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到地方，发点糖

    隔天一早，陆秀峰开着车，带秦素在镇上的小商店采购了一番，这才驶离小镇，往山里开去。

    昨天他们开到镇上时，还有九曲十八弯的盘山公路可走，虽然路线复杂路面也不平顺，但起码，那是路。

    这次再出发往更深的山里走，那样好的路况已经没了，甚至于很多时候，秦素感觉他们开的都不是路，就是纯粹的山地草丛。

    不时有砂石飞起，崩在车子的底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轮胎在泥土路与粗韧的野草上碾过，声音又有种钝钝的沉闷。

    陆秀峰不会开很快，因为开快了很容易就会偏离方向。

    秦素甚至在跟原倾发消息说他们出发后，就没再拍照发送，信号不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路上的景色几乎一模一样，没有任何标志和建筑可拍。

    秦素是真的有些好奇，陆秀峰怎么会知道这样一个简直与世隔绝的地方，又是为什么想要带她来这里？

    出发前，他在镇中心的小商店里买了一堆东西，什么都有：油盐酱醋，文具纸笔，灯泡电池，电线插排……他还把店里的牛奶奶粉、糖果零食都给包圆了。

    小商店的老板可能也是第一次体验这种开张顶半年的营业成果，满脸喜气又无比热情地帮他们把东西搬到车后备箱里逐一码好，再像送财神一样送他们离开。

    对于陆秀峰这进货式的采购，即便秦素的好奇心一向比较低，都被他引出了两三分。

    “等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他很少这样故弄玄虚，但语气温柔得让人愿意耐心等待悬念揭开。

    靠着那张有点失真但胜在工整写实的手绘地图，和陆秀峰自身不甚清晰的记忆，穿过几乎看不出路的一段段山地，天色蒙蒙亮就出发的他们，在路上停下吃了点面包充饥，直到下午三点多，才终于抵达了他们此行私奔的最终目的地，柏坪村。

    村口就是一座小学，而陆秀峰的车就直接停在了小学的大门口。

    这座小学很新，看起来建成还没几年，因为它的学校牌子是不锈钢的，新的还在发亮，上面的字也是激光刻过后再上的金漆——柏坪村小学。

    在经过了大半天的山地行驶后，眼前不是草地树丛就是山石土坡，再看到水泥建筑和不锈钢工业制品，秦素莫名感觉到了几分亲切。

    透过钢管格栅校门可以看到，在不算高的水泥围墙内，是同样一看就很新的水泥地面，从一个飘扬着国旗的升旗杆，两个简易篮球架，以及地面画的线来判断，那无疑是学校的cao场。

    cao场的一边是几间白墙黑瓦的平房，房门口的几棵树充当了杆子的作用，中间挂着一根尼龙绳，上面晾着一排衣服被单等。

    cao场的另一边，还有一条大概一米宽的窄水泥路，延伸到了两层高的教学楼前，秦素几乎能想象得出，孩子们出cao、课间活动、上体育课时，就是排着队从这条路走向cao场的。

    只不过，相较于一般的校园小路两边是青青绿草，这条路的两边种着的是一丛丛翠绿的小葱，水灵灵的，别有一番趣味。

    陆秀峰没有按喇叭示意，也没有打电话联系，而是和秦素坐在车里，开着车窗休息了一会儿。

    山里的风穿梭来去，将教室里的琅琅读书声送了过来。孩子们独有的清脆声音抑扬顿挫，即便有些乡音夹在其中，读得不那么标准，也格外好听。

    直到一阵下课铃响起，一群孩子叽叽喳喳地冲出教室，接着陆续停下脚步，一眼就隔着cao场看到了停在外面的汽车。

    有个儿高点的小孩回头冲着教室里大声报告，“尤老师，校门口有辆汽车！”

    “是陆老师来了吗？”另几个孩子声音脆脆地问，显然以前见过陆秀峰。

    而在孩子们身后，慢了一步走出教室门的一个年轻男人，长相也斯斯文文的，在看到陆秀峰他们的车后，他露出微笑，快步走了过来。

    他吩咐孩子们在cao场上自由活动，虽然对突然出现的汽车很稀奇，但小孩们都很听话，止住了想要跑向校门近距离围观的脚步。

    但他们也没什么心思自己玩，好似一群昂着头的狐獴，三五成群地扎堆儿站在cao场上，齐齐伸长了脖子朝这里瞧。

    而他们口中的尤老师则来到车外，正好陆秀峰也打开车门下来了。

    这两人相视一笑，跟着下了车的秦素忽然发现，他们身上有种相似的气质，那种在研究室待久了的气质……

    “陆师兄，你来了。”尤迅有些惊喜，“怎么没提前通知我一声？”

