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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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月明星稀,正是赶路的好时候。 谢云流换上床边矮几上摆放的一身黑衣,将长发利落挽了个马尾,佩剑一挂,翻窗而出。 夜深人静,他一路潜行至李重茂所住的屋子,无声地翻窗而入,却不闻呼吸之声,正觉奇怪,就隐约听到脚步及谈论声传来,忙施展梯云纵,高高跃起,稳稳落于房梁之上。 只听熟悉的声音道:“兄长方才所言,重茂已铭记在心,夜深露重,兄长早些回去安歇吧。” 接着边听前几日才听过的、李重福的声音应了声好,却又道:“对了,那谢云流,你务必要善待于他。这一路而来,他对你忠心耿耿,是个可信任的心腹。” 李重茂叹了口气:“唉,兄长有所不知,我二人互为挚友,并无君臣之说。他为救我与纯阳决裂,是我唯一可信的人。” 李重福惊讶道:“这倒奇了。我听闻他无父无母,从小是吕真人养大的,二人早已亲如父子,将来也是纯阳派下一任掌门的不二人选,竟能为了你做到这地步?” 这话传入谢云流耳中,实乃万分刺耳,他正欲跳下房梁发作,就听李重茂笑了声。 那笑声并无一丝心疼与感激,却充斥着满满的自负。他徐徐道:“我只是挑拨了几句,谁叫那吕洞宾与李忘生不争气,竟真叫我估了个准,真要将他捉拿给朝廷。正是天要助我。” 谢云流僵立原处,一时如数九寒天冰水当头砸下,浑身冰凉。 李重福闻言笑道:“如此,倒真是歪打正着了。” 李重茂此刻倒谦逊了起来:“不过他近些日子自己不知琢磨什么,又想回去护他那师父了,重茂真是差点就没拦住,颇废了一番口舌才哄住。他若走了,我们可真是失了一大助力。” 李重福肯定道:“你做的好。不过他即便是想走,一个大逆不道、欺师灭祖之人,又能走去哪里呢?眼下一边是朝廷要赶尽杀绝,一边是武林上虎视眈眈,除了你,他无已人可依仗。你且谨记,务必将他安顿妥帖,再无二心。” 谢云流只觉心如刀绞,不欲再听,默然翻窗跃出,无声无息地飞上檐头,最后回头望去,见廊间宫灯下,李重茂年轻清秀的脸上洋溢着自得自满,唯独没有他想看到的神情,终是黯然垂眸,提气而起。 然衣物翻飞的动静还是惊动了府兵,已有眼尖的大喊道:“墙头有贼人!” 李重茂闻声猛一抬头,对上他最后的一眼。 这一眼,无悲无喜,再无昔日温情,仅余被伤个透彻后的空洞,及漠然。 39 前些日子均州李重福称帝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他乃是李重茂的兄长,且还宣告天下封李重茂为皇太弟,李忘生想着,无论师兄现下有没有带着李重茂去投奔李重福,也大致应是往均州而行,于是一路带着洛风南下,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四五日。 这日倒霉,途中遇上了暴雨,本预计晚间就可抵达下一个驿站,却只能躲到一处山洞间避雨。 大雨连绵,一下就是一个时辰,眼见着夜色越来越浓,雨势却分毫不减,李忘生叹道:“今晚怕只能在这洞中过夜了。” 洛风毫不娇气,打开自己的小包袱,取出一张毛绒绒的兽毛小毯子,铺在洞中相较平坦的地方,乖巧地坐在上面,又捞过李忘生的包袱,自觉地将师叔的毯子取出来。 李忘生一回头,自己的毯子已铺了一半,忙走过去道:“风儿,铺师叔的就好,你的毯子睡觉时盖。” 