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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碳酸(6)

    

第三卷:碳酸(6)



    事情解决得不算愉快,警方偏袒外国人,陈喻协商无果,只得叫律师上阵。派出所内的嘈杂声不断,陈祐哭着哭着就睡着了。陈喻从调解室出来还分外生气,看见他的小鼻涕泡,宠爱地笑。

    “当孩子真是好!亏他还能睡得着!”

    生活里许多身不由己,苏州的事情还差一个收尾,整个团队忙活小半个月,她不能因为个人原因离场,于是跟陈祐打了声招呼后她直接离开。律师将他们送回公寓,林敢则去了Pretender,经理见着他就笑,是为了今天的海盗主题特意化的受伤妆?林敢不做辩驳。

    公寓里。

    陈祐睡得浅,梦魇惊醒,打开房门到处找人。李冬青不会做饭,给他弄点速冻饺子。依据照顾李裕松的经验来看,小孩子哭完了就睡,睡醒了就饿。她带着陈祐到餐桌边坐下,调了他喜欢照烧汁,陈祐却吃不下去。

    李冬青放下筷子,捏捏那张小苦瓜脸:“小祐,我们说好了,要成为一个潇洒的人。”

    陈祐红着眼睛问她:“我可以吗?”

    李冬青郑重地点了点头:“可以的,我相信你可以。”

    她知道,再长大三五年,陈祐也未必明白何为潇洒,就连她自己也还在摸索这个词的真正含义。可是——

    往前看,很重要。

    她坚定语气:“可以,我们都可以。”

    陈喻家里摆了很多东西,李冬青对古董器件不熟悉,只墙上一卷陆游词有些相识。自小被李宪年关在家里练字,李冬青也晓得些书画知识。

    “当年万里觅封侯”写得豪情壮阔,末了也仍是“心在天山,身老沧洲”。李冬青看看陈祐紧闭的房门,又想起那句“终不似,少年游”。

    这个小孩早慧而敏感,偶尔会令她重见刚刚进入重组家庭的自己。乖巧的外衣下藏了多少委屈,她比谁都能理解。可李冬青也知道,比起自己,陈祐显然幸运太多。

    陈喻既没有像李宪年那样专制那样无法沟通,也不会急匆匆再找一个人来逃避责任,分担家庭的负担。努力地工作,给孩子更多可选择的余地,未必就比悉心陪伴要低一等。

    说实话,李冬青有些羡慕他,羡慕这种广大的自由与理解。可是长大到二十多岁,已经不会再做家财万贯这种大梦了。比起寄希望于不爱自己的人,不如寄希望于自己。别人生来就获得的助力,她可以自己去挣。

    往前看,很重要。她相信自己做得到,也相信他做得到。

    李冬青卧在沙发里,窗外有星光。

    这夜,Pretender走了海盗主题。

    来人请问推荐,林敢便道“迈泰”——生长在加勒比海的饮料来佐助这场晚宴,再合适不过。客人又见他脸上的伤,他便笑:“切合主题。”

    上午帮陈祐跑步,下午挨打进了局子,夜里又一杯接一杯地调酒。这一天他忙得打转,稍微松散下来,精神也得不到休息,总是想陈祐,想李冬青,想那杯约定好久的拉莫斯。

    想给她发消息,找不到空隙。好不容易掏出手机,只说了句“睡了吗”,又被客人催单。终于捱到下班,收拾一身疲惫从后门离开,想着可以同她好好说话了。

    时间已经是半夜,陈祐六岁,肯定睡了,李冬青忙了一天,肯定也早早休息了。林敢心里苦涩,也只得暗掉屏幕。

    薄云盖住月光,实在应景。无奈苦笑,耸了耸肩。拐角时忽地被人拉了下,还以为是酒鬼呢,薄云一推开,才辨清月光下那张脸。

    嘴角扬开,嘿,还真是酒鬼!

    “你怎么在这!”

