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趣事

    第二天姬发起来，忍着宿醉的种种不适，一口气写了十多张信纸，装进两个信封。

    一封给岭南的姬昌，一封给江南的伯邑考。

    看着送信的下人远去，姬发站在长廊下暗自神伤，忍不住又落下两滴眼泪。

    希望父亲、兄长一切安好，希望他们一家三口快点团聚。

    接下来，姬发和殷郊、姜文焕、鄂顺在宿云山庄又住了三天。除去对弈和赏景，姬发身体恢复之后还上场痛痛快快打了一回马球，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一直到回程的路上，姬发仍是兴致勃勃的姿态。

    殷郊笑道：“玩得这么开心，下个月休沐再来。”

    “不行。”姬发微微摇头，“腊月要在家忙活，迎接过年。”

    “不知不觉都快到过年了。”姜文焕也颇有兴致，“我听我爹说过，今年元宵灯节选在洹北，那里也有马球场，到时候一起过去。”

    “真的？”鄂顺眼睛一下亮了起来，“那一定很热闹。”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姜文焕点头，对着鄂顺说：“前段时间我还看见我爹草拟文书，应该早就送到龙德殿了。”

    此话一出，殷郊神情欢喜，悄悄对姬发说：“洹北离殷都也不远，十五早上我们从宗庙祭拜结束，可以直接过去。”

    姬发也是满脸笑意，点头称好。

    马车在辰时到了皇城司，四人按惯例点卯，然后各自练武。

    一连好几天，姬发都选择在练武场挥洒汗水，殷郊觉得奇怪，为何连平时喜欢的箭术、马术都不去练习，独独呆在练武场。

    姬发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因为你。”

    “我？”

    “冀州一战，你就救了我三次。”姬发嘟起嘴巴，话里有几分怨念，“要是没有你，我说不定已经被苏护或苏全忠斩于刀下，所以我要努力。”

    努力变得更壮，提升自己的近战能力，做到力能扛鼎，这样以后就是我保护你了。姬发得意的想。

    殷郊不知道他心中所想的是自己，只是单纯提出一些建设性建议，又主动提出可以做他的陪练。

    “不行。”姬发摇头，“你要好好听学，明天开始，不许再来皇城司。”

    殷郊焦急道：“可我想和你一起。”

    “呵。”姬发轻笑一声，抬手抚摸殷郊蹙起的眉间，“傻瓜，我晚上又不是不回去。”

    那还算勉强可以接受。殷郊又搂住他的腰，依恋的亲了又亲。

    “好了好了，快去练剑。”

    姬发把他往门外推：“早点练完早点回去休息。”

    晚上，二人相携回到寿王府，最先做的自然是拜会姜王妃。

    姜桓泉与苏妲己与院中品茗抚琴，貌美的年轻女子靠在心爱的jiejie腿上，故作淡定的玩弄着发丝，轻轻瞥了进来的殷郊和姬发一眼。

    上回鹿台对峙，她知晓殷郊心中蓬发的欲望，这小子看起来直白单纯，实则这样至纯至真的心性最难拿捏，要完全满足他心中所想，可不只是杀杀人那么简单。姜jiejie又与她明确提出不可妄为，苏妲己已经放弃夺取殷郊血液的计划。

    现下再见到他与他背后的姬发，苏妲己心中反而起了揶揄的心思，也不知道这个帮她捡簪子的“小恩人”吃了什么苦头，多日也不敢回王府。

    殷郊对故作柔弱的狐狸精已经是眼不见心不烦，见了也是嗤之以鼻，不理会她的存在。

    姬发倒是正相反，不留痕迹观察她的情况。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必须先找到这位苏夫人的弱点，才好一击即中。

    “郊儿、发儿！”

    姜桓泉见二人回来，很是开心，连忙招呼他们坐下，又拉着姬发的手说了好些贴己的话。

    “发儿，你日日勤学苦练，应该要多注意身子才是。”

    “王妃不必担心，我自然会劳逸结合。”