这处山洞应该是常迎接避雨的猎户或村民,不仅有人为凿过的痕迹,还堆着些树枝,旁边有点过火的黑色痕迹,洞边也染着烟熏出来的深色。 李忘生取了些树枝,用火折子点燃了,又就着雨水打湿了帕子,草草将二人擦洗一番,便安顿洛风躺到自己的毯子上,给他披上兽毛小毯,以防山间湿冷,小孩受了寒凉。自己则翻了件厚点的袍子盖上,躺在洛风身边。 洛风身下是师叔的绒毯,身上是暖和的兽毛,不一会儿便被连日奔波赶路带来的疲惫包裹,熟睡了过去。 李忘生静静望着他,听他喉咙间都发出了细小的鼾声,忍俊不禁地给他掖掖毛毯,手轻轻覆上幼小的身体,自己也合上眼帘。 40 纵然多日疲累,李忘生仍是睡了没多久便醒过来。他小心翼翼坐起身,看了身旁酣睡的洛风一眼,见他脚探了一只出来,伸手一摸冰冰凉,忙悄悄给他塞回毯中去。 呆坐了片刻,依旧是毫无睡意,干脆起身去添了点树枝,披着袍子,朝洞边走去。 此时瓢泼大雨显是将要泼完了,夜也没那么浓重,天空滴滴答答落着些碎雨点子,树叶被雨滴溅上,发出些细微的动静,却仍十分静谧。 于是他轻轻倚着山壁,望着一片树叶愣神。 已经持续这样很久了。若换做从前,这种头脑清明的时刻,他定是立刻打坐参悟,亦或苦练剑法。而如今,他却只喜欢望着某处发呆,眼神空落落地,看似空茫一片,其实脑中已划过无数片与师兄的回忆。 那还是十五岁的时候。 师兄半胁迫半哄骗地将他带到山下,惠风和畅,芦苇拂动,碧波荡漾。 师兄枕着双臂躺在船头,指使他朝西边划船,说前边还有好景色。 可天边已染了金色,那处好景色却仍是没看到。李忘生划船也累,终于忍不住回头问:“师兄,天色不早,要不然这景下次再看?” 谢云流道:“急什么?这不就到了。” 李忘生抬眼望去,湖面广阔,映了落日金黄色泽,漠漠芦苇随风而动,美虽美矣,却与之前的景色并无多大不同。 谢云流已起身走至他身边,笑道:“好看不好看?” 李忘生迟疑道:“好看……但……” 谢云流已经笑开:“好看就行,哈哈哈哈。” 李忘生这才反应过来这是被诓了,却也不恼,只淡淡瞧着喜形于色的师兄:“景已看到,回程的船,就劳烦师兄划吧。” 说罢,端端正正坐在方才谢云流躲懒的地方,望着一片落日美景,不再管他。 谢云流被反将了一军,摸摸鼻子不甘心地道:“忘生~” 李忘生听着他这拉长磨短的声音,开口道:“真美。” 谢云流厚着脸皮蹭上去,搂着他的肩膀直晃:“好忘生~~” 那日返程的船,谢云流还是只划了一半,后半程撒娇耍赖,搂着李忘生不依,一会儿说自己胳膊僵了,一会儿说自己腰酸背痛,眼见李忘生不搭理他,他便压着李忘生倒在船上,一双魔爪在他身上乱挠,挠得李忘生再也板不住那张秀雅的脸,笑得如初桃绽放,满面烟粉,最后硬是逼得师弟毫无办法,逃也似的跳起来握住浆,颤颤巍巍地划完了后半程。 好巧不巧遇了天公不作美,回山的林间小路上竟飘起了小雪,那雪落到衣服上便成了水珠,谢云流怕李忘生着了凉,忙将腰带一解,褪下外衫来遮住二人,带着他一路快走。 李忘生搂着师兄的腰,边喘息边道:“师、师兄,这样你会着凉的!” 谢云流仍是笑嘻嘻地:“那便要仰仗师弟照顾我啦!” 李忘生皱眉道:“师兄!你快将衣服穿好,我们只需用袖子遮挡着头……” 谢云流才不理他:“那怎么行,我得好好护着你,一点都不能湿。” 天色昏暗,两旁树木的枝叶在风中婆娑作响。李忘生悄悄抬眼看向师兄,正对上师兄也垂下的、笑意盈盈的眼。 只一眼,便是人间春月正好,清风徐徐,拂过心旌。 从此风烟万顷、山川绵绵,再无别的景色能够入眼。 41 谢云流刚摆脱李重福的府兵,还没走出几里路,又被草丛中跃出的几个江湖中人围住。 