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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蛇(教训宠物剥皮抽骨洗刷干净)

    说来非常巧,此番下山要见的黑蛇与乐虚还有一面之缘。

    当时是门派举行的一个内部比赛,彩头不错,各峰都派出了自家的得意弟子,林异当然也是其中一个。

    彼时林异修为还不高,才刚结了金丹,因此虽然是颇有天分和名气的弟子,单论实力在剑峰派出的队伍里并不出彩。

    而乐虚则是飘渺峰的带队老师,同时负责关注小辈们的安全。他算到剑峰的一个小辈有生死危机,匆忙赶到后战斗却正好结束,黑发绿眼的弟子一剑刺入巨大黑蛇的腹部,将内丹挑在剑尖上。

    那弟子脸上溅了血,也没有擦干的意思,她转过头来,一双碧眼中杀气还未散去,见师叔赶来,既不质询为何试炼场中会有远超规格的妖兽被放入,也不倾诉自己的害怕,她只是弯起眼睛,笑眯眯道:“真人,上午好。”

    而黑蛇也深觉自己倒霉得很。

    它辛辛苦苦从一条最普通的小黑蛇修炼到隐约摸到化龙的门槛,找了个风水宝地准备大睡一觉参悟天机,谁知一睁眼便被扔到不知名的地方,没走两步遇上个金丹人修,本想着好久没吃回忆一下味道,又不知怎的,转眼间内丹都被捏在人家手里了。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

    没了内丹,胸腔上穿着两条铁链的蛇蛇在下了八百重禁制的山洞中小心翼翼地翻身,今天也对自己如何沦落至此百思不得其解。

    林异关着这条黑蛇有一段时间了,此前本命剑的缺损未修补完全,恐祭炼有失,才没将其当场杀了,反倒是寻了一处山洞囚禁起来,此番林异做好了万全准备,要给自己的亲亲本命剑炼一个剑灵。

    禁制解开的瞬间,黑蛇带着腥风冲至洞口,被哗啦作响的铁链绷直在林异面门前,才长合的粉嫩皮rou再次崩开,肋骨上四个深洞血rou模糊,黑蛇张口露出两枚尖长的毒牙,嘶声间毒液滴落在林异鞋尖前一寸的地面,迅速渗透至更深的泥土中。

    “要拔掉吗?”林异面色未改,微微歪头端详起黑蛇的两枚长牙,似乎当真思考起了可行性。

    “呀…蛇蛇……”

    听到拔牙威胁也没什么反应的黑蛇,却在这一声似乎亲昵的低喃里打了个激灵,飞快缩小身形蜷缩在洞内一角。

    这个恶魔,这个人修,这个心情很好哼着歌走进来的家伙,就是一面对他念着“蛇蛇”,一面折断他锁骨、踩断他脊椎以及做出许多比折骨断脊更痛苦的事的。

    今天她又要做什么?

    林异进去后摆炉子画阵法,脑子里已经开始畅想自己以后腰间配个有灵的剑,打架时别人拔剑战斗,而她只要心念一动,剑就可以自己飞出去杀敌,当初捕捉这黑蛇花费过她一番力气,想必驯化后会是个非常好用的剑灵。

    黑蛇很疑惑地看她忙活,根据仅有的几次的经验,这个女人要么加固完封印就走,要么用恶毒的手段把他折磨得惨兮兮,总之目标明确,从没见过她搞这么长的前摇,这回又是摆炉子又是摆阵法,不知道要干什么。

    林异都提着剑朝他走过去了,黑蛇还盘缩在角落里阴暗地揣测,心说啊?不至于吧?我没逃跑没攻击,只是吓吓她,不至于这也要挨罚吧?况且之前断脊椎都是用脚踩的,这回是要做什么还用上了剑?

    唉,我们的蛇蛇非常呆,人家都要把他抽筋拔骨了,他还猜想今日惩罚。

    林异很好心,拔出剑向他宣布,“我要把你练进我的剑里,先逼魂入骨,再炼骨入剑,还请配合。”

    黑蛇惊惧非常,听听这女的说的是什么话!怎么可能配合啊!!而且啊怎么一回事,他还以为自己的定位是解压玩具之类的,怎么奉献了rou体也还是保不住性命吗?