    “过来看看你。”

    李冬青歪着脑袋,俏皮地笑。他脸上手上那些疤太明显,她轻轻摸了摸,就听得他嘶声,立马收手。

    “还疼吗?今天没有喝酒吧?”

    “李女士,我是上班,不是消费。”

    他故意撇开话题,李冬青知道他是想让自己安心。但既然碰着都会嘶声,应该有点严重吧?

    “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李冬青比他矮了一个头不止,林敢俯身就能撞进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她就在他的身前他的怀里,而此时此刻,这双眼睛里也只有他一个人。

    他有些心漾,握住手,贴在脸侧吻了一下便傻傻地笑。

    “你这样,我才觉得自己不是个单身。”

    “本来就不是了啊!”

    “是吗?还没有什么确切的感受。”

    “你真的很会装可怜!”

    “那你可怜可怜我?”

    犬科动物的眼睛很圆亮,狼却是冷静中夹杂凶狠。

    他不要脸地让她怜惜,结果自己先把她压在墙上,狠狠地亲吻。

    气流闭塞,李冬青有些喘不过气,张口就咬了他。林敢也不躲,等待两人都大喘气,他才松了口。

    “你怎么欺负病患啊?”

    “就欺负你!就欺负你!”

    李冬青佯怒努嘴,摆出一副小辣椒的模样。

    干马天尼那么烈的酒,她一喝就是好几杯,林敢知道,她下一秒又要呛人。可是怎么办,那种张牙舞爪的情态太过有趣,让人忍不住戏弄。他忽然也懂了她爱调戏自己惹怒自己的原因。

    他咽咽口水,便抵着她的额头,想多亲亲她,揉着胸,不知不觉膝盖已顶在她的腿心。

    “啊......”

    轻柔的一声,李冬青被他弄得神魂颠倒。

    十一月的风微凉,他的手游走在她全身,她身体便忽然热了。发了疯似的,想让他多探索自己,多抚摸自己,便主动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脖颈,又亲又摸,耳鬓厮磨。

    林敢跟着颤抖,身下一股欲望升腾,想要更进一步,才抬了手要解开裤头,李冬青便按住他,正色道:“今天不行。”

    “......没有你这样的,点火不灭火。”刚刚还凶横的小狼,眼睛完全湿漉漉了。

    冬青无奈:“小祐今天心情不好,后天陈姐回来了,我来陪你。”

    晚秋的冷风将呼吸渡成迷雾,她环抱住他,把自己嵌进他的身体里,又摸摸他的头,一举一动都是安抚讨好。林敢仍是不舍,咬在她的耳后,不重,只有些痒。

    不知为何,冬青想起那幅吸血鬼猎艳的画,在他的肩头轻轻一咬,林敢愣怔一瞬,身体一绷,抱得更紧了。

    十一月,于跃组织了一次团建轰趴。

    下学期她要出去交换,借此活动,算是集体告别。她和刘延亮是组织核心,负责招募大家参加,林敢本不愿去,于跃让他带上李冬青一起,刘延亮又撺掇两句,竟然成行了。

    两层的小洋楼装修得简单,这场活动请了有快20个人,她费了不少心力。以为能爆满的KTV房空着,只听得见有人搓麻将、玩桌游。

    逻辑思维是哲学的基础,李冬青三言两语就能抓出别人的漏洞,后来再开局时,狼人第一个就选择刀她。这游戏顿时没了意思,她无奈去一楼找吃喝。林敢被刘延亮拉下来串rou,等下可以直接做顿烧烤,

    冬青也凑过来帮忙,谁晓得牙尖嘴利的人手脚居然那么笨拙,林敢憋着笑,夺过她手里的签子。

    “我弄吧,你去玩会儿。你还是适合被伺候!”