那几人吐息深远、早有埋伏,应是听到了府兵的叫喊声,从而断定这便是官府重金悬赏的逃犯谢云流,才躲到这时候,突然发难。 谢云流功夫虽高,却因身体还未好全,就与众多府兵在暴雨中打过一场,现下已感到疲惫乏累,强撑着纵身往山间而去,着意施展纯阳逍遥游的轻功甩掉他们,却不曾想这几人竟坚持不懈,追丢了一次,不久又追了上来。 谢云流觉得额头微热发闷,心知自己又要发热了,只好足尖一点,稳稳落于地上,拔出佩剑:“速战速决吧!” 细小雨滴落在他的额上,这抹凉意多少带来了些清醒。 兵戎相接间,清脆响声不绝于耳,十招内已击败一人,还剩三人举着刀朝他砍来。 谢云流调动真气,银霜般的剑身嗡然铮鸣,剑随心动,短短三招,又是一人被轰然炸开的剑气击倒,谢云流回身躲过另一人劈下的一刀,耳边风声尖啸,又一把刀朝他脖颈挥来。 瞬息间,一把银光闪闪的剑飞来,准准插在谢云流身前的地上。 谢云流只觉得雄浑剑意兜头罩下,闪着寒光的刀已被一道剑气击飞摔落在地,他反应极快,一脚踹出,失了武器的人瞬间飞跌出去,仅剩的一人一看情况不对,扭头就跑。 谢云流并无赶尽杀绝之意,扭头望向几十尺外静立的人,幽幽道:“怎么,亲自来捉拿谢云流?” 42 李忘生在山上等待消息的那些日子里,反复诘问自己,是否真的问心无愧。 后来他得出结论:不是。 不是的。他确实如谢云流所说,冷情冷性,无情无义。甚至他还看清自己,是个狂妄卑劣之人。 温王曾是师父的记名弟子,虽无多少师徒情分,却也交由师兄悉心照料。自己其实私以为,他与师兄十余年的情分,自然要比那温王来的深厚,可却从未想过,在师兄心中又是如何对待自己的感情。 师兄性格洒脱,自己却沉默寡言,很早之前就听师兄抱怨过无数次,不懂风情、木讷呆板……即使相处的岁月再长,更多的日子里,他们始终是不够契合的。 可温王不同,温王崇拜师兄,向往自由自在的江湖。他们总是能待在一起很久,兴致盎然,无所不谈。甚至后来为了能够让谢云流常去温王府,还专门辟了个小院子供他居留。此等珍视,谁人能够否定? 可他偏偏以为,自己能赢得过那人。 真是可笑至极。能够互为知己挚友的感情,自己却肖想着,师兄会转头奔向自己这无趣又总是拒绝他的人——更遑论他轻视谢云流的感情,自以为是地为谢云流考虑,让他冷静,让他信自己,却几句交谈间就将他最好的友人抛诸脑后。 其实却是私心作祟,他不希望谢云流因为其他人而离开自己,更别说与纯阳都一刀两断。 他能接受谢云流流连山河,流连江湖热闹,他能接受独自在山上等待着谢云流回家,可他不能接受谢云流为了救自己的朋友铤而走险,连累纯阳。 甚至事情已经发生了,他还觉得谢云流会选择自己,会跟自己回家。 ——与其说谢云流是自己走的,倒不如说谢云流是被这难以说通的自私和狂妄逼走的。 偌大的江山,他沦落到孤身一人,有家难回,无依无靠,有多少是拜自己所赐?李忘生不敢多想。 带着这样浓重的愧疚,他又想到,不能这么下去。 每每忆起那晚镜中苍老的自己,忆起无奈却又只能接受的笑容,及那寥寥两句话语,他都觉得——不能这么下去。 谢云流不能无家可归,谢云流不能成为武林公敌。谢云流是个正直正义的好人,不应蒙受如此的屈辱。 于是后来的某一日,他盯着窗口那开败的红梅,对自己说;“李忘生,你应该去找他。” 花有重开日,可少年却不会等在原地。 他应该去找他,告诉他,一切都是误会,一切还来得及。 应该去找他,告诉他,你做什么都可以,忘生喜欢你,忘生愿跟着你。 43 李忘生早在心中反复排演过与师兄相见的场面,此刻虽心中紧张,却还是鼓起勇气道:“谢云流!” 