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从无人岛回去那天不过下午三四点，知了叫得恼人，露天酒吧也蔫着没几个客人。我的背有些火辣辣的痛，可能是轻微晒伤。我想回房间里歇着，看看化学，尼诺一看这些就头痛，他大一个年级，真不知道他是怎么通过考试。其实那次考试物理比化学还难一些，我认为开学的补考纯粹运气不好。我看一会儿那些方程式和原理就开始重影，我走到窗户那里发呆，看到尼诺抱着沙滩排球风一般跑向沙滩的方向。他的活力总是令人敬佩。

    关于这晚的记忆我有些模糊，夜风热热的的但很舒适，回到房间我倒头就睡，连窗户都没关。第二天我就尝到了苦果，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把我砸醒。

    早餐后赛琳娜说他们要看电影，问我愿不愿意一起。这种事情如何拒绝？我喜欢看电影，虽然不知道她们平常看的那种类型。赛琳娜拨动她脸侧卷曲的棕发，说电影都是安东选的，因为家里就他对这些感兴趣。

    “文学嘛，他总是热衷于这些，你可以拿本书，无聊了可以翻翻。”

    她说她总是睡过去，赛琳娜不喜欢那些阴雨连绵的电影风格，她觉得又闷又长。但下雨后的娱乐乏善可陈，兰卡先生出门和朋友打牌，她的朋友都在另外的地方度假。

    “睡觉也不错。”赛琳娜补充，她冲我眨眨眼睛，转身离开。

    我没看到尼诺，就先去房间里面翻我的书。赛琳娜见到我时高兴，因为我遵循了她的提议。

    “局外人。”我给她看。我喜欢里面那些关于热的描述，好像通过加缪之口，我对夏天的体悟就更深刻了一些。

    “幸好不是你的教科书。”她见过我翻化学课本，因为那些东西着实令我苦恼，开学我还要补考。

    我坐在她身边。安东尼奥穿着低领薄毛衣，以及我说不出材质但非常柔软的长裤，盘腿坐在地毯上挑选DVD。他卷曲的棕色头发垂在脑后，五彩缤纷的胶盒在他身边散乱开。青年的头发遗传自母亲，但赛琳娜更多的是娇艳，他是舒缓的气质。尼诺还没过来，安东尼奥挑好了碟片，开始放映。

    “尼诺还没来。”我反应过来后有些尴尬。

    “他不喜欢我选的电影，所以一般不来，除非是他自己看。”安东尼奥背靠沙发，长腿伸在地上。他的脑袋挨着他母亲的膝盖，对我微笑。后来我才知道尼诺看的电影只有一个类型，色情片。

    外面在下雨，安东尼奥选的片子也在下雨。主人公和朋友在阴湿的英国乡下被折磨得憔悴不堪，但那一片狼藉下的反叛与活力深深吸引了我。赛琳娜早就在这里里外外都淅沥沥的雨中睡着了。安东尼奥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我的身边，他看起来就像那个颓唐的朋友，马上就要在我的面前念一段莎士比亚的经典台词。

    “你是谁？”他低着头看我。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窗外的雨停了，好像一切的安排都是为了我们能坐在一起看到这部影片，在愁然的氛围里滋生出同谋一样的微妙情愫。

    “我看了很多遍，mama从来没有发觉她其实看过。”安东尼奥把毛毯披在赛琳娜的身上，告诉我直接离开就好，如果我不感兴趣。我被他的态度刺激，选择留下。他的嘴角在投影的光亮下隐约露出了微笑，我意识到自己可能被骗了。

    那天过后他开始给我递纸条，比我高一个年级的同学都不做这种幼稚的事情了。那些暧昧的情诗就夹在他从我手里顺走的书里面，堂而皇之摆在我的桌子上。

    尼诺从来不会去翻这种东西。他只会嚷嚷书有什么好看的不如去cao场跑步。

    有一次他嫌我闷在房间里不出去就把我堵在桌子那里，随手翻起一本诗集，想弄明白到底什么吸引我留在房间而不是去沙滩。我借口自己前两天晒伤没好，不想去晒太阳，现在可以了，但要等我看完正在复习的章节。

    “好吧。”他嘟囔，“下次我帮你抹那些东西。”他的手从我腰侧穿过，在我身后开始摸索。我和尼诺面对面，自然不知道他又拿了什么书，千万不要是夹了纸条的那本。如果一个纸条我可以说那是书签，但那里面不止一条。我捏住他的衣领把他往窗边推。仿佛身后不是白纸黑字而是洪水猛兽。

    他意外地非常顺从，书本掉在地上发出响声，但窗外的蝉鸣更为吵闹。我压着他的腰探出窗户，安东尼奥拿着一捧野花从树荫下经过。尼诺不知道怎么看到了，他搂着我换了姿势，一把将我抱上狭窄的窗沿。我怕极了从上面摔下去，尖叫着搂紧他的肩膀。他在不断把我往下压，然后在这种悬置的不安中亲吻我的嘴唇。

    “莱拉，我们去沙滩吧，就玩一小会儿。”

    我很难说那是什么感觉，仿佛他在为了我的亲近极力讨好我。天很蓝，很舒适，阳光洒在他的金发上，在轮廓的地方暖得像给他镀了一层温柔的光圈。他闻起来是青草，和更加热烈的，会麻掉半边舌头的胡椒味道。我突然发现他和安东尼奥长得很像，如果我有有意识将他们联系起来，就能发现他们眉峰转折的弧度是一致的。

    窗户的木框毕竟恪人，我的大腿叫嚣起痛苦。那种钝痛爬上脊髓钩进心脏，这让人难以忍受。我的胳膊还搭在尼诺的颈后，我捏紧他的衣服，撑着阳台的边缘低头调整坐姿。

    “晚一些？现在阳光太刺眼了。”我眯起眼睛，在他脸上啄了一下。“现在呢，快让我下去，坐这里好痛。”

    他走一步回头看我一眼，关门前比了个投篮的姿势，我哈哈笑起来，抢在他之前把门重重抵上。

    “晚饭前！我可以跟安东尼奥说别做我们两个的饭！”他大叫，咚咚地敲着门。

    我应着他的要求，趴在门后听着他走远了才离开。天真热，我拍拍脸蛋，把额头的汗擦去，走到桌边收起掉在地上的纸条和书本，把它们整理好，放进了抽屉。

    这个还算熟悉的房间让我难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