    眼看她要一剑斩下,黑蛇脑筋飞速运转,急迫道:“以龙为剑灵不是更好吗!?”

    林异止住了剑势,停顿一刻便收剑入鞘,阳光灿烂道:“哎呀真是的,蛇蛇怎么不早说?”

    “说起来,在下林异,还不知道蛇蛇叫什么名字呢?”

    放屁。黑蛇心想。

    只报个不知真假的名字,连出身门派都不提,怎么,是个穿着校服的一介散修么?

    蛇蛇生气,但蛇蛇不敢说,自己的小命还捏在人家手里,哪敢发脾气。

    “没名字。”怕林异以为自己在敷衍她,他又补充道,“真的没有,我一直在深山里修行,山中只有我一条开智的蛇,用不上名字的。”

    “没名字?不如我来给你取一个吧。你看,我的本命剑叫见隐夜,左右你以后是要做剑灵的,不如就跟她共用一个大名,”林异沉吟片刻,继续道:“但称呼全名太正式,体现不出你我之间的亲密,因此我再给你起一个爱称,嗯…看你通身鳞片纯黑没有斑杂,就叫你小黑吧。”

    “……”

    首先,哪种亲密?是指食用与殴打这种物理亲密吗?

    其次,小黑…就这么个随口起的破名字?

    至少也得是个又有内涵,又酷炫,听起来很有大佬风范的名字吧?

    不对,自己才不要这个人给起名字!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看到林异伸出手时,黑蛇还是表面温顺地从角落里游出来,将巨大的头颅低下轻轻贴近她的掌心。

    林异撸过猫猫狗狗,还是头一回撸蛇,和毛茸茸不同的冰凉鳞片质感让她一时新奇地多摸了几下,想着若是有这么个镯子应该不错。

    黑蛇心里想的则没有这么岁月静好,之前情急之下说什么龙灵剑,可自己离化龙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先前在山里修行了不知几千年才感悟到点影子,这女的一看就没耐心,不,人修的话,应该也没那寿命,唉咋办呐!

    “那么,哪里有龙呢?“林异笑眯眯地搓小黑的蛇头,硬鳞之下的蛇头还怪有弹性的,她两只手一上一下把小黑的头压成扁扁呆呆的蛇饼,觉得这蛇多留一段时间也不是不行。

    黑蛇局促地吐着信子,蛇信和鳞片一样也是漆黑的,看起来像是胶皮的质感,惹得林异差点上手去抓。

    “那个…“黑蛇吞吞吐吐。

    “?“ 林异停止了rua蛇头的手。

    “我……我是说我…“黑蛇目光闪躲。

    “……“ 林异沉默。

    林异又抽出了剑。

    “耍我吗?小黑。“

    黑蛇再次顺滑地冲回角落缩起来,但洞xue本来也不大,林异还是一抬剑就能戳死他,显得更不聪明了。

    “我有化龙的潜质的!真的!你若是,呃,您若是放了我,我保证每天勤奋修炼争取让您早日用上龙灵剑!“黑蛇提高声音以表诚心,内心暗暗想到,没了内丹也不打紧,这女的还不到元婴,等我哄她去掉这些禁制,直接用rou身碾死她!”

    林异无语。

    林异举剑。

    “可以啊,小黑。“

    没等黑蛇喜悦自己保住了小命,突然,脖子和脊背传来剧痛,像是被刀剑生生剥离开来,黑蛇痛得发狂,蛇身狂乱扭动,尾巴胡乱拍打击碎了石壁,落石砸到他身上的痛对比这场酷刑来讲根本微不足道,禁制阵法光芒大盛,穿在肋骨上的锁链简直要被他硬生生扯断肋骨拽下。

    怎么回事?

    她不是说可以吗?

    为什么?为什么?!!