谢云流一边眉毛挑了挑,虽眸光仍如寒潭千尺、毫无温度,却还是被这毫无礼节的一声刺了一下,按捺不表。 李忘生朝他走去,紧紧捏着拳头,深深几番吐息,喊道:“我十五岁就喜欢你了。到现在还是喜欢。” 谢云流终于愣住,一脸茫然地望着他,薄唇微启:“你、你说什么……” 李忘生已经朝他奔来,他条件反射地举剑相向,却见李忘生没看到那染血的剑尖一般,脚步丝毫不停,忙把剑丢到一旁,下一刻,已被纤瘦的人抱了个满怀。 李忘生似是用尽了所有力气扑来,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对现在有些虚弱的他来说,重量十分可观。他不由晃了晃,不自觉地接住那截细腰,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李忘生却在他耳边哽咽道:“我不要什么师父的青睐,我只要你看着我,我只想要你,从小就想要。” 谢云流彻底被镇住,咽了口唾沫,难以置信道:“李忘生,你,你疯了?” 可话说完他才感觉到,怀中的身子在发着抖。 李忘生小声道:“你真的误会了,师父没有要把你交出去,他是想让你先躲躲,避避风头,自己出面去解决……等风波过了,再接你回家。” 谢云流喉咙滚动两下,闭上嘴不说话,仍是不愿相信。 李忘生见他眉目间写满黯然,忙捧着他的脸,轻声细语道:“你若还不信我,也无甚紧要的,风儿也同我一起来了,你带他回去,我,我自会找个去处。” 谢云流双目大睁:“你说什么?” 却见李忘生眼圈泛红,本就漂亮的脸梨花带雨地:“我只想要师兄好好的。是我太自私了,不顾你的感受,自以为是地勉强你。” “等等。”谢云流晃了晃脑袋,“我可能还在发热做梦。” 他用力眨了眨眼,一手托起李忘生的下巴,仔细端详了会儿,皱着眉头道:“难道是易容?” 李忘生气急,边眨落两行珍珠,边抬手握住他的手,长睫掩住湿润的眸子,垫着脚尖朝他吻去。 及至舌尖尝到那熟悉的触感,谢云流才恍然惊觉,这竟是真的。 ——李忘生,他追来了。 ——可他不是想当掌门吗,难道此刻不是应该趁我虚弱,一举将我擒获,再移交给朝廷? ——又或者,这又是先示弱哄我回去,再把老头子换回来? ——可他怎么,在亲我? ????44 天色已泛青,林中渐渐有了些响动,羽翅拍击、啼鸣悦耳。 两人黏黏腻腻地亲了会儿,双唇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谢云流本还陷在师弟主动送上的香唇中陶醉,对上李忘生的眼睛,才猛地反应过来眼下的局面,本来松动的表情又立刻绷紧,冷哼一声:“又想骗我?” 李忘生似是要绝望地背过气去了,一副焦灼又无计可施的情态:“究竟怎么样你才信我……” 谢云流盯着那张被吮吸至红润欲滴的嘴唇,虽已经有些心软了,却还是恶声恶气道:“你无须装作一副无辜样子引我上钩,我本就是要回去领罪的。” 话虽落得狠,紧紧搂着李忘生一支腰的手臂却丝毫不松,身体已经完全跟不上脑子了。 李忘生鼻尖红通通的,杏眼沾湿,这模样实在让他心生怜惜,那张开合的嘴还要继续令他色令智昏:“忘生有辜,忘生愿以余生赎罪,师兄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谢云流隐隐倒吸一口冷气,按捺着不动声色道:“我如何信你。” 李忘生抿抿唇,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忘生会修书一封,与师父断绝关系。