    “好好。”姜桓泉一脸笑意，又让侍从取来先前缝制好的狐裘围脖。

    “你最近都不在王府，这是我前几天就做好的。”姜桓泉亲自给他戴好，白色的狐裘衬得姬发红润的脸庞更加俊秀。

    “天寒，要记得保暖。”

    “谢谢王妃。”姬发感觉心里暖暖的，握住姜桓泉的手衷心表达谢意，“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当然，也会照顾好殷郊。”

    突然被点名的殷郊蓦然一愣，随后露出一个甜蜜的微笑：“是，有姬发在，我万事不用担心。”

    三个人其乐融融，苏妲己格格不入。

    往常这样的场面，她心里是毫不在意，固执的围绕在姜桓泉身边。

    可今日不知为何，苏妲己从看见白色狐裘就摆出一副臭脸，最后嘟起嘴巴气鼓鼓的走了。

    姬发微微一愣，随即记在心里，这不止一次两次，苏妲己好像很讨厌和狐狸相关的衣物。

    姜桓泉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苏妲己的小情绪，又与儿子谈起前几日宿云山庄的事。

    “任士人的事我也听说了。郊儿，你……”

    殷郊下意识开口：“母亲是要责怪我吗？”

    “不，怎么会。”姜桓泉轻轻抚摸儿子的脸庞，“我只是想告诉你，以后要多听发儿的话，打磨心性。”

    “我知道，我一定会的。”

    月光徐徐照在三人身上，殷郊和姬发又相继提了些皇城司趣事，把姜桓泉逗得捂嘴轻笑。

    临近亥时，二人才起身回院子。

    殷郊在仆人伺候下洗漱完，躺到床上，想到今日苏妲己缠住母亲的场景，又忽然生出一丝感叹：“我怎么觉得，有时候比起父亲，这狐狸精更喜欢我母亲呢？”

    他说完，看向姬发，对方垂着眼睛，明显陷入沉思中。

    “姬发，想什么呢？”

    姬发轻轻靠进他怀里：“关于报复苏妲己，我有了一些想法。”

    “哦？”殷郊顿时来了兴致，“你打算怎么做？”

    “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苏妲己曾自称是“听姜jiejie话的好狐狸”，又明显对狐狸精一词毫无抗拒，甚至是理所应当的态度，想来是极其喜欢狐狸的。既然讨厌白色狐裘制品，那当然是要好好准备准备。

    她作为一个弱女子，打不了骂不得，那就从喜与厌的东西入手好了。天寒了，苏夫人外袍轻薄，容易生病，送上御寒衣物不为过吧？

    姬发怀揣着小心思美美入睡，第二天特意回到自己家中，吩咐管家找出狐裘披风。那是他去年围猎打到的白狐所制做，朝歌城最好的工艺，华美而富丽。送的东西越宝贵越精美，苏妲己越没有理由拒绝。

    姬发让下人好好熏香，除了常规的檀香、丁香、和白芷研磨外，还特意加入一味雄黄。不知道苏妲己能不能闻出来，反正狐狸讨厌雄黄味道，摆明是为了恶心她。

    要想将香味留存，最少也得花上三四天。姬发不在家中等待，继续到皇城司练武。

    岂知，刚刚走到武场门口，就看到讨厌的崇应彪一边提着剑上下把玩一边和孙子羽、黄元济说话。

    姬发暗自撅起嘴巴，烦死了，崇应彪肯定又要口吐狂言，一天的好心情又要没了。

    正如他料想的那样，一见到姬发，崇应彪下意识开口挑衅：“哟，这不是西岐农夫嘛，怎么？又在屋里睡懒觉，巳时才来训练。”

    “关你屁事。”

    姬发心中烦躁，看着他一副挑眉坏笑的表情，又想起什么，从容道：“上次你说练武场见，谁不来谁是孙子。我可等了一天，你都没有出现。谁是孙子？”

    崇应彪没想到他会主动发难，下意识陷入思维定势，解释道：“我那是被主帅临时叫去城外。”

    “呵，反正是你自己没出现，以后别再来我面前晃悠。”

    “真是自恋，谁在你面前晃悠。”崇应彪将剑收回剑鞘，揪住姬发的衣领，故作凶狠道：“我告诉你，我最看不起的就是你这种攀龙附凤的小人，你别以为跟着殷郊屁股后头跑就能一劳永逸。”

