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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三天後,皇家艦場。

    空曠遼闊的地面上停著眾多體積龐大的艦船,外型宏大雄偉,艦身的金屬光澤在太陽的照耀下泛著硬質的寒芒,端莊冷峻。

    小型航艦安靜地停駐在一處隱蔽性極佳的私人領域,亦褚季帶著若海依通行無阻地穿過戒備森嚴的甬道,要趕在時限內抵達。

    艦場寂靜莊嚴,腳步聲都細不可聞,若海依亦趨亦步地跟著亦褚季,快被巨大的忐忑感淹沒。

    前兩天亦褚季約她見面吃飯,補充先前忘記說的畢業條件,她還在消化這突如其來的訊息時,他下句話就像顆深水炸彈,炸得她當下一口飯差點噎在氣管裡。

    「這次妳的雇傭任務就是陪殿下參加隔壁行星舉辦的狩獵祭,到時候妳只需要跟好殿下就行,不會有危險的。」亦褚季盡可能地保持著淡定,看她嗆得淚花都出來了,眼裡滑過一抹不忍心。

    他想來想去還是沒有比直接了當更好的說法了,與其說得模稜兩可含糊不清,還不如粗暴直接點,小白兔這不是驚得忘了害怕嗎?

    亦褚季覺得自己真是機智。

    「殿、殿下?」用面紙擋住口鼻,若海依的聲音都咳啞了,「不是說雇傭任務可以自己選嗎?那我——」

    話還沒講完就被他迅速打斷,「這個不行!」尾音都拔高了一度。

    不理會她困惑的神色,他清了清喉嚨,一臉嚴肅,「雇傭任務也可以由官方指派,所以這次妳一定得去,而且別的任務內容還可能遇到危險,妳跟著殿下絕對安全。」雖然前面是胡話,但後面是真的。

    「總之就是這樣,我幫妳請好公假了,出發前我會提早通知妳,再送妳去殿下那邊。」不給她回嘴的機會,亦褚季氣勢十足地拍板定案。

    「……」若海依茫然語塞。

    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但是又形容不出來。

    ……

    進入艦場前亦褚季大概跟她說了那位「殿下」的為人個性,面冷心熱,沉默寡言,超塵拔俗……如同預防針般的描述讓她有了基本的了解,不至於會因為一無所知而造成對方的不悅。

    越接近目的地,那抹不安愈發清晰,若海依猶豫再三後小聲地開口,「亦褚季……你說殿下他是不是有什麼誤會?要不怎麼可能找我這種什麼都不會的普通人去那種地方……」濃重的違和感籠罩心頭,這件事怎麼想都很不合理,以殿下的身份,同行者不是應該同樣是超群絕倫的菁英嗎?為什麼會是她?

    「不是說了僱傭任務也會由官方隨機指派嗎?妳別想那麼多了,不會有危險的。」亦褚季正低頭看時間,態度坦蕩。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若海依總覺得他有點避重就輕。

    可是他也沒有理由要騙她甚至是害她,儘管還是想不出結論,她仍是選擇相信他。

    放棄多想後,她對殿下這個人產生了不小的好奇心。

    「……你說殿下面冷心熱,那他會不會很兇……阿?!」跟著亦褚季踏入最後一扇大門,低調奢華的室內光線明亮,但讓若海依震驚地倒抽一口氣的是正坐在沙發上使用光腦的銀髮男子。

    這……這不是那天晚上她撞到的人嗎?!

    那時夜色正濃,外加對方戴著軍帽,她沒能看清長相,但憑藉那頭顯眼的髮色,還有他身上渾然天成的氣場,她幾乎能篤定就是他沒錯。

    所以亦褚季口中的殿下……

    若海依腦袋一片空白。

    作為一名出色的軍人,餘生的五感細緻敏銳超乎常人,在他們還沒進來前就已經察覺到了,自然連若海依說了什麼都一併聽進耳裡。

    他關掉光腦起身,標誌的黑色軍裝襯得身形挺拔頎長,配上那張冷漠的俊顏更顯高貴禁慾。

    「小白兔就交給你了,回來之前再跟我說一聲,我來接你們。」亦褚季擔憂囑咐道,莫名有種嫁女兒的既視感。

    若海依猛然回神,見餘生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慌忙想要行禮。

    「多餘的禮儀就不必了。」還不待她動作,餘生就看穿似的淡聲阻止,若海依只好無措地站在一旁。

    餘生睨了亦褚季一眼,隨後走向小型航艦,亦褚季看著一臉迷茫的若海依,煩惱地暗嘆口氣,他跟餘生交情深厚,餘生隨便一個眼神或反應他都能解讀,可是小白兔看上去不太機靈,他有點擔心……