    黑蛇痛得意识模糊,他感觉到自己的脊背被寸寸划开,挂着粉白鲜rou的蛇脊直接暴露在空气中,裸露的神经崩紧到快要断掉。

    超过理智的疼痛让他无暇猜测林异的动机,原本就被长时间的囚禁变得十分虚弱,剧烈的抵抗又消耗光了他所剩不多的力气,经历了漫长的、仿佛看不到尽头的折磨后,终于不再有剑刃落在身上。

    林异仍将剑尖点在他颈后。

    黑蛇奄奄一息地躺在泥血中,只有本能的反射还时不时因为残留的疼痛抽动一下肌rou。

    “结束了吗?”他想。

    林异许久没有出声,黑蛇不敢抬头去看,只好继续一动不动。

    呲啦————

    像是烧红的铁被投入水池,从颈骨开始,一股guntang如岩浆的东西顺着脊椎缓慢流淌,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恐怖声音,白烟自他脊背升起,黑蛇的哀嚎像是被拧到极致的海绵里挤出的最后几滴水,他不断卷起又伸展开,想要让疼痛停止或快些结束。

    那股东西行进到一半时,黑蛇彻底不动了,即使疼痛仍在没有丝毫消减地、坚定且以缓慢得令他绝望的速度继续,他也不再作出反应了。他接收到的刺激太多,浑身肌rou只能不受控制地收缩,成为一块僵硬扭曲的蛇rou。

    于是山洞里只剩下持续的呲呲声。

    林异蹲下身子查看自己心爱的剑和小黑的融合情况,认为还算可以,咂了一下嘴道:“虽然得不到剑灵有点遗憾,但有个新镀膜也算有点收获。”

    黑蛇气得差点七窍生烟,说是差点,是因为他此时正七窍流血,融合带来的排异并不只有融合过程中的剧痛,也不知道这女人的剑是什么材质,在他脊柱里岩浆一样源源不断地发热,烫得他骨髓都要沸腾起来。

    迟早给它拔出去!

    “你等着…我一定…一定会加倍返还!”

    黑蛇一边吐血一边断断续续,惨成这个样子还要坚持放狠话,实在不是很聪明。

    但林异一向信奉正向教育,遂鼓励道:“好的亲亲小黑,期待你的表现。”

    黑蛇看起来更愤怒了,尾巴有气无力地拍地以示心情,面色阴沉很符合蛇类的刻板印象,一看就是在酝酿邪恶的报复计划。

    林异戳戳狰狞的创口,妖兽的恢复能力果然优秀,方才自己只是顺手烤了下,这么一会儿血就不怎么流了,但毕竟是一整条蛇背上开了口子,视觉效果还是惊人。

    林异站起来浅浅踢下黑蛇,“你能变成人吗?鳞片缺了好丑。”

    这都是谁害的啊!!

    黑蛇无能尖叫。

    一瞬间,黑蛇脑子里回放起被按在地上殴打时刮掉的、因为好奇被拔掉的、撞在石壁上磕掉的鳞片们牺牲时的模样。

    但他不敢吱声,他看见林异上储物袋翻了两下又掏出一柄剑来。

    黑蛇在冷兵器的寒光威胁下努力蠕动,一串变形下化成了一个跪伏在地的长发美人。

    林异小哇一声以示捧场。

    美人身上只着黑袍,且袍上有大大小小破损,最为严重的一处在背上,袍子边缘和被剑划开又烧合的血rou粘在一起,浸透了血变成比原来更深的黑色。大片的红与黑盖在他身上,更显得黑袍下露出的皮肤苍白如纸。

    他抬起了头。

    林异再次一哇,问道“小黑,妖兽化形后都像你这么好看吗?”

    此前说他是美人,是看形体姿态如此,样貌也应该不差,抬起头后沾血长发向两侧滑落,露出苍白至极的面容,一双眼眼尾斜斜上挑,瞳仁略小而纯黑如静夜,瞳孔缩成一线,颧骨紧窄下巴尖削,刚经受折磨流露出的虚弱被狠厉的神色冲淡,合起来是一副很符合他蛇妖物种的,美得阴狠的长相。

    小黑,或者我们叫他新获得的大名,见隐夜,没有回答林异关于妖兽化形的问题,而是嗤笑一声阴阳怪气道“好看有什么用,好看能少挨打吗?”

