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蔷薇奶糊

    荧猛得睁开眼，看到眼前一片陌生的景象。她左右看了看，低头发现自己的手宛如孩童一般，身上的服饰让她认出自己现在是在纳西妲的身体里。

    刚刚在禅那园被佣兵追杀的时候纳西妲保护了她，在危急关头纳西妲将自己与她的意识进行了调换。荧发现纳西妲的身体被禁锢在一个绿色的光球内，甚至都无法自由活动。联想到纳西妲之前说过她自诞生起就一直待在净善宫，荧心头燃起一阵怒火。这分明就是囚禁，教令院的贤者怎么敢把一位神明囚禁长达五百年！

    可纳西妲并不在意，相反，她还一直为自己的弱小，不能满足贤者们的期待而自责。一想到这里，荧更难过了，一定要挫败教令院的阴谋，救出纳西妲，告诉她，她是一位合格的、优秀的、不亚于大慈树王的神明。

    荧试着活动了一下纳西妲的身体，突然间她仿佛与一双熟悉的双眼对视。

    「——我看到你了。」

    与她对视的人并没有开口，但她很清楚那人在说什么。荧的视线穿过层层墙壁，看见一个空旷的房间内，是愚人众的执行官散兵。他的身体连接着巨大的机甲，而且那种压迫力……

    还有海芭夏给她们展现的“神明意志”是散兵的过往……可以确定了，教令院的“工程”就是帮助散兵成神，不过他现在应该还只是个半成品。

    等等，那个机甲下方的人是安菲尔德！

    巨大的机甲占据了全部的视野，荧差点就看漏了机甲下方的人影。虽然已经很久没见了，但她可以确定那就是安菲尔德。

    金发的人影似有所感，回头向她的方向看去。

    还没等她多想，一阵眩晕后她就回到自己的身体。提纳里告诉她纳西妲留给她的密语，是让她们去沙漠地带寻求帮助。荧告知派蒙和提纳里刚才的所见所闻，在说到安菲尔德的时候，提那里的耳朵抖了一下。

    “安菲尔德究竟在干什么啊！”派蒙有些气愤地跺跺脚，先前还帮助纳西妲保护须弥民众意识，现在又和愚人众纠缠不清，她想不明白这个人到底是什么立场。

    提那里摸了摸下巴，“你们说的安菲尔德，我想应该是我认识的那位吧，安菲尔德·克里斯诺达尔。”

    派蒙好奇地望过去，“你也认识他？”

    提纳里点了点头，“须弥的学者应该没人不知道这个名字，毕竟克瑞斯奖学金真的很诱人。况且他曾在这里求学，我当然和他见过。不过现下说这个也不是很合适，之后有时间再聊。”

    荧陷入沉思，以她对安菲尔德的了解，他不应该会支持教令院的造神工程，否则也不会帮助纳西妲了。但是现在他的行为确实很矛盾，是有什么苦衷吗？

    不过首先要去沙漠寻找可以救出纳西妲的线索。荧和派蒙在喀万驿遇到了艾尔海森，他帮助她们躲开了追兵。令派蒙憋屈的是，这个人说话的方式还是那么气人，一点也不留情面。

    见她们也要去沙漠，艾尔海森便向她们提议可以先去沙漠里最大的聚落阿如村。一路上荧能感觉到艾尔海森在观察她，她憋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开口问，“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艾尔海森收回了视线。

    荧梗住了，张了张嘴决定之后再问，疑问和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还是等安顿下来再说吧。

    艾尔海森继续给荧和派蒙领路，他并没有在荧身上发现他想要的东西。之前在奥摩斯港他就已经对旅行者有了一定的了解，但更令他在意的是安菲尔德寄给他的信。很久没见的同学突然写信求他办事，而且还是帮助一个刚来须弥的旅行者。

    信的内容很零碎，大体上是请他帮助旅行者，沙漠是神明罐装知识的源头等等。还有一句话让他很在意——

    「神明知识是污染，沙漠的遗迹里也许有答案。」

    污染……是什么意思？艾尔海森蹙起眉，安菲尔德作为一个前因论派学生，又和他经常探讨问题，会很注意语词的选择，那么这个“污染”一定有其他含义，根据使用过神明罐装知识的佣兵的表现，这个“污染”很有可能是精神层面上的。

    还有沙漠的遗迹，安菲尔德在须弥求学期间去沙漠里更多的时候都是为了旅游，不会去太危险的地方，遗迹倒是和他一起去过考察过一次，而那个遗迹的资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说起来，他好像和赛诺一起查过一个案子，但是也没有深入过赤王遗迹。