    他扭頭看看開啟的艙門,又朝若海依低聲道,「有什麼不懂的就直接問殿下,別害怕他那張冷臉,殿下其實人很好的,記住了嗎?」

    若海依點點頭,「記住了。」

    「快去吧,路上小心。」他朝她輕輕笑道。

    若海依攥緊手中的隨身行李,在亦褚季的目送下進了航艦。

    小型航艦在他的注視下慢慢升空,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劃過藍天,消失在盡頭。

    亦褚季沒有收回視線,他仰頭看向碧藍如洗的天際,腦袋仍在想這次的事。

    這次本來就是有目的性的帶上小白兔,他大概猜得到餘生想做什麼,所以他才這麼擔心她,雖然知道餘生一定不可能會讓她受到實質上的傷害,但餘生不懂什麼叫憐香惜玉也是真的,他只希望小白兔不會哭著回來……

    再次嘆氣,他轉身離開了艦場,打算去老頭那邊探聽一下有沒有可用的消息。

    索達諾鄰近伊匹芮恩,氣候終年如春,風恬日暖,草豐林茂,極適合人居住,得利於上天賞賜的豐饒自然資源,居民多倚仗觀光業維生,城鎮保留獨特的古色建築風格,民風純樸熱情。

    然而這樣子的地方,卻也因為地大物博,在遠離人口聚集區後危險係數逐漸遞增,最偏遠的森林直接成了禁地。

    利卡納森林被索達諾列為最凶險的區域,遍布沼澤濕地,還有極酸性的深淺水域,穿插在清澈無毒的水流河川之間,需要足夠的判斷能力才不會搞錯,造成誤觸或誤喝。

    不光是環境嚴峻,森林內還棲息著一種S級的怪物,及其他數種身懷劇毒的野獸,群居而行的動物,而這些活物唯一的共通點就是——攻擊性極強。

    每年狩獵祭舉辦的時間就是以S級怪物——多羅塔的繁殖期為基準,在這期間多羅塔的性情殘暴易怒,會為了求偶而頻繁外出行走,其他生物避如蛇蠍,危險程度更勝以往。

    狩獵祭為期三天,參賽者需要在第三天奪取放置在古代殿堂遺址中的玄碧石,在此之前必須保證rou體損傷程度低於10%,當高於30%時將會被官方強制退出醫治,如若成功狩獵野怪則依數量另行加分,中途離賽者將視為棄權,最終以綜合得分獲得名次。

    相比與怪物對決廝殺,藏於暗處的對手才是最可怕的,正所謂螳螂捕蟬麻雀在後,被搶了尾刀都還是小事,就怕碰上旗鼓相當的對手,兩方逐鹿之際殺出第三方,坐享漁翁之利。

    今年是席陌桑殿下首次點頭參賽,索達諾的市長格外謹慎注重,上午還不到十點就帶著一眾人馬在接待室等候,他焦急地來回走動,時不時伸頭看看窗外,身邊的隨從都跟著緊張起來。

    大約半小時過後,一艘小型航艦出現在上空,市長羅德爾連忙走出門外準備迎接。

    航艦輕巧地落在地面,羅德爾擦了擦額際的薄汗,緊盯著艙門,就怕怠慢了尊貴的賓客。

    沒多久,艙門開啟,寬敞的階梯自動延伸向下,羅德爾先看見了那位只在全息屏幕上見過的殿下本人,跟印象中的一樣清冷孤傲,驚艷絕倫,然後是走在他身邊的……女性?

    不敢將表情顯露在面上,眼裡的驚愕卻怎麼也藏不住,他極力克制住顏面神經,看著殿下自然地將那名女子護在身後,兩人一前一後走了下來。

    有在關心帝國時事的人幾乎都知道他們的殿下不近女色,是男版的高嶺之花,這次收到回函時也沒被告知殿下會攜伴,羅德爾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

    不過這位女子如此傾國傾城之色,倒也與殿下相配,就是不知道是哪家大能的閨女……

    儘管內心疑惑,在殿下帶著女子走來時,羅德爾還是立刻揚起了燦爛適宜的笑容。

    「殿下,您這次願意來真是我們的榮幸!令索達諾甚覺蓬蓽生輝,舟車勞頓了一路應該很累吧?下官已經讓人準備好您與——」積極的話語像被按下暫停鍵,直到殿下一個涼眼掃來,羅德爾這才一個激靈,尷尬地繼續說,「您與小姐的住處!午飯也已經準備就緒,等兩位想用餐時隨時都能上菜!」

