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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集

    

市集



    二人再次来到街市上,走了不远出,就见到方才城门处遇见的那队人马。他们将马车停在一处空地,几个人变戏法一般搭起了一个戏台子。一个人将马车的门,从上面陆陆续续下来几个衣着单薄的女子。一个人站在台子中央,拿起一只号角,吹了一声,人群听到这声音纷纷向那戏台涌去,一时间街市的秩序都有些乱了,原本一直不动的银甲士兵这时也大声喝骂着人群。

    叶青南见此情形,皱了皱眉头,厌恶地“哼”了一声,拉了一下宁知闲的衣袖,说道:“走吧,没什么好看的。”

    又一声号角响起,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过来,将那戏台团团围住。只见那人放下号角,高声说道:“开市!”这声音粗哑难听,落在耳朵里像是坟地里的乌鸦嘶叫一般。

    原本已经移动脚步的知闲停了下来,她转身望去,只见那些女子站成一排,全都低着头。

    吹角的汉子缓缓地摘下手上的手套,露出比常人硕大得多的手掌,指节分明,指尖长得像是野兽的爪子一样,看来并非人类。只见他用这长长的指甲挑起一个女孩的下巴,难听的声音再次响起:“各位看好了,今天的极品。”

    一旁的叶青南眉头紧皱,显然对这情景厌恶至极。知闲这才知道,原来这队人是人牙子。她朝那女孩看去,只见她至多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容颜秀丽,肌肤苍白如雪,面无表情地站在哪里。

    台下众人开始起哄,纷纷对台上人的说法不屑一顾,那人也不恼,发出“嘶嘶”的笑声,又说:“她是鲛人,而且还会跳舞。”

    此言一出,人群的哄笑声更大,有人高声喊道:“当我们没见过鲛人吗?上个月才刚运来一只!”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骗子”之声。

    那人牙子摇摇头,指尖轻轻划过女孩鼻尖,说道:“她是半鲛人,不需要在水中生活,不过鲛人该有的她都有。”他那尖尖的指甲缓缓向上游走,停在女孩的眉心处,冷冷地说了一个字:“哭!”

    那女孩犹如冰雕一般,脸上无喜无悲,她缓缓闭上眼睛。人牙子的指尖送得更深了一些,女孩的眉心处渗出血珠来,顺着鼻梁滑落,一道血痕浅浅地印在她清雅的脸庞上。那女孩身子微微颤动了一下,她紧紧咬着下唇,但偏偏就是一滴眼泪都没有。

    知闲知道《山海经》中“南海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能泣珠”的传说,这人牙子显然是希望用女孩的眼泪证明她鲛人的身份。

    然而眼前这个女孩子,虽然看起来柔弱无骨,仿佛风一吹就化了,但无论对方如何威逼,她就是不肯落泪。人牙子虽然恼怒,却也无可奈何,台下的众人哄闹声源源不断,眼见就要失控。

    知闲望了一眼叶青南,此刻他面目表情,冷冷地看着台上,想来这样的情景他见得到了,尽管心中厌恶,却也无可奈何。知闲回忆起自己在原来的世界了也曾经见过人牙子贩人,她和自己义母宁女侠曾出手教训过一次,当地的官员还为此设宴款待她们。自古以来中原大地略买人口,行这大jian大恶行径的虽难以禁绝,却也从未见过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公开叫卖的。

    她正想着往事,人牙子的指尖从女孩脸上移开,低声骂了一句意义不明的词语,将那号角抛给后面的同伴,搓了搓粗糙的爪子,对女孩说道:“既然你哭不出来,你总得想个法子把自己卖出去。”他凑近了女孩,诡异的青铜面具更显得可怖,继续道:“对你自己也有好处,不然下场你应该知道。”最后一句威胁十足。

    那女孩依旧面无表情,台下的人彼此挤眉弄眼,默契地止住了哄闹,纷纷换上一副期待好戏的面孔。那女孩缓缓向前走了几步,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众人这才发现她的手上和脚上都戴着镣铐。

    她将戴着镣铐的双手举过头顶,手铐在日光的照耀下发出银灰色,脚下也随之而动。尽管有所桎梏,却仍无碍舞姿的曼妙,白色的长裙如流水般飘动,身上的禁锢也随之振动,发出的碰撞声成了这天人舞蹈的唯一伴奏。

    台下的众人看得呆了,方才还喧闹不断地人群此刻鸦雀无声,连刚才出言威胁的大汉都愣在原地,仿佛被什么魔力定住了似的。女孩一舞跳毕,便又退回原地不动,脸上依旧如冰封一般,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知闲在皇宫时也未曾看到过这般曼妙的舞姿,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若求国色始翻传,但恐人间废此舞”的诗句,只觉得这才是仙人下凡的舞蹈。

    正当众人兀自沉浸在女孩刚才那惊鸿一舞时,忽听一人说道:“这舞跳得不对!”

