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我不是你老婆只是你保姆
十八、我不是你老婆只是你保姆
梁双燕猜错了，庄女士听到离婚和怀孕的事情眉都不皱一下，也没有要抄家伙打人的架势，她只对我的态度很惊奇。 我说我根据梁双燕当天的身心状况，认为这构成了婚内强jian，又说我决定在自杀前的这几年照顾梁双燕，请她不要插手，她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很久说不出一句话。 明明刚才的言论很西化，怎么现在又变回了东方家长？ 我等得有点没耐心，开始抠指甲。 长痘疹长腹毛、浮肿脱发、黑色素沉淀等等，我对这些改变早就做足了心理准备。说实话，就算梁双燕变成一只怪怪的深海生物，我也无所谓——关于海洋的纪录片，我最喜欢这个部分，它们比人类美妙多了，也有趣多了。 即便庄女士不展开说，我也已经了解了很多，毕竟我住院就一直在看孕期相关的科普，在康复训练的休息时间。 我只是想知道，她到底对自己的女儿的控制欲究竟到了什么地步，什么时候拉屎，什么时候喝水，会不会都严格规划好了。 如果是这样，我会把面前这碟黑松露奶油蘑菇汤，狠狠泼在她脸上。 我伸手过去敲了敲庄女士的桌面，提示她快点讲。她从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拍过来，说了密码，是把梁双燕的身份证后六位数倒过来，和我放在信封里的纸条写的一样。 “你拿着，就当天使投资。”庄女士拿起叉子接着吃rou，“要是燕妮跟着你还是老样子，你再把这卡交给她。” 她用托孤的眼神看着我：“我以后再也不管她了。” 我看着她，也像看到了mama在救护车上看我的样子。 为什么总是用自毁才能换来自由？照这么看，也许死亡才是彻底的自由。 看来自杀的理由又找到一条，感谢。 我把卡摆回庄女士面前：“阿姨，我的存款暂时够用，我之后还要工作的。” 她摇头，又送过来：“先收下吧，我不习惯把给出去的东西拿回来。” 收就收吧，再来回几次就疑似贪污受贿了，反正我会在离开梁双燕之前，原封不动地交给她，两袖清风地去死。 “好，我暂时替她保管。”我握着手机说，“那注意事项？”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反正每次去产检都说得挺细致了，你陪她去的时候负责人会加你微信，都会发给你。只要记得燕妮喜欢吃番茄和草莓就行，她口味偏酸甜，其他的……rou是爱吃海鲜类的。” 庄女士拿出她的手机，抬手示意我把手机移过去一点。 “我扫你，我们加个微信吧，你有什么想问的也可以随时问我。” 没想到吧，梁双燕，被你取消了微信好友的资格，竟然会和你的mama结成妇愁者联盟，实在是天网恢恢，天道酬勤，天生我材必有用，我辈岂是蓬蒿人。 我欣然同意了庄女士的好友申请，点开她的头像看。 是一张旧照片，他们一家三口的合影。那时她怀里抱着的梁双燕还是哪吒的装扮，像是在六一儿童节表演了节目。梁叔叔把脸贴在梁双燕的脸边，龇牙咧嘴地笑着。看得出气质很好，是个大帅哥。 我保存了这个头像，放大到不能再放大之后，拿拇指抚摸着屏幕上的梁双燕，那张脸蛋红扑扑、rou嘟嘟的，一看就很好揉。 可爱死了，宝宝。 “你都不发朋友圈啊，入口都没有。” 庄女士也在查看我的，不过我的账号没什么可看的，她很快放下手机看我本人。 “你腿是怎么回事？”她把杯里最后一口红酒喝了。 “跳楼摔的。”我还在玩弄梁双燕的小脸，也在笑，“在恢复期，可以走路。” “你带着燕妮住九溪吧，密码都是一样的。” 庄女士给我发了个定位，再发了张图片。我点开看，是一栋像庭园的别墅，绿意很浓，有水有树。 她说：“是我们家的老房子了，就两层，地方平，方便，她以前也爱住那边。” 我点点头：“好，我问问她的意见。” 庄女士用纸擦了一会儿嘴，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等我把她的朋友圈翻到前几个月的，她才说。 “你……你需不需要心理咨询啊？”她小心翼翼地问，这真没必要，“年纪轻轻的都想着死干什么呀？反正大家都是要死的，能活一天是一天。” 我把梁双燕的脸截下来当锁屏，收起手机说：“这是我的目标，我没想赚太多钱，就靠着这个目标好好活着呢。” “行吧，我是讲不通你们的。”