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 山雨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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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宿舍里静得能分辨出每个室友的呼吸声,可小纯却根本睡不着。月光从窗户里照进来,落在木子空荡荡的床铺上。小纯的眼睛流了太多泪,变得酸涩不堪。她又摸出枕下的手机,躲在被窝里打开和木子的聊天窗,迟疑了片刻,还是关掉了。界面上那堆红气泡,是淮丘发来的未读消息,她根本不敢去读,手却鬼使神差地又打开了淮丘的动态页。这次,她深吸了几口气,一次性翻到了底,试图倒着看完淮丘的所有动态。 淮丘从大学才开始发动态,也差不多,这个软件就是那时才发布的。淮丘也曾喜欢打篮球,尽管他现在看起来相当稳重;他很浪漫,拍了许多很好的照片;本科毕业后,他去了美国留学,依然学的是他最喜欢的建筑专业……她看着淮丘的过往,那是自己还未经历过的未来。 终于,她看到了一张红底的双人照。所有揣测和疑惑,一刹那间全部落地。照片里,淮丘笑得很开心,旁边的女孩也一样。她又开始感到自己指尖发寒,很快便冷得像冰一样。她没能继续再看下去,按掉屏幕后,她转了个身,趴在床上,咬着枕头大哭起来。濡湿的发丝,沿着额上跳动的青筋,将泪水一点点蒸发到空气里,直到再也流不出眼泪,眼皮肿得几乎无法睁开。在某个瞬间,她脑子竟闪过一个想法,她好想告诉淮丘,说自己好难过。 可太阳升起,她仍旧躲在那个灰暗的阴影下,挣扎着不知如何开口,她什么都不知道,全部都止于猜测。于是,她只好装作寻常的样子,告诉淮丘最近有太多考试,自己太累了。可越是伪装,她便越觉得自己身上背负的情绪和罪恶沉重不堪。 整整一周的时间,小纯都浑浑噩噩。上课时,她眼睛盯着黑板,脑子却在想那些照片。下课后,她戴上耳机,安静地趴在桌子上反复听那首《Picture Of You》。那些日子,她的袖子上永远沾着一大片干不掉水渍。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该这样,人要对自己负责,就像小时候想的那样:无论如何,不可辜负从前的自己。可她真的好累,心口每时每刻都被一万根针刺痛着,她吃不下饭,也没有力气。朋友看她忽然暴瘦,也不去食堂吃饭,每天中午都独自坐在教室里看着窗外,好心劝她注意身体,她却只能勉强的挤出一个尴尬的笑。 所有眼泪,只在心里才敢肆意。而那些真正该去说的话,又怎么都说不出口。她太在乎淮丘的面子,还有形象。她从小到大,无论如何被人欺负,也不过是不屑一顾地躲开,不去接对方的招,从未和谁撕破脸过。更不要说,这次的人,她已然和他建立了太深的信任,给了他太多侵入自己内心的权利。他说过的,牵了绳子,叫了主人,就是永远。永远的意思,于她而言就是没有尽头。虽然她不愿相信什么永恒,但这份期待是他给的,他是主人啊,她怎会不当真。 况且,她明明感知到,淮丘似乎处在一个比自己更甚的虚无之中,他流露的一切,看似充满鼓励与希望,却从来都是对她的期待,而非他自己和整个世界。他也不止一次说过,她很真实,像是这重新降临在末世的阳光,无比自由,无比灿烂。这些日子,她不是没有想过,或许从最开始就是他的爱情出了什么问题,而她只不过是被瞎猫撞上的死耗子,又因过分清高和孤独的内心,比他人更易上钩罢了。可小纯终究没有逃脱圣母的诅咒,她想要救他,即便他隐瞒了一切,即便他从一开始就欺骗了她,但作为报答,她仍然抱有希望,自己能够让他好起来。然后,把手上的伞永永远远交给他,最后,相忘于江湖。 妒忌、挣扎、痛苦和期待一旦开始便再也无法停下,所有的快乐和痛苦交织在一起,让她渐渐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淮丘。她开始顾左右而言他,聊天时,她始终避免提及淮丘的婚姻,只是隐隐约约的流露自己的哀怨和不满,她责怪淮丘做得不好,又矛盾地怪罪他管的太多。