    “没事,虽然脸确实不能抗伤,但你可以身兼二职,做我的长期剑镀膜并偶尔兼职地下情蛇,别灰心,我会做一个好主人挖掘你的每一个优点的。”林异诚恳安慰道。

    见隐夜窄小的瞳仁和脑仁一齐地震,本就死灰的面色雪上加霜,头又低了下去,可能脑补了一些很了不得的东西。

    林异才不关心俘虏的想法,虽然有点偏差,但计划还是基本完成了的,只是从“融合了蛇骨的蛇灵剑”变成“镀了蛇膜且可以通过蛇妖控制的灵剑”。

    反正基本的两点需求都已满足:增加剑身强度、使灵剑能执行命令,实现方式上的微小差别就暂时忽略不计了。

    只要自己能一直对这蛇妖有绝对的掌控能力,两种实现方式间差的灵魂契约就不是大问题。

    毕竟是龙灵剑。

    林异舌尖抵住上牙,心情很好地想,担一点风险换一点可能,风险是可能的高阶无穷小,我血赚。

    于是挥剑砍断锁链,见隐夜现在看见剑光就怕,条件反射往后可怜兮兮一缩,发现林异不是要砍自己,又懊恼自己干嘛一副怂样。

    关了小几年,他没了内丹实力大减,几次反抗无一例外被狠狠镇压,且每次的惩罚都刻骨铭心。见隐夜表面上俨然一副被调理成功的样子,每天大骂特骂的阶段已经过去,知道反抗无效所以大部分时间乖顺,时不时也会试图贩剑,比如跳脸吓人。

    蛇美人脸色阴沉,伸手把还嵌在身体里的锁链扯出来,时间太久,已经有部分血rou和链子长在一起,见隐夜眉头紧皱,硬生生扯出一点鲜红的rou,很无所谓地把链子扔到地上。

    “无论是被你挖去妖丹,还是拿来养剑,都是我修为不够技不如人,况且当年是我先要吃你,追起源头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见隐夜艰难站起,直直对上林异的双眼,“打杀也就罢了,以妖养剑,你就不怕我找机会带着你的剑逃跑吗?”

    林异敷衍:“那我惧怕一下。”

    “不过小黑,要跑还提醒我,你蛇还怪好嘞。”

    见隐夜再次气绝。

    林异想让他缠在自己手腕上,隔壁一个御兽师jiejie腰上腕上经常挂着很漂亮的蛇蛇,还会心意相通地凑到脸旁贴贴,她眼馋已久。

    御兽师jiejie当然不只一种契约妖兽,但显然她也觉得蛇最适合作为一种时尚单品,虫类和小型鸟偶尔也行,其余统统扔进袋子吃灰。

    林异招手逗蛇,“小黑,过来。”

    见隐夜上前。

    “小黑,伸手。”

    见隐夜不动。

    “我们小黑有脾气的哈。”

    林异强人锁男挟持蛇上飞剑——没办法,他背上伤口还新鲜着,就算是林扒皮如她也不太做得出要他立刻上工这种事。

    结果坐飞剑找个河的功夫见隐夜就跑了两次,无一例外被迅速抓回,善良如林异不忍心看他白费功夫,遂诚恳发问“小黑,你知道我与本命灵剑是有感应的吧?”

    “……”

    “顺便一提,这两次逃跑也要被惩罚哦,但我这人心善,可以等你伤好了再罚。”

    “!!”

    看看见隐夜身上的血和灰,林异还是不太乐意换个紧密一点的姿势挟持他,于是掐个法诀把人定住,几经曲折后终于顺利到达一处小池塘,当即要把这条烫手脏蛇扔下去泡水。

    谁知连铁锁链都能生扯出来的见隐夜,怕这汪小池塘怕得声调都变了,“你要干嘛!!?你…别扔我下去!!别把我扔到水里!!”

    …事儿怪多的呢还。

    “乖哈,洗洗干净奖励你戴漂亮项圈。”

    谁要这种奖励啊!!

