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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身着玄衣便袍的顺熙帝跨过门槛走进来,侧目看到坐在妆奁前由翡翠服侍梳妆的陈婕妤,他眉心紧蹙,言语间透着不悦:“你如此大费周章唤朕过来,究竟所为何事?”陈婕妤起身走过来,对着顺熙帝屈膝叩拜。她今夜着了件妃色流彩暗花云锦裙,外罩宝蓝色蜀锦撒花披帛,领口处银线勾勒的蔷薇花含苞待放,映着颈间雪藕般白皙滑嫩的肌肤,越发显得光彩照人。一头乌发绾作垂云髻,左侧斜插一支宝蓝吐翠孔雀发簪,随着她俯身颔首,那发簪流苏在鬓前摇曳,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她当初本就是在长安城里首屈一指的大家名媛,被打入冷宫后被这恶劣的环境磋磨的憔悴不堪,如今脸上施了粉黛,倒依稀可见往日风华。“贵妃你……”顺熙帝渐渐怔愣。陈婕妤站直身子,抬眸看他,面上是温婉典雅的笑:“陛下还记得臣妾这身衣裙吗?是我十六岁那年与陛下初次相见时穿的,那日我逃出府门上街游玩,恰逢陛下率军入城,有位将军的马儿突然受惊,横冲直撞向我扑来,幸得陛下挺身相救。后来我不顾与霍行度的婚约在前,执意入宫,纵然知晓你早已有了发妻,这些年也不悔初心。”“初入宫时,陛下也曾与我红/袖添香,琴瑟和鸣,我一直认为纵然我不及皇后与陛下有患难之谊,却也应该在陛下心中有一席之地。时至今日,我却愈发看不透了。敢问陛下,我入宫十八年之久,陛下的心可曾有一瞬在我身上?你对我的宠爱究竟是因为我,还是因为我父亲在朝中的地位?”顺熙帝看着她,静默良久:“当年朕救你之事不过举手之劳,过后朕早就忘了,若非丞相在朝中颇有势力,朕不会同意他把你送进宫,也不必又册立了魏淑妃和刘贤妃二人来与你抗衡。你初入宫时,朕虽忌惮你父亲,却并未曾想过对你怎样,却没料到你野心勃勃觊觎后位,甚至不惜伤了自己的身子也要生出皇长子来。你这种人与阿媛比,是对她的侮辱。”陈婕妤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眼中布满盈盈水雾:“我从不知,在陛下心中竟是如此想我,看来陛下必是厌极了我。我嫉妒皇后独占你的心,嫉妒岑璋和岑玮都是你的儿子,你却独独对岑璋寄予厚望。这些年来臣妾的确做了不少错事,可陛下可曾知道,舍霍行度而入宫这个选择,臣妾今生无怨亦不悔。”顺熙帝凝神看她,渐渐陷入沉思。这些年他一直以为,体内的蛊毒是陈贵妃为了让大皇子早日夺位,暗中下的黑手。如今来看她许是不知情的,那么凶手是谁不言而喻。陈鼎一心取他性命却隐瞒陈贵妃母子,当真是为了大皇子的前程着想吗?或许他有更大的阴谋,女儿和外孙在他眼中不过是巩固权势和地位的垫脚石。老匹夫,有朕在便绝不会让你如愿!顺熙帝握了握拳手,指关节咔咔作响,脸上布满阴霾,一双狭长的凤目微微眯起,幽远难测,杀机暗伏。“你落到今日地步也非朕冤枉了你,不过你今晚费尽周章让朕过来,想必也不是让朕听你说这些。”说着他将手里的羊脂玉佩递过去,“当初你诞下大皇子生命垂危,朕将此玉佩赠与你,曾许诺实现你一个愿望。现如今你将玉佩还于朕,可是为了大皇子?”陈婕妤突然双膝跪地:“陛下,阿玮无能难堪重任,如今入了狱对太子构不成威胁,他到底是陛下血脉,虽然做事荒唐,但相信陛下不至于真的要了他的命。臣妾今晚请陛下前来,实则另有所求。”她俯身叩拜面额贴地,随后缓缓直起上身,言语恳切:“陛下,大将军霍行度这些年镇守塞北,劳苦功高,且抗击北夷立下战功无数,此次惹怒圣上皆是臣妾之过,还望陛下给予宽恕,容他继续随邵大人征战沙场,将功补过。”顺熙帝静望着她,随意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缄默未语。陈婕妤继续道:“邵大人资历尚浅,初至塞北率领三军恐将士不服,若此时霍行度前往支持,想必会大有助益,还请陛下三思。”说罢她再次颔首,恭谨叩拜。顺熙帝沉思半晌缓缓开了口:“好,朕答应你,容霍行度回到塞北将功折罪。”“谢陛下。”她面露感激,言语间带着欢喜。顺熙帝道:“时候不早,安歇吧。”随后再无留恋,信步离开。直到屋子里再无一人,陈婕妤仍俯在地面,声声呢喃:“谢陛下……”——当晚从清凉殿回来,岑锦瑶回到自己的菡瑶宫辗转难眠,翌日天没亮就早早起身,坐在妆奁前梳妆。她风寒还未痊愈,烛光下一张脸清瘦而惨白,双唇翕动,眸中似有幽光随烛光跳跃,明灭不定。卯时三刻,连翘匆匆自外边进来,绕过四扇绣着梅兰竹菊四君子图案的屏风来到内殿,瞧见妆奁前坐着的岑锦瑶,顿了顿道:“公主,清凉殿那边传消息过来,陈婕妤殁了。”“啪——”岑锦瑶手里的玉梳滑落在地,与大理石铺就的地面相撞,登时摔作两瓣。她闭了闭眼轻声道:“退下吧。”连翘有些不放心,还欲在说些什么来安慰她,又见她似乎不想听的样子,低声应诺离开。岑锦瑶从妆奁里又取了一柄玉梳梳理自己的乌发,神色淡定如常,只握着梳子的手隐隐颤抖着。想到临从清凉殿出来时母妃的话,她咬了咬唇,轻声道:“放心吧,我会幸福的,一定会幸福。”—陈贵妃被贬婕妤开始,就淡出了大家的视线,她的突然离开,并没有引来多少人的关注和怀恋。顺熙帝仍以贵妃之礼将其厚葬,大皇子迁居龙安寺继续幽禁,霍行度被他下令放出监狱,重回边塞。至此,一切又回归平静。这段日子对漪宁而言,每日里最大的期许莫过于塞北过来的飞鸽传书。邵恪之的飞鸽来的十分勤快,约莫六七日便会回来一封,不过对于漪宁而言却仍是间隔太久了,有时只能讲那些书信来来回回反复地读,反复的看。如此,心中方才觉得有所期待,不至于每天都索然无味。不过邵恪之每回送来的书信实则并没有几个字,往往也是报喜不报忧,根本没什么可读性。但附带回来的赵源的信就不一样了,他会将邵恪之一天从早到晚的大小事宜悉数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