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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虎兕出于柙

    “生的是男是女?”隐隐约约听到的鞭炮声让太后反应过来,可惜她的问话没有人敢回答。

    太后四周明明围满了人,却寂静无声。

    自红拂被抓,生死未卜后,太后身边的绿竹就接替了她向宫外传递消息的工作,她以前不过是太后身边一位侍弄花草的宫女。如今在外看来是一步登天,可她打心底里觉得这差事不好办。

    太后疯疯癫癫的,总是想一出是一出,她又不敢不办,只能一边哄着,一边去请示吴卿,吴卿又是个冷面冷性的......

    绿竹刚从太后宫里出来,“昨夜有车马趁乱从宫中出来了,大人,咱们不管吗?”

    吴行之写信的手没有停,脸上的神色仿佛没有听到来人的话一样平静,“昨夜......这么多人进宫了,要出宫坐车马有什么稀奇的?管这么多做什么,陛下顺利诞下小公主,忙的事多了去了,还不够你管的?”

    说罢,吴行之又问道:“四姑娘已经在我的别院里了?产婆都备好了?”

    “都听您的,没叫任何人打扰......只是毕竟是何家妇,既不在夫家,又不在娘家,传出去不好听呐!吴太师问,要不还是把四姑娘送回吴家养胎?”

    吴行之没有搭话,只是问道:“太卜司的人惯会见风使舵,只有些交情是不够的,还得多塞些银子进去,让他们不必省着。”自从先帝斩了前任太卜令外,便久久的没有人坐上这个位置了。既入官场,没人不想往上爬。再说了,也不过是让他们发挥自己的才能,让陛下能有由头出宫,又恰好按照他们布置好的路线、时间出行罢了,有利无害,他们自然是愿意出一份力的。

    “是,我这就传话出去……”绿竹息了再次劝说的心,她如今在宫中,自然要以宫中这位为先才对,不过是个传话筒罢了,旁的还是不要牵涉太多才好,以免引来杀身之祸。

    何太后迁入皇陵的日子,太卜司果然择了几个,都在一月后的几个晴天。

    “这样急?”夏春看着呈上来的红绸,上面写着日期、宜忌,“陛下还在坐月子,这样的日子未免太急了。”

    “回皇夫大人,”一位穿着绀宇色官服的官员上了前,拱手说道:“为人父母,没有比看见后代繁荣更加开心的,如今陛下双喜临门,且下月有璧合珠连之像,此乃大祥大瑞之兆,一甲子方得一见呢!实在是机不可失!”

    夏春将红绸呈上,李钰略略看了一眼,便圈了一个显得不那么仓促的日子,“既然东西都预备好了,早些办完也无妨。”

    太卜使刚出门,礼部这边就送了写着公主名字的折子过来。

    “孩子还小,这么早取名字也不大好,先叫着乳名吧!”李钰看了眼礼部呈上来的名字,净是些寓意着安静、温柔、贤淑的词。她的女儿,自然是不必局限于这些的,李钰不免责怪道:“净是些俗名,他们就不能多动动脑子吗?”

    “退回去让他们再拟。”夏春将折子丢了回去,转身端了一盏热茶递给李钰,缓缓道:“你也别太动气,礼部哪里懂这些?左不过又是参照着以前那些公主们的名字来取罢了,乳名你可想好了?”

    话音未落,隔间的小丫头似乎又醒了,清脆无比的啼哭吓了隔间里的奶嬷嬷、宫女们一跳,慌乱而焦急的哄着、摇着。

    “这小丫头!”李钰眼里有掩不住的笑意,“刚出生时还觉得她这样孱弱,谁知哭得这样有劲,跟头老虎似的!”

    “这不就刚好了,”夏春走近隔间,从镂空着花的窗中看着乱而有序的众人,不一会儿,奶嬷嬷就将小丫头哄住,小丫头含着手指又迷迷糊糊睡着了,他也跟着笑道:“今年又恰好是虎年,倒巧,生了头虎崽子。”

    “我看呐,乳名不如就叫虓(xiao )儿好了!”夏春玩笑道。

    “不错,便叫这个名儿吧,听着不错,老虎强壮,是山中之主,不错!”李钰连说了几个不错,显然是极喜欢这个名字的。

    “我乱说的!”夏春连忙摆手解释,“这算什么好名字......”

    李钰笑着叫夏春拿来纸笔,低声道:“宫外那个就叫兕(si )儿吧!一个像虎,另外一个就像头犀牛一样,一样强壮!”说罢,她在纸上写下这两个字,“你帮我送到宫外去,有薛叔叔、薛婶婶在,我安心。”

    说是让夏春送到宫外去,实际还是经了绣衣楼的手。

    长曼将纸条递给薛佩看,见她不言语,只是默默将纸条塞进怀中,问道:“公主在薛府,是否需要增派人手前去守卫?”