至于别的,师兄也不必太过忧心,待忘生回到长安家中,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助你恢复名声,还你清白。” 谢云流拼命告诫自己“此人jian猾不可信此人jian猾不可信”,结果听到这些话还是失去了冷静,失声道:“你——” 李忘生却又钻进他怀里,也不嫌他衣服脏,蹭了蹭脸上的泪痕,闷声道:“你若还愿要我,我就在家中等你。” 谢云流头昏脑热,终于按捺不住,双臂猛地发力圈紧那截细腰,用力将人箍进怀里,搂着人迈开步子。 李忘生毫不反抗,甚至还抬腿夹住了他的腰胯,脸仍旧埋在他胸膛前,安静地随他动作。 谢云流随便挑了棵树走过去,虽不知为何本来满心觉得疲惫,现在突地又觉浑身有劲了,但也顾不及多想,将人往树上一抵,淡声道:“抬头。” 李忘生刚听话地抬起头,眼前就覆上一道黑影,下唇被狠狠咬了一口,应是破了,口中尝到一丝血腥味。下一刻,一条温热的软rou就探了进来。 不同于李忘生生涩温柔的主动,谢云流攻势极猛,追逐着师弟瑟缩的舌尖,狂风骤雨般吮了个心满意足,黏连勾扯,难舍难分。李忘生舌头被吸麻了,就支支吾吾地想躲,哪知他那细小的声音传入谢云流耳里,更是催得对面浑身发烫、下腹发紧,一只手还强硬地掰着他的下巴不让躲,另一只手已经扯松了他的腰带,顺着衣襟往里探去。 李忘生被亲得昏昏沉沉,耳朵红了个透彻,衣服也被师兄扯开,粗粝的手指按压在一边乳果上揉搓,湿热的舌尖已去侍弄另一颗了。这样幕天席地被亵玩,他也毫无拒绝之意,直到被弄得浑身轻颤、头颅止不住高仰,一口银牙实在咬不住低吟,才轻喘道:“师、师兄……” 却听一声稚嫩的童音响起:“师父、师叔,你们怎么了呀……” 如一道激雷劈下,二人介是浑身剧烈一震,僵立当场。 谢云流反应还算快,一把将李忘生搂进怀里,遮住胸前风情,然而布料挤压摩擦到肿胀挺立的乳尖,还是激得李忘生细细哀吟一声。 然而此刻也顾不得那许多了。谢云流的脖子宛如生锈,边缓慢地扭头边咔咔地响着。 ——洛风就站在不远的一棵树后,揉了揉惺忪睡眼,纯良无辜地望着他们。 谢云流哽道:“风儿……你怎么在此……”却是早把李忘生的话都忘到脑后了。 洛风歪了歪脑袋:“我跟着师叔来的呀,我们一起来接师父回家。” 见他说着就想朝这边走,谢云流忙道:“等等!风儿,你先转过身去,别看!” 洛风愣了一下,虽然不解,但还是乖乖听话了,不止转了身,还又回到了树后,瓮声瓮气地道:“师父,风儿捂住眼睛啦。” 谢云流把怀里的人放下,李忘生早已羞得满面通红,眼眸低垂不敢与他对视,匆匆背过身整理起衣衫。 谢云流手抬了抬,又默默放下,心乱如麻了几下,还是没忍住又抬起来,搂住李忘生,将侧脸贴到他被沾湿的肩背上。 李忘生还在与繁复的腰带作斗争,被他自身后一拥,动作也慢了下来,轻声道:“风儿很想你。” 谢云流闷闷地:“我知道。” 李忘生又道:“师兄可愿信我了么?” 谢云流默了会儿,依旧是闷闷地:“信不信,我也无心再去分辨了。” 李忘生终于把衣服收拾齐整,无言地转过身来,啄吻了下他的脸,惊得他又是一愣:“你、你……你中邪了还是怎么……” 李忘生脸还红着,看得出已经快把一辈子的脸皮用尽了,含糊道:“主、主动了你又要说……” 45 眼见天光大亮,睡是睡不成了,再加上先前埋伏的那几人留了活口,想必过不了多久就有更多人闻声而来。李忘生牵着洛风,洛风牵着谢云流,三人一同往山洞而去,匆匆收拾了行李,踏上返程。 