庄女士又苦笑，她站起来，拿起包，把靠枕摆回原位，“我吃好了，谢谢你请我这顿，我还要回去哄声声睡觉，你慢慢吃。” 我说慢走不送，等她走了一两步，我看着她的背影，又叫住她。 “阿姨，其实她一直都很在意您。” 我稍微大声地说，前面那桌女生都回过头。 “当然在意了，她都记恨我多少年了，到现在还没完。”庄女士没有回头，她微微摇头，挥挥手说，“走了。” 她走了，我也没再吃。我没吃饱，在附近随便找了家小面馆，吃着热腾腾的牛rou面，跟mama和爸爸通完了视频电话。 我对这次顺畅无比的谈判感到很兴奋，没能按时睡觉，直到凌晨四五点才睡。我梦到小时候的梁双燕，她站在她家别墅的院子里，看一只停在手上的蝴蝶。我似乎是她家的保姆，我对她说蝴蝶食腐，会吸血，她不害怕，还问我要刀。我掐着她的rou脸说不能伤害自己，然后闹钟响了。 我该去见长大的梁双燕了。 时间还早，我吃了午饭，慢慢洗漱完，带上一把拐杖，打车过去。在楼下的水果店买了两盒丹东草莓，提着它一步一拐地进小区。 门卫看我行动不便，要扶我进去。我谢绝了他的好意，我要试着自己拄拐上四楼，我一定会成功的，我会亲自敲开那扇门。 先迈好腿再挪坏腿和拐杖，昨晚看过教学视频的，也在脑子里演练过无数遍，我不会摔倒，绝对不可能，小小楼梯难不倒中国人。 我把着扶手，在一楼的楼梯前静静站了五分钟，还是没敢动。带着孙女出去散步的邻居阿姨问我需不需要她帮忙，我说不用，她没听，扶我上了一层楼，她再离开。她是住另一个单元的。 我很感谢她，送了盒草莓给她，这下负重又少了一些，剩下的阶梯我会走得更轻松。 我做着深呼吸，每走一步停二十秒，缓慢地上行。我头上开始冒汗，背上也在出汗，幸好我没穿太厚。阿门。 阿前一棵葡萄树，阿嫩阿嫩绿地刚发芽，蜗牛背着那重重的壳呀，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我边哼歌边走，上楼比我想得要轻松许多。到达梁双燕的家门前，我揩了把汗，拄好拐杖清了清嗓，在门上敲了敲。 孕妇嗜睡，说不定这时还没睡醒，我来得还是早了点。不过没关系，反正我已经成功上来了，坐在这里等她醒也好。 我走到通往五楼的阶梯，把拐杖靠在楼梯的扶手，打算坐在这里，门却开了。 我转过身，感到屋里的暖气朝我涌过来。我看见梁双燕裹着一条超大超长的披肩，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地站在门口。 她看我手里提的那盒草莓，又看我，冷冰冰地说：“两清了，不是特地来找我的，你昨天说的。” “是啊，我是来找庄阿姨的。” 我拿过拐杖，拄着走过去，把草莓递给她：“你别误会，是她给了我保姆费，让我来照顾你，我是拿钱办事。” “她都知道了？”梁双燕顿时慌了，抓住我的手，“她什么反应？” 我看着她的手说：“没什么，让你保重身体，她不管你了。” “不管我还要派你来管？” 她撤开手，双手抱臂，脸朝向一边。 “你走吧。” 我看了一眼楼梯再看她：“我可以走，但是会从这里摔下去，报警说你推我的。” 梁双燕拢了拢披肩，很不耐烦：“别这么无聊行不行？” 我把草莓提到她眼前，抖了抖塑料袋：“老板说刚到的货，很新鲜的。” 半透明的袋子挡住了她的表情，也挡住了我的。一时之间，氛围变得有点说不清道不明，仿佛我们的关系还像从前。 我很怀念，哪怕是在演戏。 “今天水果的量够了，吃不了。”梁双燕终于抓过袋子接过去，看着我的嘴唇，神情还是冷冷淡淡的，“我要吃点别的。” 我也看她的嘴唇，看了一两秒，又移到她的眼睛：“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吃营养品。”她抿了抿嘴唇，转身进屋，“进来坐。” 家里还是老样子，只是餐桌上多了个金色的花瓶，造型像心脏，动静脉的血管孔各插一枝黄玫瑰。 我脱下外套，把着拐杖换了拖鞋。梁双燕拿着我之前用的那个杯子，从厨房里出来。她接了杯温水给我，再给自己接了一杯，坐到沙发上。摆在茶几的瓶瓶片片被她依次拿出几颗几粒，混着水吞下去。 “怎么吃的饭？”我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看着她放下杯子，“自己做还是阿姨上门？孕妇最好不要下厨。” 她说：“自己做的，吃得清淡，不沾油烟。” 我“哦”了一声，我们不再说话。我在看梁双燕摸她的肚子，我还看不出那里有什么变化。梁双燕也在看我，虽然我不清楚她是在看脸还是腿。 