    他一边嫌弃一边给她重新调整,免得烤到一半,rou就掉了下来。外头生火的刘延亮叫他过来帮忙,几分钟就吹了一鼻子的烟,黑黢黢的,冬青抽了张纸,又给他擦干净。

    来参加聚会的人大多都是校友,对林敢的名声有所耳闻。他不是学习最好或人缘最广的,相貌虽出众,但更吸引人的是气质:神秘主义,无牵无挂,随心所欲。

    学院群聊里曾有人讨论,这一届的帅哥里谁最高岭之花,他高票当选。于跃暗恋他,又因为朱虹的关系,偶然认识了冯梦圆,难免也悄悄打听过李冬青。

    从别人嘴里了解一个人总要糊上滤镜,冯梦圆口中的李冬青太冷傲清高,谁也看不上,和眼前逼着林敢吃烤串的完全是两个人。她也发现,于他而言,李冬青终是不同的。他对他们都是客套的礼貌,仅仅愿意与她较真。

    晚上,大家凑成一堆打游戏,李冬青刚睡着就被吵醒了。她走到外头吹冷风,遇上于跃。于跃递给她一罐啤酒,冰冰凉,从掌心透到每一根神经,她有些发抖,冬青便将身上的毯子分给她一半。

    于跃告诉她:“十八岁时我喜欢上一个人,很好很好的一个人。”

    他们接触不多,只是打个照面,或者偶尔在集体活动里互相寒暄。那个人长得好看,面冷心热,她远远地观望着,因为某次与他穿的衣服撞了色系而脸红,也因为某天他的抬眼一瞥而心跳。

    冬青问她:“那现在还喜欢吗?”

    于跃说:“喜欢的,当然是喜欢的,不知道还要喜欢多久。但是我决定,不去表达,不去表现,就安安静静地把他放在心里了。”

    世界上那么多生存法则,没有谁规定情感至上就有错。冬青理解,却又说:“或许表达了,才会不留遗憾。”

    于跃喝下半口:“怎么会呢?表达了,也会有遗憾的。”酸酸甜甜的气泡在嘴里扩散开,摇曳她的无力,“我的遗憾从来不是没有向他表达我的喜欢,而是他没有看过我。他的眼睛没有落在我的身上,我一直都很清楚。”

    人与人不一样,李冬青美丽乖张也有人爱,可她不是。于跃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自己不聪明,长相普通,唯一性格算得上优点的是听话和努力。很多东西也可以靠听话和努力去争取,感情却万万不行。

    天地万物有磁场,她想要强行靠近,是会被推得越来越远的。

    朱虹课下她发现林敢在看干马天尼的调配视频,她当天就跑去一家酒吧试饮。只一口,舌头喉咙便一同灼烧,她忍着喝完整杯,在宿舍里难受了一晚上。每每想起那味道,还是要皱眉。

    那一夜,她想明白了,坐井观天当然很狭隘,可她的眼界就那么宽。人要做适合自己的事,要见适合自己的人。

    李冬青与她碰杯,爽口的冰啤涮过口腔,于跃疏通愁思。

    “我十九年来只那么喜欢过一个人,他不喜欢我,这是没办法的事,我不能强求。但我也想好了,人生在世,遇见一个合意的人不容易,我想要记住他。这样的话……学姐,你会介意吗?”

    李冬青含笑:“桃花朵朵开,我哪里介意得过来呢?”

    人一定要放下吗?人一定要走出困境吗?李冬青的答案是“不”。各色各样的情感都很珍贵,要体验,要珍惜。

    她想安慰安慰于跃,仰天,皎皎的月光扑在脸上,分外温和,她告诉她:“今天是个满月夜,千里共婵娟。感情是流动的,或许你哪一天无聊抬头看看月亮,想到的就不是他,而是我了!”

    于跃靠在她身侧,凉夜里的温热令她窝心。她忽然笑,也学着林敢的样子欺负她:“但是学姐!如果有那一天,我觉得还会想起你烤的串,因为真的很丑很难吃。”

    李冬青斜一眼,顶顶肩膀:“那你别吃!求你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