    “我这次是临时决定来的。”陆秀峰牵起秦素的手，“秦素，我的未婚妻，跟着我私奔来散心的。”

    尤迅也是个妙人，一般人听到这有些奇怪的介绍，在本就相熟的情况下，肯定要多问几句，他却只是笑着冲秦素点头，痛快利落地喊了一声“嫂子”，然后两手一摊，眼中真诚的笑意更甚，“欢迎师兄和你来我这儿散心。”

    陆秀峰笑了笑，“好几年没来，当时还是送你来时一起过来了一趟，这回我一路对着你画的地图开车，都差点找不着地方。”

    原来那个手绘路线图是尤迅的杰作，他感同身受地点点头，“我也几年没外出了，快把路忘光了。你之前寄来的东西，镇上的邮局都会出车给送来，我也就没什么必要出去。”

    陆秀峰低头向秦素介绍，“尤迅，我选修病原生物学时的学弟。”

    尤迅跟着开朗地一笑，又叫了一次“嫂子”，接着，甚至不用陆秀峰开口，他便回头朝cao场喊了几个名字。

    几个长得结结实实的高个儿男孩立即跑了过来，在阳光下笑得纯朴又快乐，“尤老师，陆老师！”

    这几个一看就是高年级的学生，大概几年之前曾有机会见过陆秀峰。后者对他们这样的称呼也微笑着颔首应了应，接着他打开后备箱，和大家一起把里面的东西往外搬。

    他在镇上采购的这些东西，原来都是要带来给尤迅和学生们的。

    陆秀峰对尤迅说，“都是临时在镇上买的，不太全，也不多，回头我还是去网上再订。”

    尤迅拎着两箱牛奶递给一个男生，回头对陆秀峰道，“师兄，你别再破费了，天气好的时候，我爬上屋顶，自己用手机找信号连上网下单，也是一样的。”

    秦素闻言下意识扫了一眼自己的手机，果然，在出发前就已经岌岌可危的那一点网络信号，如今显示完全没了。

    对于习惯了现代网络无处不在的人来说，这里交通不便又通讯落后；可对正处于网暴舆论漩涡里的人来说，这里却不失为一处能重获清净的世外桃源。

    秦素出神的瞬间，有几个年纪小点的孩子从尤迅和陆秀峰那边跑过来，语气欢快地叫她“秦老师”。

    她怎么这就也成了老师了？

    有些哭笑不得地拿出些糖果散给孩子们，她抬起头，发现陆秀峰从车上拎下他们的行李箱，正含笑看着这一幕。

    有个孩子年纪最小，仰头问：“秦老师，这是喜糖吗？”

    陆秀峰走过来，当着小孩的面大大方方揽住秦素的肩，温和的语气中带着些许哄小孩的意思，但又明显不乏私心，“算是吧。”

    小孩睁大了眼睛，似乎是想起之前在村里参加婚宴看过的热闹，忽然冒出一句，“新郎新娘亲一个！”

    秦素：“……”

    小孩子的思维怎么跳跃得这么难以琢磨？

    结果这脆生生懵懂的一嗓子，引来好几个不明真相的孩子跟着附和起哄，“新郎新娘亲一个！”

    他们手里还抓着五颜六色的糖，鼓掌时带着糖纸呲啦啦的脆响。

    陆秀峰镜片后的双眸漾起浅淡的笑意，真的慢慢凑近秦素的侧脸，薄唇在她的颊上一碰即离。

    “哇——！”小孩们更激动了，大力欢呼，小巴掌一个个拍得震天响。

    秦素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虽然感觉局面转折得莫名其妙，但心里又有一丝安心的软甜。

    不远处，尤迅本来只是受陆秀峰之托，拿他的手机拍下秦素被叫“秦老师”时的反应，结果却意外录下了这爱意弥漫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