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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疑见他不惯熬夜,也不强留,安排人帮他们备马。两人出来,骑着马往回走时,就见章台街上人虽少了些,馆阁里头却依旧喧闹。方犁笑道:“难怪人都说章台街是销金窟,就这一晚功夫,也不知赚了多少去!”贺言春也正色道:“正是,这种地方,三郎以后能不来,还是不来的好!”方犁便看他一眼,笑道:“我也不是自己想来,只是人若邀我来,哪好意思避开?”贺言春有些讪讪的,忙道:“我晓得的。三郎……三郎家有贤妻,自然不会在这些地方留情的。”方犁不由笑了,道:“你少给我立规矩。你那小心眼儿,想什么呢?我都家有贤妻了,还是那种处处留情的人么?”贺言春便低着头笑。两人走出章台街,外头人少了好多,月色下长街冷清。打马走了一阵,方犁困意更浓,垂着头不说话了。贺言春担心他被颠下马,忙道:“先停下,咱俩同骑一乘,我带着你。”方犁便停住了,贺言春跳下马来,把自己的缰绳绑在方犁的马鞍上,纵身上了他的马,接过方犁手中缰绳,把他朝怀里一揽,道:“好了,睡罢!”方犁前几日劳乏得很,熬夜后便昏昏沉沉,此时却又清醒了几分,看看周遭景致,有些纳闷,过了一会儿道:“我怎么觉得这情形眼熟得很?像在哪里见过似的。”贺言春凑在他耳边,笑道:“你忘了么?在常平城里,咱俩从郭宅里出来,可不是骑的同一匹马?”方犁哦了一声,便放心地靠着他攒瞌睡。贺言春却想起那晚的事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晚月亮也清亮亮的。”方犁勉强抬眼看他,道:“又怎样?”贺言春却顿住不说了,因为想起月色下,方犁那张玉白的脸。还想起风吹起他头发,拂在自己脸上的感觉。以及和他相识的那些时日,与时日相伴的,还有自己那些隐秘的心境。他那时从不敢想,有朝一日能搂着这样一个人,骑马从长街上缓缓走过。似乎在父亲家吃过的那些苦头、路途中的那些绝望徘徊,全都是为了遇见一个心仪的人。而那人,现在在他怀中。雷霆怒因为上元节那日,从未请过假的贺言春一反常态,急煎煎地告假出了宫,齐小白等人都猜测他要去会意中人。等贺言春回来,众侍卫便怀着一腔八卦之心朝他打听,原本等着取笑两句的,谁知一向腼腆的贺小郎竟默认了!张石杨牛儿这帮光棍艳羡不已,纷纷逼问他是谁家女子、样貌如何,贺言春也不答,只抿着嘴笑,一看就是春心荡漾的神情。齐小白深感苍天不公,叹道:“天么天么!言春最小,竟已经有了相好!可怜我都满十九了,意中人还不知在哪里!果然还是家在京城的好啊!”李文比他年长几岁,闻言敲了敲他脑袋,道:“你十九算个屁!你哥我都二十五了,我说什么了?咱胡大哥都二十七了,不也没成家么?”贺言春推己及人,觉得很有必要关心一下胡十八的姻缘,便问:“胡大哥,你样貌堂堂,又是宫中侍郎,怎么不找人成个家?难道这满京城里竟没有你看得上眼的人么?”胡十八摇头笑道:“你们来的年头短,只怕还不大清楚。这宫中侍卫,到了一定年限,若不能升迁,便要退役回乡。像我守着清暑殿,一百年也升不上去。至多今年七八月,便也要回家去了。若在京里找一房媳妇,到时是回去的好,还是留下的好?留下吧,我在京里没什么营生,家中也还有父母;跟我回去吧,哪个女儿家愿意离开京城、嫁到那偏乡僻壤里去?索性不理会这些事,也省得耽搁了好人家女儿。”齐小白张石等人乍听这话,脸上都失了颜色,杨牛儿忙道:“你七八月就要走?谁说的?不能多留两年么?”胡十八提到离京之事,自己也怅怅的,看众人脸上均十分错愕,忙笑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再说我也该回去了。清暑殿虽没甚油水,却也没什么花销,这些年我也攒了几十贯钱了,正好回家再买几亩地,也好娶妻生子、孝敬父母。……唉哟,小白你快把眼泪擦擦,你哥还没走呢,这就哭上了?”齐小白便瘪着嘴,提袖子擦眼泪。众人多曾受过他的照顾,突然得知他要走,都有些难过。胡十八十分后悔,道:“怪我怪我!好端端的说这些事做甚么?看把咱家小白都惹哭了!回头给你赔罪!等出宫休沐,一定给你带好点心吃。”平时歇宿前,侍卫们总要聊聊天,这晚大家却是洗漱之后早早地睡了。第二天起来后,各自都跟无事人一般,照常值守巡逻,只是闲下来时,都有些心事重重,看到胡十八的处境,也不知道自己将来的出路在哪里。到二月中旬时,皇帝带群臣去西郊春狩,禁军负责布置宿卫警备,天子亲卫跟随出行,各自忙碌异常。清暑殿里的几个人,这时眼看着别人风风光光,随侍皇帝左右,自己却只能在冷宫蹉跎度日,心里不免都有些失落。这日贺言春一大早起来,就觉得眼皮嘣嘣地跳,心里便有些忐忑。等他洗漱完了进屋,却见齐小白躺在榻上还未出身,脸色有些红。往他额头上一搭手,触手guntang,原来是病了。贺言春忙去告诉了胡十八。宫中侍卫生了病,按例要挪出去,胡十八因想着他独自在京,出去了也没个得力的人照顾,便瞒下不报,只叫他就在宫里将养。胡十八带人巡园时,贺言春便代齐小白在殿前值守,正想着怎么去外头弄一剂药回来给他吃一吃,远远地就见通往延寿宫的小径上,忽然走过来一大拨人。贺言春眼尖,看到领头的几个健妇,各自手里拿着木棍板子绳索,一个个脸上神色不善,心里便突突地狂跳起来。他当机立断,转身跑去殿侧敲门。敲得几下,珠儿便来开门,看见是他,一脸诧异。贺言春也不及多说,只小声道:“皇后那边来人了!我去阻一阻,快带阿姊从别处走!”珠儿大惊失色,返身就往里跑。贺言春又急忙往外头去。跑出几步,回头看见珠儿正扶着阿姊出门,郑玉儿已经有些显怀,步履缓慢。两人转过墙角,往另一边走了,贺言春便知道附近必定还有出去的小道,心里这才稍稍安定了些。到了前头小径拐角处,正逢那群人赶到,贺言春忙喝了一声,拦住道:“清暑殿侍卫在此,何人擅自闯殿?报上名来!”前头一位健妇便指着他鼻子道:“瞎了你的眼么?大长公主面前,也敢大呼小叫?”那几个后头,跟着一位四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