    出于对美人的优待,林异真没扔他,而是把飞剑稳当停好才掐诀引水,不爱泡澡就淋浴呗,自己是很好说话的。

    见隐夜仍然挣扎,且挣扎得很没有章法,是怕极了胡乱做出的反抗,林异先前下的定身咒还没解,他只能原地剧烈蠕动,以此来试图躲避冰冷的水流。

    原本他只是一条最普通的小黑蛇,没有妖兽血脉也没有天赋,如果不是机缘巧合吞吃了一只死去妖兽的妖丹,大概会在深山里日复一日吃饭睡觉,消耗完十几年的寿命便死去。

    在他还是一条不能化形的小蛇时,曾经被人类抓去过。

    那人抓了他,却没有立刻杀他,甚至还把新打的猎物分给他吃,小蛇很警惕,怕狡猾的人类偷偷下药,并没有动放到面前的食物。

    人类把他装回筐子一路背回家。下山路颠簸,小蛇在筐子里被晃来晃去,猜测他或许是把自己抓去当宠物。

    不然为什么还要给自己分吃的?若是立刻杀掉或卖掉,不是应该饿他一饿才好吗?

    小蛇盘算着,如果这个人类对我很和善,我也可以勉为其难认同他做我的主人。

    听说做了宠物后都是很幸福的。

    刚开神智那会儿,他对人类的一切都很好奇。晴日里阳光太晒,也容易被人类发现,因此他会在阴雨天的夜晚偷偷下山,那一天雨下得太大,雨水顺着风砸在身上很痛,他顶着风雨滑进人类的城里,想看一看人类的夜晚是什么模样。

    他挑选了一栋砌得整齐的白砖房,把自己悄悄挂在窗子上向里看。

    下了这么大的雨,窗纸已经有些破损,他很轻易地看见里面的女孩在烤火,小蛇不屑,人类真是没品的生物,雨天的空气就是最棒的,竟然关起门窗来烤火,果然跟人类没什么好说的。

    不过她膝盖上是什么?她在抚摸什么?他又把自己往下放了一点,努力往小洞里探,吻部被刻了花纹的窗板压得扁扁,蛇信几乎要伸进屋内。

    一只猫。

    一只没有鳞片的、身上长满了毛的、甚至没开神智的蠢猫。小蛇完全没意识到这女孩并不是修士,当然不会养开智的灵宠,他只酸溜溜地想,我比这蠢猫好多了,我漂亮又聪明,人类养猫不养蛇,没品!

    猫突然看向窗子,于是女孩也看了过来,小蛇慌忙溜走前听到她用新棉一样软和的嗓音问:“踏雪?怎么了?”

    它还有名字!那蠢猫的四爪上长着白毛,所以叫踏雪吗?…只是描述外形,蠢死了,一点也不好听!

    多年过去,匆匆一瞥,他早已忘记了女孩和猫的样子,只是总记得那夜木炭烧得发红,女孩声音温柔,在叫她取了名字的爱宠。

    虽然抓走自己的是个男人吧…但如果,如果他也给自己起了好听的名字,还让自己盘在他身上的话,也不是不能将就。

    筐顶突然打开,男人显然很有经验,出手迅速,一只手两指捏颈三指捏头,另一只手抓尾,迫使蛇头固定在一个方向,且两手一扯就能拉断蛇的脊椎。

    小蛇不需要再作任何猜测了。

    他已经看见了一整面架子的蛇酒。

    他也知道了男人给他喂食只是随手,之后的整七天,他没吃到一点东西,并在一番暴力冲洗后被直接丢到了酒坛子里。

    小蛇此前是很喜欢水的,像大部分蛇一样,喜湿喜阴,最喜欢小雨天出来呼吸湿润空气,也很擅长游泳,能在水底闭气一个时辰,游动时像电一样快,水面上只能看到一闪而过的暗光。

    但在那之后,他成了一条很丢脸的不会游泳的蛇。

    依旧喜欢阴暗潮湿,只是不能进水,一旦入水,就会不受控制地回想起被扔进酒坛时,坛顶逐渐稀薄的一线空气和长久折磨的窒息,进而全身僵硬,完全忘记自己的能力,只想快点浮到水面吸到空气。