因着多了个谢云流,官道是不能堂而皇之走了,三人便挑些小道清晨时走,白日休息一番,夜间再走官道,虽然路途翻了番,却也一路平安,并未遇到晦气。 不过如此这般多少就更辛苦劳累,才过了两日,洛风一个小孩子便支撑不住了。 李忘生背了他一段路,谢云流见他额间已泌了一层细汗,便道:“我来背吧。” 李忘生摇摇头,望着他说:“师兄身上还有伤,不必勉强。” 谢云流便也不多言,看了看天色,道:“我记得这附近有条小溪,可以去那里稍作歇息。” 于是李忘生往上颠了颠洛风的小屁股,深深呼出一口气,继续跟着师兄前行。 大约又走了几十里,终于走到了谢云流说的那处小溪的源头。 原来是自山壁的几个泉眼汇流而成的一眼泉,顺山势淙淙流泄而下,便成了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 李忘生小心将熟睡的洛风放在毯子上,解下水囊先灌满了,才捧起一握清冽泉水,小口小口地啜饮起来。 泉水甘甜,水质润滑,这一喝就止不住喝了个半饱,等他抬起头来,就对上谢云流黑亮深邃的眸子,才反应过来师兄原来已静静看了他许久。 谢云流与他对视了会儿,幽幽道:“从前想带你来,缠了你三次,被拒了三次。” 李忘生一愣,正要垂眸躲避他直勾勾的眼神,又想起自己是决意要改变的,于是将将移开一点的视线又移回去,直直地望回去:“我记得。你说溪边还有蚂蚱,嫩绿嫩绿的,蹦得很欢实,同行的人还炸了吃,你却无论如何都下不了嘴。” 谢云流笑了笑,移开视线:“以前不愿吃的东西,这些日子却也吃了。” 他带着李重茂逃亡,两人一路风餐露宿,全靠行至山里捕些猎物烤着吃。 有次他捉了只瘦弱兔子,架在一旁烤着,自己行至溪边打水,等再回去,李重茂已饿急了,先吃了一半。 他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去拿剩下的一只兔腿,就听风声簌簌,已有不速之客破风而来。 一路且战且退,等到躲过了这一次追击,已到另一座山头。 一场恶战又添了几处伤口,他等不来第二只烤熟的兔子了。 于是草地里一蹦一跳的蚂蚱,成了眼下最快的、唯一的选择。 李忘生已跪在他面前,一双刚洗得白生生的手握住了他的,鹿般澄澈的眼里满是心疼:“忘生绝不会再让师兄挨饿。” 谢云流静静瞅着他:“李忘生,是什么让你突然转性的?当初你可不是这么对我的。” 李忘生清楚,那夜的决裂已经在师兄心里埋下深深的伤痕,可发生的事已无法弥补,他只好坦诚道:“出发前夕,忘生做了一场梦。” 说罢见谢云流不置可否,便又展开道:“我梦到自己很老很老了,一个人坐在处台阶上。有个年轻弟子过来跟我搭话,问我为什么喜欢在这里发呆,我说我在等一个人。” “我想,我还能等谁呢?这人除了师兄,也无什么其他可能了吧。” “可我又想到,怎么会等到头发花白,还没等到呢?” 李忘生有些哀伤地道:“一梦醒来,我怕真的……真的会成真,琢磨了一整天,后来就唔——” 他的嘴里还留着清泉水的清新香甜,谢云流一把将他扯进怀里,细细舔吻着软滑口腔的每一处,极尽流连缠绵。 一吻毕,李忘生软在他胸前急喘,发顶上传来谢云流低沉的嗓音:“你真的,愿意跟着我吗?” 李忘生用力点头,声音如流水击石、清亮悦耳:“真的。” 谢云流又道:“不后悔吗?不怕吗?” 李忘生更用力地点头,笃定道:“此生此世,永不后悔,永不退缩。” “风儿也是!” 一声清脆童音惊得两人倏然分开。 谢云流有些咬牙切齿地道:“你这小儿,次次选得好时机。” 洛风却喜笑颜开地朝他扑来,一张小脸洋溢着幸福:“风儿也要跟着师父和师叔!” 