    薛佩摇摇头,“不必多此一举,别以为我们薛家养闲人,再怎么说,好歹也是武将出身。”

    长曼便笑,“是我多嘴了。”

    “东西都收拾好了?那些文书、密报,都转移好了?”薛佩问。

    “前段时间正和那位玉小姐在做这些事呢……这么多人,想要一个个洗清身份,可不容易。”长曼笑着摇摇头,好在她身边还有位玉祈赟,这位外国的皇公贵胄的办事能力还真是非同一般,为人没有架子不说,说什么做什么,连来往信件被查验,都毫不生气。

    薛佩也不怎么参与绣衣楼的事,也不知玉祈赟这个人在绣衣楼混得风生水起,只是毕竟是外人,且她又被玉祈赟坑过一回,这足够她放在心上的了。“你也是个聪明人,多的我也不说了,横竖也就这个月的事儿了。”

    “务必记住稳妥再稳妥……”薛佩语重心长,如今她们与李钰同乘一条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谨慎不只是为了李钰。

    长曼一一应了,回头便命人再将沿途布置一一查验。

    不几日,薛秾便借口回老家祭祖,带着一家老小回了乡下。陆宜原本不愿跟着一块走,还是禁不住薛佩的劝,依依不舍地跟着薛家一家老小离了京。

    李钰躺了几日,总算把精神气养了回来,上了几日朝,骂的骂,罚的罚,叫底下的人不敢再糊弄。

    这日李钰又想起了角落里焦躁不安的林望卿,随口便召了他过来。

    “过几日高太后入皇陵,”李钰指了指路线图,要走一段水路,“渡了这条河,便是经过佘山,再旁边,便是骊山。”

    说罢,她又笑着说道:“骊山是个好地方,树木遮天蔽日,天阴时骑着马扎进树林子里,谁都看不见。”

    林望卿心头一震,他的父亲不就是在骊山死去的?

    “……”林望卿嗫嚅着,不敢说话。

    "怎么不说话?"李钰逼问道,又像是恍然大悟似的,李钰轻笑一声又说道:“哦,你没去过。因着这样的险境,那年的秋狩死伤了不少人,再往后,先帝便不再把秋狩安排在骊山了。”

    骊山青王一事,是李钰野心的昭显,先帝好像就是在那个时候才开始认真审视李钰作为一位太女的资格。

    林望卿与李钰的目光相遇,她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他差点绷不住内心的慌乱。

    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也足够让他如坐针毡了。

    恰好此时有宫人入内打扫,打断了此间尴尬的气氛。

    李钰坐回原位,对洒扫宫人说道:“画缸里的卷轴积了灰,擦擦。”

    慌乱之中,有个卷轴滚落到林望卿脚边。

    卷轴之中,是一副猛虎下山图,卷着的是一支被擦得锃亮的箭。

    李钰捡起箭,挥手让洒扫宫人退下。举起箭问林望卿,“见过吗?”

    如此标志的尾羽带青,他怎么会没见过?因为体弱,他从来都不是父亲最喜爱的儿子,在他的年少时光里,他总是看着父亲拿着有这样标志的弓箭,含着笑,抱着他的其他兄弟在院子里练习箭术。后来,父亲进京后就再也没回来过……再后来,便是王府大火,他被人接了出去……东躲西藏。

    “这支是新制的箭,朕留着的那支,沾了血,生锈了。”李钰轻声说道。

    “这箭稀奇,朕也少见。”李钰自顾自地说道,“青王的箭术高明,连先帝都曾折服,”李钰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他与朕斗了这么久,最后还是让自己的箭给射死了。”

    “如今朕看着你,就像当年看着他一样。”李钰轻笑,“你还真是蠢笨,别人利用你一分,你便信一分。朕留你在身边不为别的,就像看看死鱼如何翻身……路过骊山时,朕会为你选一个好位置,让你离你父亲近一下可好?”

    “嗡”的一声,林望卿脑袋顿时变得乱糟糟的,好像有无数只蚊子在他耳边乱飞,如今平静美好的假象就这么被李钰无情而又突兀地撕开,暴露出来的是他的脆弱、无助和绝望。

    他开始像濒死的鱼一般挣扎逃脱,惊恐地喊道:“不!不!不!你不能这样对我!”

    李钰冷眼瞧着,不再做声。

    长安出现在李钰背后,挥手叫了几个暗卫进来,将人带走。

    “先关好,别吓他。到了地儿再把他放出来。”李钰笑了笑,转身圈住了长安的脖子,“还要好吃好喝地供着别到时候他没力气拿刀剑了”

    “毕竟,我可是要‘死’在他手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