    那人牙子一听这话,像是终于还了魂,骂道:“是哪个混蛋来砸场子?!”话音刚落,只见一蓝衫男子窜上台来,一脚踹在了这人牙子当胸,这魁梧大汉连连后退几步,才终于站稳,一手握住腰间刀柄,眼见便要拔出刀来。

    只听那蓝衫男子道:“区区一头夜叉,畜生一样的东西,竟敢对我们潜声公子无礼,活得不耐烦了?!”

    话一出口,众人纷纷望去,只见一锦衣男子在众多蓝衫人的簇拥下缓缓走到台前。知闲望了一眼这人,眼睛便再也移不开了,这位潜声公子面如冠玉,风姿卓绝,竟然是一位绝顶的美男子。

    被打的夜叉上下打量着来人,问道:“你就是潜声公子?”一旁的蓝衫人再次一拳打去,这次这夜叉有了防备,微微一闪便躲过了这拳,那蓝衫人见一击不中,气急败坏的道:“潜声公子的名讳也是你这下等生物叫的?!”

    那夜叉发出一声嗤笑,对这那潜声公子抱拳行礼:“小人们不知道公子到来,失礼了,这是小人们的罪过。不过就是公子您恐怕也无权干涉小人们的生意,咱们可是有贵国大后土亲自颁发的许可状的。”这语气竟似不把这潜声公子放在眼里。

    潜声公子看也不看他一眼,他从手下人哪里接过一柄箫,对着台上的女孩说道:“你随着我这一曲《冲绵旋归之曲》再来舞一次。”他神情倨傲,说出来的话都是命令。

    箫声悠然响起,那女孩却始终一动不动。那夜叉大笑起来,箫声也不得不中断。潜声公子怒道:“你们这些夜叉,面目丑陋,行事龌龊,虽有大后土的许可,但若是敢在此地有碍观瞻,本公子也照样可以将你们驱逐出去!”

    那夜叉听了这话一点不恼,笑嘻嘻地道:“小人们怎么敢辱没上国?最多是冒犯了公子,冒犯公子和辱没上国这可是两回事。”言下之意竟是不把这潜声公子放在眼里。

    他说着用爪子敲了敲自己的铁面,又继续道:“我们来到贵宝地,自知生的丑陋吓人,故而应贵国要求,不以真面目示人。小人们也自是没有潜声公子这般血统高贵,就连贵国的大后土都要年年日日的供奉公子这位神女后人呢,嘿嘿。”

    那潜声公子闻言瞬间面色剧变,像是被戳到忌讳之处,刚要发作,那夜叉朝着台下举起双臂,高声道:“小人们只为求财,这鲛人就算不产珠,带回家也是不赖的,底价十个银币起拍!”

    “慢着!”潜声公子打断了他,一指那女子,冷冷地道:“我要了,一百个银币!”

    夜叉裂开大嘴,露出两枚獠牙。这价格已然大大超出市价,不过他仍是装腔作势地道:“虽说公子您的价格够公道,不过咱们还是按照拍卖规矩,等等有没有人出价更高。”

    潜声公子冷笑一声,说道:“你当我不知道行情么?这买卖你占了大便宜,还不留下人快滚!”他一个健步,跨上台去,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女子,傲然道:“你方才的舞跳得不错,不过仍是难登大雅之堂。若你肯勤学苦练,在本公子的教导下,有朝一日,也定能入宫献舞,这对你一个半鲛人,可谓无上的荣光了。”说着指示手下人上台就要带走那女孩。

    知闲见那潜声公子样貌绝美无双,品性却如此恶劣,不由心生恶感,更是诧异这巴国竟然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叫卖人口。

    “潜声公子,潜声公子,不过是无事时被人养起来以彰显谎言的花瓶罢了!嘿嘿”人群之中突然响起一个女声,声量虽不大,但这话确实被众人听得清清楚楚。

    叶青南突然“啊”了一声,知闲好奇的看向他,只见他一脸愁容,口中叫苦不迭:“怎么又是这个小妖怪!”语气大为烦恼。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一蒙着面的女子从人群中飞起身来,跳到台上,一个连环腿将潜声公子身侧的蓝衫护卫踢倒在地,那潜声公子一脸震惊地立在原地。