她在博客上写很多丧气的话,她希望淮丘能够透过这些异常,明白自己究竟在苦恼什么,但换来的只是淮丘一头雾水的责问和惩罚。这些惩罚,此时此刻已经毫无意义,只会更让她感觉到无地自容,更加明白自己的懦弱和阴暗。 与此同时,淮丘也渐渐发现了,两人的关系出现了问题。他明显感觉到小纯最近很不正常,每次回消息都过很长时间,也不再主动和他分享自己的想法,说两句话就不耐烦得丢下一句:你管不到我,别来管我。只是他到底也没猜出她这样的原因,他以为是自己没有尽到Dom的义务,没有安慰到处在高压阶段的小纯。直到小纯整整三天都没有再回复他的信息,博客也不再上线,他终于想起了自己的邮箱,里面果然有一封未读邮件: 【 先生, 我本拥有一个决策权,干脆而不带任何情感,只参照自己的善恶观与价值观进行判断。然而那个时候,先生把这个权利攥在自己手里,也许是因为想要被救赎的私心,也许是因为对形象和人格设立的顾及。 然而这个权利终究是落在我手中。可是,时间流转间,心境已然和那时完全不同。情感在其中不断缠绕撩拨,这让我完全拿不起来自己的道德与价值观。所做出的判断,也已经完全没办法影响我的绝择。 不知情的时候,这一切与我本人的价值观无关。可现在,每一天同先生聊天,每一次被先生cao控。罪恶感都源源不断地涌上来。我心里了然,却还是这样做了,那不就已经站在道德之外了么。 先生的初心,我知道,说真话,这个想法的产生就是有违原则的。不论先生是否找到合适的人,这个想法在先生脑里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意味着不忠。先生活了三十年。想必人间凶险恶毒的话也都听过。我不在乎世人的评价,但我在乎我的家人与朋友对我的评价。世人的评价,对人格的影响或许可控,对先生与我的生活的影响,却是无可预测无可控的。 先生说,没关系,不用担心。然而先生是否真的想过掉下钢绳的那天要如何?解释没有用的,爱你的人,不会因为一点矛盾就停止爱你,有爱便会有占有欲,有爱便能够掌握正义。根本不必猜,无论先生说什么做什么,得到的评价,无非是这些字眼「出轨 不忠 劈腿」。能够否认吗,不能。而先生的朋友会怎么讲呢,当然是站在先生的那一边。先生什么都有,而我除了十几年寿命,一无所有。为先生开脱,除了是我去勾引先生,还有什么能够成为原因呢?没有了。对先生而言,人生大势已定,孰轻孰重,该很明了。而我如何?大约又是一片阴影爬进人生罢了。先生也没办法再做什么,无非是付出些物质与安慰,甚至愧疚感也会在往后的几年里烟消云散。 我猜想,先生可能是在情海里太痛了。于是爬上岸来,寻找温暖。我恰好成为创可贴,帮先生止了血,消了肿。这样以来,撕掉就好了,不能一直带着创可贴走下去,得不到空气,伤口也会化脓。 先生说,我让您活得更真实,然而先生却是狗的梦,永远都是,只能如此。 我很喜欢的两部电影:《画皮》和《艺伎回忆录》。除了觉得很美之外,故事本身曾感动我无数次。然而,如今再看,何来的感动,明明都是辛酸与挣扎。我又何尝不是。我想要的东西很纯粹,只是掌控与沟通。这些,先生的确给了我,但同时在我的底线上放置了一块千斤重的秤砣。然而先生一个拥抱,又彻底把我困死在断头断尾的桥上。我断然不敢直接跳下去,但脚下的平面,也是摇摇欲坠。先生不是水泥柱。也不是指南针。实在令人惊恐无措。 作为先生的奴,我不愿看先生也为我如此挣扎与焦虑,写每一个字,心都在不住地颤抖。然而作为人,我必须得坚守原则与自我。但先生在乱来,完全不预估后果与风险,甚至想过把我绑缚在身边,这不是想法,是空梦。 只问一个问题。若山雨欲来,先生当如何?】 如果这封信写在纸上,纸面上大约铺满小纯的泪渍。她终于勇敢了一次,不仅仅是因为她无法接受淮丘的已婚身份,更是无法接受自己作为第三者生活在这个本就肮脏的世界里。可真的太痛了,她好想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还在冬天的漫天大雪里,春天尚未来临,一切虽然平淡,甚至有点乏味,但好歹可以麻木地活下去。如今,生命里终于出现了一个,她好喜欢好喜欢的人。她无法否认,淮丘给予她的关注和安慰,是她到此为止的岁月里从不曾得到过的。 命运何故如此残酷?她好不容易在荒诞与虚无里,找到了一点点出路和动力,却在花未开时骤然凋落。