    「先去住處。」餘生淡淡吩咐道,「至於何時用餐,問她就行。」

    默默跟在他身側努力縮小存在感的若海依沒料到會被他點名,微愕的視線望向他。

    餘生像是沒發覺似的,任由羅德爾走在前面帶路,沉默地聽對方在耳邊滔滔不絕。

    羅德爾為他們準備的住所就在官邸內專門用來接待重要賓客的獨棟洋房,環境清幽安靜,隱私性高,這次來的不是別人,是帝國的席陌桑殿下,前幾天羅德爾就吩咐人要將屋內徹底打掃乾淨,一隅角落都不能放過,連傢俱也不計成本全部換新,就為了讓殿下對索達諾留下好印象,日後總沒壞處。

    許是見慣了富麗堂皇,一進屋餘生眼皮都沒抬,逕自走到嶄新舒適的沙發坐下,打開隨身攜帶的光腦處理事情。

    若海依與官方派來的侍者說完話後關上門進到客廳就見到這幅情景,她環視了一下屋內,一樓最主要就是客廳與餐廳,通往二樓的階梯上去後才是房間,方才僕人告訴她二樓房間數多,隨心意入住即可,從下了航艦後羅德爾講了一整路沒停過,且眾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餘生身上,若海依並不覺得尷尬,可現在……

    羅德爾身為市長,自是知道餘生不喜外人打擾,也不愛被人服侍,因此整棟洋房裡面一個僕人都沒有,甚至連智能機器人都沒放,只留專門呼叫用的設備。

    偌大的洋房只剩他們兩人,若海依突然有種要與他同居的錯覺,她這輩子還沒與哪個異性這麼接近過……

    餘生正垂眼看著光腦,側臉沉穩冷峻,鼻樑堅挺,一張薄唇抿成線,鄰近午時的陽光透過落地窗溜進屋裡,在他身上渲染一片光暈,似是謫仙下凡,如畫美景讓若海依不自覺地看傻了。

    「好看嗎?」餘生淡淡開口,視線仍停在光腦上。

    若海依猛一回神,這才發現自己直勾勾地盯著人家許久,她臉頰有些發熱,「對、對不起。」實在是太丟臉了,偷看變明看,還被當場抓包。

    殿下該不會以為她是色女吧?她苦著臉想。

    「我應該沒讓妳罰站吧?」他關掉光腦向後倚靠,銀白長髮隨意披散,明明坐姿端正卻莫名有絲慵懶之意。

    他的目光平淡無波,既不侵略也不威嚇,但若海依被他這麼看著就是會忍不住緊張,可是這種緊張又和她習慣的那種感覺不太一樣,她也說不清究竟差在哪裡。

    若海依不笨,知道這是要她坐下,雖然覺得自己沒資格跟他平起平坐,她還是聽話地挑了離他最遠的位置落座。

    「知道狩獵祭?」他問道。

    「知道,來之前亦褚季有告訴過我,我也有上網查過資料……」她語速轉慢,神色變得小心翼翼,「那個……殿下,我、我會拖你後腿……」儘管不想這樣說自己,但她確實可以說是一點用處都沒有,亦褚季說只要跟好他就行,可她知道自己的存在在碰上問題時只會絆住他,成為他最大的累贅。

    餘生向來冷漠的眉眼微微一動,不知道是對於她的自知之明還是她過於直白的發言。

    他的目光難得多停留在別人身上幾秒,若海依被他看得坐立難安,心裡有點後悔剛剛的衝動。

    「不要違抗我的命令,否則出事我不會管妳。」

    「我會乖乖的!」若海依堅定地表達立場,這話他就算不說,她也會像個小尾巴一樣跟緊他,畢竟她還不想死。

    智腦發出聲響,餘生收回視線,打開之前對她說道,「餓了就叫人送餐。」

    「那殿下……」你不吃嗎?

    「不用管我。」餘生說完便開始處理智腦傳來的訊息。

    空氣又回歸安靜,若海依怕會干擾到他,只好充當一個會呼吸的裝飾品,盡量不發出聲音,她看了看智腦的時間,剛過正午十二點,輕手輕腳地離開座位走到呼叫機旁,雖然殿下那樣說,但她可不打算自己一個人吃。

    吃飯不按時,胃會出問題的。

    切斷通訊後,她又躡手躡腳地回到沙發上坐好,繼續充當賞心悅目的裝飾品。

    不曉得是不是昨晚太焦慮沒睡好的關係,一股若有似無的雪松香氣隱隱飄散在空氣中,清冽好聞的味道外加沉靜的氣氛,讓若海依的眼皮變得有些沉重,意識也漸漸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