于是……灵·jian商·玑又卖起了泉水,每年这时候都有义工来帮忙,一文钱一人随便喝,大家也都当是给道观投的香火钱,多添份福缘也不错。 男人跟着灵玑走到室外,见到这一幕,赞叹道:“道长于经商一道颇有天赋。” 灵玑笑而不答,指指陶碗。“公子可要尝尝,山泉甘甜清冽,不要公子钱。” 从冷冷清清的破烂道观,到如今渐有人烟的宗教之所,她都有些忘了过往的日子了。 白日的道观,香客来来往往,老道士与灵玑忙得脚不沾地,到了下午,送走最后一位访客,老道士躲在厢房捶自己酸痛的腰。 她哎呦了两声,转头看向闭着眼躺在一旁的徒弟。“徒弟,你今年多大了?” 灵玑睁开眼,眼底有些疑惑。“十五了。” 老道士慢悠悠撑着手坐起来,她严肃的注视着灵玑,然后又从头到尾打量了对方一遍。“徒弟,山下的姑娘这时候已经可以娶亲了。” 少女正是最好的年华,却穿着灰朴朴的道袍,老道士想起徒弟年幼时那一件件带着补丁的衣服。 她像是想起什么,半边身子歪出榻上,然后伸手往下面一捞,拿出一个红布包,献宝似的打开,是件柳绿上杉和一条鹅黄色的裙子。 “好不好看,嗯?” 少女头一次在她面前表现得手足无措。 “好看……可……” 老道士堵住少女的嘴。“好看那就穿上给师傅看看。”她下了床,将少女从榻上拉起来,然后把衣服丢进对方怀里,把人推到屏风后面。“快快快,换好就出来。” 灵玑捧着红布包裹,心情复杂。 再出来,只见老道士居然也换上了件薄荷绿的常服,多少年没变过的道士髻也被换成了妇人髻。 老道士见了换了衣服的灵玑,双眼一亮,鹅黄柳绿本就适合春日,眼前人姝色妍丽,年华正好,头回穿上这般鲜嫩的颜色,面上带着少女独有的羞涩。(灵玑:那是尴尬!) 再给少女编了个年轻些的头发,老道士将绿梅别回原位。眼前人绰约多姿,轻盈自持,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 绿梅坠地,一骨碌化作了少女。 “大功告成。走,咱们逛灯会去!” 灵玑没想到原来老道士早就做好了打算,不过她也挺好奇山下的灯会,就是这裙子有些长,她总害怕踩到,时不时就要低头去整理裙摆。 再一抬头,头顶像是撞到什么硬物,灵玑一个趔趄,身子一歪,眼看就要摔倒。 美人面带惧意,紧闭着眼睛,如玉山将崩。 手上传来温热的触感,右手被人拉住,她下意识拽住对方的袖子,借力一扯,不至于摔倒,却把对方扯到自己身前,将自己埋进对方怀里,低头看,她的右手正与对方紧握。 她一低头,便可见云堆翠髻间的绿梅。 就这么僵硬了几秒钟,灵玑率先抽身。 方才她应是撞到了对方下巴,抬眼本想看看伤处,可惜被白纱挡着。“多谢公子,方才冲撞阁下并非故意,还请公子原谅。” 男人默不作声,雪青色衣袍裹住他的身体,那布料上有暗纹,在阳光下带着细闪。 “公子?” 灵玑又喊了一声,对方才似回过神来。 “哦,无事,道长没事就好。” 两人谁都没意识到,他们的一只手还握在一起。 “公子这身衣裳,是要下山?” “嗯,与道长一起。” “额,我这次是要和师傅去城里,公子也是?” “是巧。” 周子至留下鹿泽在道观,唐诗礼已经派人找他的行踪,他正好入城运作一番,把这本就不平静的潭水再搅混些。只是他没想到,灵玑恰好也要入京,他这边欣赏着装扮后青叶白花似的美人,还能给蠢獠一个苦头吃,如此一想,内心竟是前所未有的愉悦。 灵玑这时终于意识到她的手还被对方握着,用了点力想扯出来。 “再过一会儿天光就没这么好了,握着安全些。” “没事,我熟悉,而且还是能看清路的。” 男人不说话了,就静默地看着少女,灵玑明明看不到对方的脸,可她却偏偏在这无声的空气里察觉出一些带着撒娇意味的委屈。 她怎么会这么想,莫不是昏了头了? “那我牵着公子。” 老道士的声音自山门传来,说她先走一步。 灵玑看看天色,带头牵着男人下山,只是她要提着裙子,总是不太方便。 “让周某来吧。” 男人自然的提起鹅黄的一角,于是少女在前握住对方的右手,男子在后,左手提着少女的褶裙。 就像她在他的臂弯里。 幸好他看不见她微红的脸。 呼…… 老道士在城门处与他们碰头,她丢给灵玑一个木牌,是靠近西街的一处宅院。 这……是直接租下了一座宅子吗? 老道士可不给灵玑问她的机会,一个闪身就没影了。 单方面告别老道士,二人入城。 最外的为正南的南熏门,穿过二重真门,便可见笔直宽坦的御街大道,御街宽约二百步,两边为御廊,中心安朱漆杈子两行,中心御道,行人皆在杈子之外。杈子里有砖石甃砌御沟水两道,尽植莲荷,近岸桃李梨杏,杂花相间,春夏之间,望之如绣。 再沿着御街往北走,就是皇宫内城,花神的花车就是从那出来,花车一共十三辆,前十二辆对应十二月花神用十二种不同种类的鲜花装饰,最末的那辆则会用今年的花魁装饰,所以往往只看那最后一辆车上是什么花,便可知晓今年的花魁是谁。 花车游行还早,灵玑想去别处逛逛,她不识路,于是顺着人流往热闹的地方走,一路上有些挤,灵玑不敢弄丢了周子至,于是两人的手又牵到了一起,握得比下山时还紧。 人流将二人推挤的越来越近,灵玑不得不贴着对方的胸膛,周子至轻笑一声,胸腔微微震动,默默用另一只手拥住少女。 少女抬头,却被上方的景色转移了注意力,乌青的眸子里映着点点亮光,明眸善睐,笑胜星华,那笑意也晕染了他人的双眼。 管弦千家,花灯十里,他们的头顶正是那些花花绿绿的游鱼灯笼,颜色各一的胖头鱼们首尾相连,昏暗的天色配上暖黄的灯光,即便人流如潮,也能从中窥得一丝静谧美好。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人群如潮,每个人都是一尾游鱼。 真正的鱼儿在人群之上遨游,带着朦胧光亮,偷眼瞧着底下的熙熙攘攘。 游鱼们翻腾扑闹着嬉戏,形容憨态可掬,似在嘲笑同样偷看它们玩笑的行人。 哼!不知道谁才是那个“胖头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