话已然说出口,可她依然无法想象,那些已经在脑海里构建好的画面,究竟要如何破碎。他曾经说,允许她在自己面前做真正的自己,事到如今,那个所谓的“本我”呢?还未出现,便要被扼死,只怕有太多不甘。 小纯真的束手无策了,她好似一块躺在砧板上的鱼,掏空了心肺,却又要被投进大海。 这半个月以来,小纯的眼睛一直肿着。那年的高考被推迟到了七月,六月末的时候,所有的课都结束了,大部分时间被安排自习。自习时,小纯总是一个人躲在教学楼的顶楼,顶楼再往上,是一个挑高很高的楼梯,连着通往天台的门,那道门上了锁,她便抱着膝盖坐在门边,有时背单词,有时只是静静坐着,然后看着墙壁上自己的倒影,眼泪就止不住又溢出来。 在发去邮件三天里,淮丘也没有再发来消息,又是一天,她坐在生锈的门边,收到了淮丘的回信: 【狗狗,在先生这儿,如果你不能开心,不觉得被打开被治愈,没有好起来没有飞起来,先生是不答应的。泯灭人格,磨去个性的事先生更不答应的。如果你最后满身伤痛,跌入更深阴暗,先生更更不答应的。先生自觉一身能量,心向月光,怎会治不好你?又怎会让你陷入无望?不可能的。 先生需要你有才华,有美德,知自爱,有态度。给先生做奴,既需要你服从,也需要你能独立思考,更需要你在不确定或者困惑的时候提出质疑。戴好项圈,把内心的欲望渴求和挣扎疾苦一并都拿出来给先生就好。先生自信解得开所有谜结。你涣散,先生约束。你感伤,先生宽慰。你迷茫,先生指路。你下坠,先生托起你。初心如此,贯始至终。偏偏遗憾的是,先生自身却是崽儿的病源,怎么治?先生去自省。等考完试咱们再来谈。】 小纯读完后,明白淮丘大约是不打算放手,她怀疑自己一直以来都看错了,他根本不是什么纯良的人,也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正直,他一直在骗自己,即便她明确地说出自己无法忍受,他依然是一副想要救赎她的姿态。可是她说服不了自己,于是没有回信,只暗暗下了决心,等高考结束,就去找淮丘当面决断。淮丘曾和她说过,自己就在宛西工作。等到暑假,她一定会回老家,到那时再同他告别,然后狠狠打他一巴掌。 三模结束的那个下午,高三的学生放学很早。三模之后便可以在家复习了,小纯依然打算待在学校,她抱了许多书回宿舍,而木子正在宿舍里收拾东西。小纯提起半口气,堆出笑脸和木子说: “你今天要搬东西回家啦?” “对呀,终于彻底告别这破宿舍了,妈的。” 木子一手抱着床单,一手抓着枕头往行李箱里塞。 “哎呀,别塞了,我帮你,咱俩把床单叠起来。” 两人叠好床单,收好被子,夕阳刚好落在窗子正中央,小纯拿起桌上金红色的苹果,递给木子。 “谢谢!我刚好渴了。” 木子接过苹果啃了起来,小纯看着她完全好起来的样子,嘴角也不由勾起,然后很快的落了下去。木子靠在床梯上,问道: “你最近怎么了,压力太大了吗,总感觉你蔫蔫的?” 小纯看着她,眼睛一酸, “木子,我告诉你一件事。我或许不该和你说,但……没有人可以懂了。” 木子表情严肃起来, “你说。” “我和你说过的那个人,我发现……” “我记得,怎么了?” “我好像被他骗了,我发现他结婚了,我在他的主页看到了,他的登记照。这些天,我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撕碎了,好像眼泪也流干了,哈哈。我不知道,算了……” 小纯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她抬头,却看到木子浸在夕阳里的脸上挂满了泪水,举着苹果的手停在半空,小纯一下子慌了,她连忙从抽屉里找纸巾递给木子。 “你怎么哭了……别哭别哭。” 木子接过纸巾,眼泪却依然不断地往外冒, “呜呜……我懂,呜呜。” 小纯看着木子落下的眼泪,被撕扯到有些麻木的心,又开始痛起来,可她一颗泪也流不出来。她跟着木子一起走在出学校的路上,木子依然在啜泣,小纯让她不要再哭了,还说自己已经做好决定了,可木子转头望着她的眼睛,说: “我只是觉得,好难过,我们都好可怜。我能感觉到你有多痛苦。” 小纯拍了拍木子的书包,轻声说了“谢谢”,然后低下头,抹掉了那颗终于流出来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