这样我看她她看我地僵持了好一会儿，她先开口：“下午有产检，你要陪我去吗？” 我点头。 “我去睡个午觉。”她缓缓起身，“你睡吗？” 我摇头。 我看着梁双燕走向卧室，听她关上了门。 过了半个多小时，我拿起拐杖，搬了把椅子走过去，尽量走得很轻。我轻轻打开门，走到床前，把椅子放下。 梁双燕还是裸睡的，手搭在被子上，肩膀露在外面。她枕头的颜色有一块比较深，可能是刚刚梦到什么伤心的事，哭过了，但表情看起来很安详，睡眠质量应该不差。 我把她的手拉过来，握在我的手里。 梁双燕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这让我非常安心，知道她刚才在哭，又让我非常揪心。 会是我让她难过吗？客观来说，我现在算是接管了她母亲的工作，限制着她的自由。 我真对不起她，我做不到对得起。 我握着她的手不敢动，我想哭，又怕我抖动的频率让她惊醒。默默坐了不知道多久，梁双燕醒过来，没有挣开我的手，只看着我的腿。 “你疼不疼？”她轻声问。 我说不疼，她说骨头还没长好，上楼肯定疼。 “刚下地的时候疼，两条腿像火柴，擦在地上就烧得痛，站着感觉脆脆的，感觉马上就会断。”我捏了捏她的手心，“现在没什么感觉了。” “我们换个地方住。”梁双燕坐起来，掀开被子又问，“你大腿疼不疼？” 我说不疼，她坐了上来，搂着我的脖子，眼睛一眨一眨地看我，鼻息挠着我的脸。 我受不了这个痒，扶住她的背和腰，亲上她的嘴唇。她渐渐坐近，体温贴过来，我觉得有点热了。我解开衬衫的扣子，把手移下去揉她的腰，揉着揉着又捏她的屁股，像梦里我捏小梁的脸蛋那样捏，手感都是很好的。 梁双燕的手插在我的头发里，嘴唇在我嘴上微微喘动：“我重吗？” 我咬了咬她的唇珠说：“很轻。” “孕妇不能吃太多，你知不知道？” 她说完又把舌头伸进来，我的也去迎接，跟她绞在一起，“啧叽啧叽”地响。我听着这个黏糊糊的水声，感到yindao在不停收缩，流出的液体把裤裆弄湿了。 “知道。”我也在提醒自己，“现在还不能zuoai，你知不知道？” 她笑了：“知道啊，我又没让你摸我那里。” 我们一直吻到梁双燕定的闹钟响起才停下，她关了闹钟，从我身上下来，扶我起来的时候，亲了亲我的额头。 “走吧，小熊阿姨。”她笑着说。 这算是和好了吗？我没问她，她也没说。 我打算自己下楼，梁双燕就在楼梯的尽头等我。拐杖和坏腿先下，然后是好腿，我讨厌有人等我，于是在她面前行动得很快，很果断。但还没到一半，梁双燕还是忍不住走上来扶我了。 我感觉我拖累了她，对她说抱歉，她眼泪一下就掉出来，让我不要再说这种话。我看她哭，我也哭了。我被她搀扶着上车，坐到副驾驶才停止哭泣，她把车开到医院之前都还在哭，我给她擦了一路的眼泪。想到我们是坐在酷炫的银色超跑里演苦情剧，我是憋了一路的笑。太违和。 梁双燕做产检的地方是家私立医院，我查了一下发现这里很有名气，说是有些男明星的老婆都在这里生过孩子。 贵的地方一般都不挤不闹，这是事实，但有时候多花钱也未必买得来安静——至少高铁的商务座和一等座是这样，也可能是我倒霉，周围总有叽里呱啦谈生意和哄孩子的，比公放抖音的人还闹腾。 我的运气不好，梁双燕的运气好，我们在一起，运气就普普通通。人虽然有点多，但也不算吵。她一直拉着我的手，要量血压测体温都不放，我倒是不觉得尴尬，就是替护士难堪，她说不定已经在心里骂脏话翻白眼。护士笑着对她说待会儿再牵哦，她才放手重新测。我这才觉得相当尴尬，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像是孩子的另一个家长，陪着梁双燕走完流程。这种感觉很奇特，也很微妙，尤其是在B超室，看到黑白画面里那个看得出鼻子看不出眼睛的胎儿，我对小孩的厌恶好像变成了好奇，像我对宇宙的态度一样。 它在梁双燕的zigong里轻微晃动，像在月球的陨石坑里飘游的石块。换到彩色画面，胎儿的眼睛能看得很清楚，这种赭红的颜色让它看起来更像个血淋淋滑溜溜的外星生物，也让我看得更投入。 梁双燕问我什么感觉，我说有点恐怖。 “先别怕，后面更恐怖。”她只是笑。 我们买了菜和虾回家，我做晚饭，她让我靠着，吃着一小袋坚果。厨台上有个小型的电子秤，她所需食材的多少都精确到克数，我很喜欢这一点。 我想我会在梁双燕怀孕的这段时间，爱上吃糙米饭，爱上吃鱼吃虾，和她一起变得更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