    他收起这封信，本应该找到安菲尔德，问清楚那封语焉不详的信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有种莫名的直觉，他应该按照信上说的去做。这种异常的顺从心态引起艾尔海森的关注，他很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没有处在和往常一样的理智状态，但是除了大脑告诉他一定要去沙漠找神明罐装知识的线索和帮助旅行者外，也没有其他异常。

    不，还是有的。

    是在感情方面的。想到这个学生时代关系还不错，也许可以称得上是朋友的人，艾尔海森心底就涌上一股微弱绵长的喜悦和恐惧，像是期待又像是畏缩，喉咙里也出现隐隐的干渴。

    这种感觉不太明显，它不动声色地匍匐在更明显更异常的顺从心态下，理所当然的存在着，就像移动了一厘米的花瓶，稍不留神就会漏看。

    在快到阿如村的地方，一个头戴胡狼帽子的少年悍然向艾尔海森发起进攻，一番打斗后两人是停了下来，但是依然剑拔弩张。艾尔海森向荧和派蒙介绍说胡狼帽子的少年是教令院的大风纪官赛诺，看样子，他们的关系好不到哪去。不久迪希雅也出现，本来是想要拉架的她也差点加入战局。就在这时，沙尘暴的到来让他们不得不随着阿如村的护卫坎蒂丝进入阿如村内避避风沙。

    在坎蒂丝语气温柔的威胁下，赛诺和艾尔海森开诚布公，解释了自己来到沙漠的动机。他们都发现了教令院的异常之处指向沙漠，所以才决定来这里调查，这与荧利害一致。与此同时，阿如村中“守村人”的接连失踪也引起他们的注意。

    接下来的几天荧先后跟着赛诺、迪希雅和艾尔海森四处调查，发现“守村人”的失踪与神明罐装知识相关，还是教令院的手笔，教令院甚至将赛诺的行动方式录入虚空来推测他们的行动轨迹。当他们尝试逆着赛诺的行动轨迹去进行调查的时候居然又被预测了一部分，虽然最后还是抓住了一丝线索，但也让大家意识到除了赛诺，教令院将旅行者的行动方式也输入进虚空，不过由于数据不够完善，导致预测结果也出现了一些失误。

    之后意外发现的流沙下的赤王祭司陵寝让他们得知赤王和大慈树王的关系被后人曲解，大慈树王并没有坑害赤王，相反，赤王接触禁忌知识带来的灾难还是大慈树王伸出援手帮忙遏制的。后来赤王牺牲自己去消灭禁忌知识，就连大慈树王也耗尽力量。

    与佣兵团体首领拉赫曼达成共识后，他们见到了教令院负责提取神明罐装知识的学者，在这两名学者口中，荧确定教令院确实是在进行造神的工程，先前的一切困惑都得到了解答。

    那么安菲尔德呢？

    在学者口中，克里斯诺达尔伯爵到达须弥有一段时间了，他很明确地站在愚人众一旁协助造神工程的进行，旅行者的行动方式数据也是他提供的。

    这让派蒙很是沮丧，“安菲尔德……他为什么要帮助愚人众，他不是很讨厌愚人众的吗。”一直以来都很友善的人突然站到敌人的一边，这让她很难过。

    而艾尔海森皱了皱眉，缺少的关键信息让他无法像往常一样流利地思考，这种感觉非常不爽。重要的是，他想不起来这个关键信息到底是哪方面的，就像被人强行抹除了一般。艾尔海森的脸色更冷了，透露出一丝焦躁。

    回到阿如村后，荧向众人讲述了她来到须弥后的所见所闻，和纳西妲在梦中的轮回也讲了出来。

    “我在梦里看见了安菲尔德，听纳西妲说，是他帮忙保护了一部分人……”

    艾尔海森听到这里时突然睁大了眼，脑中缺少的关键信息被填上了。一向八风不动的他难得失态，牙齿间挤出一声低不可闻的咒骂。

    这一幕被赛诺发现了，他眯了眯眼，等荧讲完全部的经历后，他看向艾尔海森，“花神诞祭那天我不在须弥城，但是艾尔海森你应该在的。看你的样子，是想起什么了吗？”

    荧和派蒙也看向艾尔海森，期待着他能给出什么新的信息。

    艾尔海森长舒一口气，“我之前试图推测某个混蛋的意图，现在大概可以理解了。”