    他又拍了拍姬发远不如他壮硕的臂膀：“军职提升靠的是军功，你这瘦胳膊细腿的，一辈子也就只能当个千夫长。”

    姬发怒了，他明明也有一身健壮的肌rou：“什么瘦胳膊细腿，有本事我们俩比比。”

    崇应彪正有此意，他力壮身强，近战强大，仅次于莽汉殷郊，定能把西岐农夫打得落花流水，跪地求饶。

    二人进了练武场，卸了佩剑，打斗在一起。

    崇应彪力气、武力点满，在正面具有压倒性优势。姬发力气不如他，但胜在机敏灵活。两人对打有来有回，拳拳到rou，像两头发怒的雄狮，身上、脸上落下不少淤青。

    练武场其他人都纷纷停下手上的训练，围观起两位少将军对战，这可是每月必看的经典环节，谁也不想错过。还有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喊出口号为二人助威。

    场面闹哄哄的，直到鄂顺过来，喊出一声主帅来了，才让死死纠缠对打的二人停下。

    “你等着，还没完。”崇应彪气喘吁吁，嘴上毫不留情。

    “总有一天，我会打到你求饶、彻底拜服。”

    “滚！”姬发抬起脚踹向他的腿，求饶？拜服？简直可笑！

    “下辈子也不可能。”

    人群四散，鄂顺又叫过孙子羽，一起搀扶二人去了药堂。

    唉，打归打，到了药堂一起被老郎中骂，又是好兄弟。

    晚上，姬发回了王府，殷郊见到他身上未散的淤青，又是好一阵心疼，沐浴后，用嘴巴里里外外好好“治疗”了一番。

    “不行、不行……”

    姬发被他亲得腰软腿麻，赶紧推拒逃离：“我要睡了。”

    殷郊乖乖停下动作，好好给他盖上被子，抱着睡着了。

    老实讲，他们现在也才十七岁，年青气盛，对爱与欲都是直白又热烈。自从上次强烈的欲望cao控之后，两人每天睡在一起，都是在互相忍耐。

    过了几天，朝歌终于下了第一场雪。

    清晨，姬发是被热醒的。他昨晚和殷郊一起在湖心亭赏雪，微弱的灯花缀亮黑夜，温茶的袅袅白烟升起，与雪景相互映衬，茶水也变得甜蜜起来。

    两人一直坐着谈话到半夜，才回屋睡觉。

    天寒，屋子里烧着好几个暖炉，被窝里还有汤婆子，但也没有背后的身躯guntang热烈。

    迷迷糊糊间，姬发感觉抵在腿上guntang的东西一下离开了，然后是小半个月没有舒缓的殷郊轻轻起身的声音。

    他心中知道，殷郊是舍不得。

    他也……还在惴惴不安。

    姬发又躺了一会儿，感觉脸上热度消散一些，才装作刚醒的样子起床。

    上午，姬府的下人将熏香完成的白色狐裘披风送到王府，姬发便休沐一日，准备出手。

    苏妲己一向爱美，长发飘逸，除了普通的簪子和首饰，时不时还用上孔雀羽毛装饰，花园里的蓝、绿孔雀都快被薅秃了，看见她就逃跑。

    姬发提前在孔雀羽毛背后抹了东西，等苏妲己日上三竿起床，侍女一如既往用绿孔雀羽毛装饰她的头发，等待中午吃饭时全部被黏住，完完全全凝固了。

    中午殷郊和姬发一进王妃院子，隔得老远，就听见苏妲己细细的哭诉声。姬发手里拿着白色狐裘披风，不留痕迹笑了一声。

    她之前故意把殷郊的琴弦弄坏，昨晚姬发也略施小计，将她最喜欢的经常穿的紫色外袍划出很大一条口子，也为送出狐裘找到一个好借口。

    “殷郊，你把大氅解开，一会儿进屋就不要取下狐裘围脖，天寒小心受冷。”