    当然,凭借密封不太好的酒坛和顽强的求生意志,他经历千辛万苦后还是逃出来了,并很努力地记住了男人的味道及住处试图报复他。小蛇在没有教导的情况下一阵抓瞎,光是引气入体就消耗了十几年,好不容易修炼到一阶,自觉修为和身体都强大到足以报仇,却发觉男人早已死去多年。

    男人没有修为,也没有门道求得仙药,活到七十多岁已属长寿,小蛇于傍晚前去复仇,顺着记忆钻出草丛后抬起身子一看,还以为自己找错了地方。

    当年的房子早被扒掉重盖,新建成了豪华的二层小楼,小蛇趴在草丛里看见许多小孩子说笑着走出来,中年女人倚着门框看他们结伴回家,女人和仇人的气味只有一点点像,猎户的孩子做了老师,血气变成书香气,只有微弱的、血脉的味道显示她的身份。

    小蛇认不出人脸,他只会凭气味认人,很不甘心地绕着房子转了好几圈,才不情不愿地确认那男人确实已经死了。

    临走时他路过门前,瞥见门内院墙根下一排熟悉的缸,里面泡着腌菜,花色混杂的几只猫从房梁上蹿过,轻盈落地,熟门熟路地找主人讨要吃的。

    小蛇伸着脖子瞅半天,突然觉得自己很呆。

    后来小蛇时常偷偷过去听课,女人什么都会一点,什么都教,是这群小孩子的启蒙老师,同时也是小蛇的启蒙老师。

    再后来女人也死了,她的孩子也长大成人,小蛇照常溜去看,这样又过了几代人,即使身为妖兽生长缓慢,体长超过十米无论如何也不能叫做小蛇了,巨蛇会很小心地依靠夜色和阴影隐藏身形——多亏他们住在镇边上且不像修仙人一样夜里不睡觉——总之某天,他照例吸收灵气时突然困倦,一觉醒来顺利进阶,但当他出山时,发现城镇消失了。

    那条他熟悉的,溜进城的路也不见踪影,曾经白天热闹得他不敢靠近的城只剩下一段一段的废弃城墙,他的肌rou记忆带他找到一片废墟,于是他又是呆立许久,空气沉闷,渐渐有雨滴落下,正是个赶路的好天气,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自己从小蛇变为巨蛇居住了数百年的山,第一次离开了这片熟悉的土地。

    林异收回了手,她刚浅浅搜了下小黑的魂。

    原来是心理阴影啊。

    没事,我会给他调理好的,毕竟咱也算一款声音温柔的女孩子呢,林异自信想到。

    与此同时一条昏死的见隐夜瘫在地上,彰显他的不认同以及林异的罪大恶极。

    林异冤枉得很,她那知道这世上有怕水,尤其怕被水流冲洗的蛇,小黑也真是的,怎么不说清楚些,他现在又没法化成剑,害得自己还得搬运他。

    说起来放储物袋里能行吗?

    对着地上昏迷的美人沉吟片刻,林异果断掏出传讯符摇人帮忙,开玩笑,小黑与她目前只是镀膜材料与剑灵预备役与地下情人预备役的关系,她才不要帮忙洗脏东西。

    “喂?真真姐,我给你发了引路纸鹤,帮帮忙派两个人给我呗。”

    “嗯…要男的,对,两个都是,带着洗浴的东西来。”

    “不是!真不是,打住!也不是那样,姐你未免把我想得太放肆…呃…那次是意外啦…呜呜,我就知道他们还是告诉你了,这帮人没有信誉!”

    “好嘞姐,谢谢姐,爱你,亲亲!”

    …

    金碧辉煌的巨型阁楼高悬于天,最深处一间隐秘的屋子里,传出女孩活泼的声音。

    端坐于会议桌尽头的女人挂断了传讯符,对桌上的其他人抱歉笑笑:“见笑了,家妹实在爱撒娇。”

    “好了诸位,接着说吧,”林显真抽出一柄金骨扇遮住下半张脸,露出的一双眼微弯,是与林异相似的笑意。

    “方才谈到,在远砂岭发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