李忘生站起身,同手同脚地去一旁拿水囊,嘴里结巴道:“风、风儿先喝点水,你师父手臂还有伤,仔、仔细碰到。” 洛风乖巧应道:“风儿知道啦!” 说罢又扭头问谢云流:“师父可以也抱抱风儿吗?” 谢云流把他搂进怀里,按在自己腿上,没好气地:“自己不会过来吗,问什么问。” 洛风委屈道:“师父光对师叔好,对风儿却这么凶,师父偏心。” 李忘生本坐在了谢云流旁边,这下递水的手也僵在半空中了,面上沾上一层薄粉,羞愧地偏过了头。 谢云流从他手里结果水囊,边喂洛风喝边道:“他是我的道侣,你是我的徒弟,能一样吗?我老了还得指望他帮我洗衣服搓澡。” 但洛风是不知道“道侣”的意思的,抓了抓脑袋,边咕嘟咕嘟地喝水,边抽空问道:“为什么是师叔帮师父洗呀?师祖不是说,我们要尊老爱幼吗?师叔比师父小呢。” 谢云流正待解释自己是夫师叔是……转念一想,眼里释出些笑意,扭头盯着李忘生发红的耳尖:“你师叔自己说的,师父叫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想必某人应该不会反悔吧?” 说着轻轻顶了李忘生一肘子,如愿换来那人含嗔带怨却又如水多情的一瞥:“……自然不会。” 谢云流心腔鼓噪着,恨不得将洛风丢至一旁,先抱着师弟好好亲一顿,用尽全身理智克制下来,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这一叹气,却又吓到了李忘生,直以为他又想到了不好的事,急忙凑过来,趁洛风被灌水的间隙啄了他脸颊一口,烧红了脸安抚道:“真的不会。” 谢云流深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告诫自己:孩子还在,孩子还在。 李忘生见他眼角眉梢又挂上笑意,这才舒了口气,扬起笑脸来:“师兄,你也喝点水吧。” 谢云流望着他春风和煦的笑点头,一时痴想道,即便又是一场骗局,他也认了。 与其被权势利用,倒不如输给心爱之人,这样也好过记忆里仅剩冰凉的夜雨,和荒芜的雪地。 46 许是因为李忘生出发前寄出的信,这一路除了最初李重福的府兵和后两拨江湖人士的追杀,竟顺顺畅畅地就到了华山山脉。 谢云流拦住李忘生要跟师父断绝关系的信,掌下用力,洁白的纸已成碎屑。他撇嘴道:“即便你当了掌门,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李忘生无奈道:“师兄莫要说这些浑话。” 谢云流望了望高耸入云的山,转而道:“你带风儿先回去,我另找条路。” 洛风巴着他的裤子,仰头道:“师父不会又想走吧?” 谢云流恶狠狠地:“你师父又不是犯傻气,辛辛苦苦回来又掉头就走是吧?” 洛风扁扁嘴,对着师叔发出哭腔:“师父又凶我……” 李忘生更无奈了,揉揉他的脑袋,对着师兄道:“山势陡峭危险,师兄务必要小心。” 谢云流盯着他看了会儿,也不说话。 李忘生奇怪道:“师兄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谢云流双手叉腰,凶巴巴道:“怎么不亲了?这一路亲过来,就差这一回?” 李忘生瞬间如着火了般,浑身都泛起热意,面色如晚霞般艳红,慌慌张张地捂住洛风的眼睛,飞速亲了谢云流唇角一下:“这、这下总满意了吧!” 谢云流这才勉强翻了个白眼,足下轻点,如惊鸿般飞掠出去,留下风中四散的一句—— “很不满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