    殷郊疑惑，屋里面很暖和，戴着围脖反而会热，但是世子妃发话，哪敢不听从。

    空旷的屋子里，姜桓泉沉浸在书籍中，娇媚的美人缠绕在她的膝头哭诉，头上漂亮的孔雀羽毛被折断大半，但根部仍牢固贴紧发根，轻轻一扯，头皮就痛。

    她生来爱美，若想完全将其取下，只能含泪剪下几绺头发，可是那样就不好看了！哼！

    苏妲己身为一只纯真听话的小狐狸，抱着女主人使劲儿撒娇，眼里满满的求关注。

    这时，一起戴着狐裘围脖的殷郊和姬发走进来，给苏夫人献礼。

    苏妲己没看清东西前是开心的，她已经五百年没收过礼物了。

    待姬发展开白色狐裘披风，苏妲己顿时怒目而视，送我什么？！

    “发儿，你这是？”姜桓泉放下书，目光里有惊讶。

    这件白色狐裘披风通体洁白，不含一丝杂质，系带处又有玉珠金丝勾勒，整体显得华美清丽。

    “王妃，我昨日贪玩，和殷郊在花园赏雪时不小心将孔雀染上黏质，又不慎损坏苏夫人的紫色外袍，特此来赔罪。”

    他一脸乖巧，将白色狐裘披风交到姜桓泉手里，面对苏妲己的怒视，泰然处之。

    “好孩子，不过是小事，哪里值得你费这么多心思。”

    “不是小事！”

    苏妲己气鼓鼓开口，心里烦躁得很。什么小恩人，根本是瑕疵必报的坏人，和殷郊这个毫无心眼的小子简直是绝配。

    “好了，妲己，发儿已经向你赔礼道歉，你就不要计较了。”

    殷郊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本能开腔为姬发说话：“是啊，这狐裘还是姬发去年围猎时亲手射中的，送给你算便宜你了。”

    姜桓泉笑眯眯的给她披上狐裘：“来，我帮你系上，白色正适合你。”

    苏妲己几乎下意识要发怒，她可是雪地里的白狐，怎么能、怎么能穿戴自己的同类制成的衣物！而且这衣服上还有浅浅的雄黄味道，难闻死了！

    可是……可是看着姜jiejie轻柔的动作、嘴角的笑意，她心中的火气又发不出来，转而瞪向姬发。哼，大坏人，故意当着姜jiejie的面恶心她。

    姬发一看她的神情，就知道杀人诛心这招实现了。

    他忍着内心的雀跃，故意装作谨小慎微的样子，小心翼翼开口：“苏夫人，你喜欢吗？”

    苏妲己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在姜桓泉温柔的眼神注视下，努力挤出两个字：“喜、欢……”

    “那就好。”姬发又看向她头上几乎折断大半的孔雀羽毛，好心提醒：“早点把头发剪了，才好取下羽毛，黏得越久越难弄。”

    你还说！

    苏妲己的眼神几乎要喷出火来，恨不得显出原形，当场把他们两个无理的小儿吃了！

    姬发毫不在意她的视线，殷郊也明白过来一切，眼中含着止不住的笑意，向母亲告辞。

    “母亲，我们先走了，晚上再来和您用饭。”

    “去吧。”

    殷郊临走前，又故意瞥了苏妲己一眼，眼中都是满满的得意。

    但没开心太久，随着苏妲己气愤抬手解开狐裘的系带，他意外发现苏妲己腰间居然佩戴着一块小巧的布满饕餮纹路的墨绿色玉佩，顿时心里一惊。

    殷郊下意识想发火，但看着身旁笑意盈盈的姬发，最终按耐下心中的愤怒与重重疑云，阔步离开了。

    两人走后，房中的姜桓泉开口安慰道：“好了，别生气了。我找了侍女过来，用上太医配的药水，可以直接取下羽毛，不会伤害头发的。”

    苏妲己点点头，取下狐裘丢在一边，又有几分怨念：“姜jiejie，你怎么也帮着他们欺负我。”

    “我同你讲过，在家中要和郊儿好好相处，不要相互计较。你不去招惹他，发儿自然不会再做什么。”

    “……知道了。”不计较就不计较，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