    蒙面女子掠过潜声面前,冷哼一声,就要带舞女离开。

    众夜叉一见这般情形,自是不能让她把人带走,纷纷抽出腰间大刀,朝着女子砍了过来。夜叉一族身形较常人强壮,而且好战残忍,手下的功夫远比潜声手下那些花拳绣腿的护卫强。那黑衣女子身材虽然瘦弱,却身轻如燕,在台上辗转腾挪,一时间那些夜叉也近身不得,只见她寻得一个空档,从身后抽出一柄翠绿色的竹棍。

    有兵刃在手,蒙面女子霎时间由守转攻,一柄竹棍使得行云流水,招式更是让人眼花缭乱,短棍所到之处,那些夜叉无不中招,惨叫连连。可惜力道欠佳,夜叉又皮糙rou厚,即使受伤也无碍继续打斗。

    宁知闲心想,若无十足劲力,短棍终究比不得刀剑,这姑娘的兵器可是选错了。又看了一阵,更是觉得她招式虽然繁杂,却多有华而不实,当下心急如焚,立时便想上前帮忙,然而又顾及叶青南,不免有些犹豫,她向身旁看去,却不见叶青南踪影。

    眼见那边夜叉的刀险些砍中蒙面女子,她再也犹豫不得,直接跳上台去,一掌便将一个夜叉打退数丈,倒地后便再起不得。

    蒙面女子骤见有人上来,吃了一惊,又见知闲一掌便退敌,更是不可思议,尽管深陷包围,却也忍不住研究起她的一招一式来,越看越是惊奇。

    那些夜叉一见这从天而降的年轻女子居然这般厉害,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彼此心照不宣。人牙子是刀口舔血的的勾当,他们不在意他人生命,却对自己格外惜命,遇到惹不起的便会立即跑路。

    正在僵持间,一队明晃晃的银甲兵快步前来,瞬间便包围了市集。

    台下众人一见士兵前来,再也不敢围观看热闹,纷纷鸟兽散去。领头的士兵大声喝道:“众将听令,把胆敢在市集中动手行凶的人拿下!”

    一众夜叉心中叫苦,知道如果被擒,少不了被勒索敲诈,故而心下一横,调转刀口对向银甲军,刚刚还和两名女子打作一团的夜叉们,在瞬息之间便完成了统一战线。

    银甲兵装备精良,又兼之人数众多,本以为对付两名女子和一队夜叉不在话下,然而动起手来便知对面绝非等闲之辈。蒙面女子看了一眼台下,方才打斗时,那潜声已经悄悄将舞女带走,此时已经上了他的轿子。她狠狠地瞪了一眼那轿子,低骂一声,反手一棍打倒了一名银甲兵。

    正当几人马上就要突围出去时,忽见四周又涌来一队士兵,这些人手持数尺长的弓箭,瞄准台上。

    “嗖”的一声,一柄羽剑射中了一个夜叉的胸口,那夜叉登时口喷鲜血,染红了青铜面具,旋即倒地而亡,尸身瞬间膨胀起来,像是要炸开似的。

    “不好!是俚子弓!”蒙面女子惊恐道,心下懊悔不已,心道:此时大典在即,到处都是守卫士兵,我方才强行出头,可是太过冲动了!我自己倒是没什么,就是连累他人可太罪过了。她心下一横,一步跨向知闲方向,挡在她身前,说道:“这箭锋上有毒,中者立毙,你快走吧!”

    还未等知闲答话,那辆马车不知怎么着了火,几匹高头大马被这火势所惊,疯了似的拉着马车,向前方的银甲兵冲撞过来,整个集市瞬间乱作一团。那些银甲士兵见状,阵型大乱,口中大叫着“救火!”。

    蒙面女子见状拉起知闲,说道:“有人相助,我们快跑!”

    知闲无暇多问,跟着蒙面女子逃离了街市。二人在城中穿梭不停,七拐八拐跑过好几条小巷,直到一个僻静处才停了下来。

    方才的打斗和奔跑都让二人精疲力尽,知闲靠在墙上喘息,蒙面女子更是径直坐了下来,大口喘着气。

    突然一个人影出现在巷子口,宁知闲瞬间警觉,待看清来人后,大大的松了口气,还未等她开口,坐在地上的蒙面女子叫了声:“叶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