    “某个混蛋？你说得莫非是……”荧精神一振，会不会是她想的那个人。

    “安菲尔德·克里斯诺达尔，随意入侵别人的意识还下达命令的混蛋。”艾尔海森冷笑一声，这种被cao纵的感觉让他很是恼火。

    “我推测安菲尔德应该是在花神诞祭的梦境里请求我帮助你，”艾尔海森看了一眼荧后视线又转回去，压下翻涌而上的情绪，“在梦境里和我达成一致后，又用信件和暗示指示我来沙漠找你。由于我没有梦境中的记忆，所以无法解释这些脑中浮现的想法。”

    说着，艾尔海森从腰包里取出那封信，把其中一句话指给大家看。

    “先前他给我的信里明确写了‘神明知识是污染’，说明他早就知道所谓神明知识就是带来灾难的禁忌知识，也知道可能会在遗迹中发现禁忌知识的消息。”

    迪希雅很是不解，“可我们是第一批进入那个赤王遗迹的人，除了我们应该没人知道真相啊，他怎么会知道？”

    艾尔海森顿了顿，说出自己的推论，“我更倾向于他只是知道禁忌知识是由赤王带来的，而且大概会被人记录下来，至于是哪个遗迹他也不清楚。我们会不会得知禁忌知识的真相不重要，他只是在提醒我们不要去接触。”

    “……很合理，克里斯诺达尔家族的传承超过两千年，就连克瑞斯奖学金项目的存在也有近五百年，也许在他家的藏书里有记载禁忌知识的信息。”赛诺沉默了一下，补充说道。

    两千年！荧睁大眼睛，好漫长的历史。

    那哥哥的消息……不，安菲尔德说好了要帮她找消息，不会故意隐瞒，那应该就是在克里斯诺达尔那里也没有哥哥的消息。

    “啊……”派蒙张大嘴，她不由自主地看向荧。

    荧沉默了一会儿，请艾尔海森继续说下去。

    “那个人知道的东西很多，提供旅行者的行动习惯应该只是拖延在时间，如果他是真的想要让教令院造神成功的话，完全可以在我们踏入沙漠后直接联合愚人众和镀金旅团将我们全部消灭，尸体埋在沙漠里没人能发现。或者直接搞坏我们的脑子，让我们一辈子都疯疯癫癫也不是做不到。”

    “噫——”派蒙吓得躲在荧身后，声音打颤，“安菲尔德不是那样的人，嗯嗯，绝对不是！”

    艾尔海森点点头，“所以他的目的很单纯，一个是不想让我们那么快就发现真相，在确认旅行者对我们，准确的说是对我的信任后，就会把所有暗示都解除。旅行者自然不会在一见面就把所有信息都交代出来，等她真正信任我们后，是会说明情况的。而安菲尔德也知道我的性格，他在诱导我一步步深入这个事件。这也是他的第二个目的，让我成为旅行者的助力。”

    迪希雅有些崩溃地抓抓头发，“这个叫安菲尔德的人好烦啊，又是写信又是精神cao控的，他想找人帮旅行者就算了，能不能别这么迂回啊。”

    “……他是在躲什么人吗？”派蒙抱了墩墩桃开始啃，“有人监视他，所以他不能亲自来，只能让艾尔海森来？”

    不愧是智慧之国，派蒙都长脑子了，荧欣慰地想到。

    现在证据不够，但这很有可能，赛诺用手指敲着桌子，“安菲尔德本人要参与造神计划脱不开身，看样子愚人众和教令院都在防范他，再加上博士已经有了可以禁锢意识的方法……他这么做也不是不能理解。”

    “还有一个问题……”艾尔海森眉头皱起，“他之后会做什么。”

    “按照旅行者的说法，安菲尔德掌握着我们不能确定的强大力量，在制定后续计划的时候也要考虑到他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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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到什么了吗？”

    安菲尔德转头望向散兵，刚才他感觉到有人在注视散兵，虽然只有一瞬间，但也被他捕捉到了异样的波动。

    感觉有些熟悉，是小吉祥草王吗。

    “……没什么。”散兵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道，“不要叫我散兵，那已经是过去的名字。”

    “好吧，那叫你什么？”安菲尔德从善如流，“你想好自己的新名字了吗？”

    “正机之神——七叶寂照秘密主，如何？”散兵语气中藏着一丝按耐不住的期待。虽然他一直嘴硬着不承认，但是心里还是对于安菲尔德把他当同类的说法有一分别别扭扭的欢欣的，他很想知道安菲尔德对于他神名的评价。

    “……”

    工坊里蔓延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半晌，有流体被搅动的声音响起。

    安菲尔德移开视线，塞了一勺蔷薇奶糊进嘴，“这个蔷薇奶糊挺好吃的，你要来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