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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蛇

    我出生的时候,家里面都以为我是个男孩。

    母亲是老来得子,自然是希望生个男孩能给家里干活。父亲见生出来是个女孩也没说什么,连抽了好几根旱烟道,这世道女孩苦,来一遭难免不如意啊。

    父亲是个比较封建的人,出生那天带着襁褓内的我去神婆那求名字。父亲想让我温静贤良,健康顺意,便求了阿祯。

    但是我小时候最爱干的事就是跑到村头那颗光秃秃的大槐树上捣鸟窝,实属与这些个词联系不起来。

    见到闵青的时候,我正在大槐树上捏虫玩,圆鼓鼓胖嘟嘟的大肥虫一捏就跟爆珠一样炸开。

    有温润如玉的声音传入耳中,脆铃铃的。细听夹杂着些许担忧颤抖。

    “上面危险,快下来。”

    我低头向下看去,好似电光火石被擦了一下,刺了一下眼。

    这男人生的真好看,好似一条青润吐玉的蛇,长身玉立站在风口,听话的风只撩起他的发梢不动他的头型。薄唇轻抿微蹙眉好似担心急了,瞳颤个不停。

    “快下来快下来——”他急的连嗔。

    他让我下来我便下来。

    我嘟嘟囔囔长得好看却是个老妈子性子。

    我一手攀着树干一脚踩着树皮呲呲的往下滑,爬着的时候我心里想着今天想吃烤红薯,正常烤完再焖十分钟的最好吃,那个时候的红薯皮是芥红的,里头的rou是璨黄的。跟鸡蛋一个色,又甜又糯。

    一脚踩空,我稀里糊涂的摔了下来。我还没叫,那男人倒是轻呼了一声。

    睁开眼的时候我正趴在石凳上,对上男人的眼,清冷的眼底带着点灰。像冷血动物的眼睛。

    他半蹲着,眼含担忧的看我,细长的手指并拢给我扇风,手中也捻着块帕子给不停的我擦汗。

    “你是阿祯吧。”

    他认得我。

    我嘟囔了一句,那男人没听清我说什么,其实就是一些不满的浑话,他不叫我下来还好,叫我下来反倒让我摔了屁股我有些心生不悦。可当他凑过来的时候,我清楚看见他薄薄的耳壁上淡色血管,像父亲给我戴的那块玉坠子,摸在手里冷冷的却是沁心极了。

    我吃了一下声,支吾的坐起身来,这一坐叫我龇牙咧嘴皱了脸,屁股上传来火辣火辣的疼。

    完了,父亲今天还叫我早些回去给家里帮忙呢。

    闵青见我好似触电般的嗷呜嗷呜叫,心一颤,扶住了我。

    这火伞高张的太阳下,闵青的手竟是冰凉的。

    他的脸生的净,薄唇轻抿,让我想起铺子里卖的桂花糕,新鲜出炉的白糕点缀上桂花,香甜可口。

    我望的痴了神,闵青却心生了忧虑,骨节分明的指攥着帕子擦着我额上的汗珠,“阿祯,没事吧?”

    我后知后觉的恍神,摇摇头,“没事,桂花糕也没事。”

    男人怔楞一瞬,微蹙的眉头还没展开就扑哧一声笑出了声,“阿祯喜欢吃桂花糕吗。”

    闵青生的正正好看,一笑好似三月春风吹拂,我只直点头。

    闵青抚了抚我的头,声音轻轻的,柔似水,“阿祯想吃我便给阿祯做。但是现在阿祯的屁股不疼了吗?”

    他不说我还没意识到,一说我顿时苦了脸。

    “疼。”

    闵青忧了神色,手覆在我的腰上,隔着帕子揉着摔红的地方,薄凉的温度透过帕子衣服传递到我身上,那冷冽也揉的泛了热。

    “那我送阿祯回去吧,桂花糕下次吃好不好?”

    我瘪着嘴点头。

    闵青转了身体背对着我,脊背直挺纤细,衣服下露出的脖颈透白的反光。

    “你现在这样走不了路了,我背你回去吧。”

    本来就是他害的我摔下来的,此时我也没有愧疚感的甩了手两臂搭在他的肩上,将全身的重量严严实实的倾倒在他身上。

    闵青长得怪高,背起我来时让我错觉自己还在树上,高的地面在我眼中都在晃。

    贴着闵青的背的时候我这才发觉他不只是手冷,身上也是冷丝丝的,在这夏日里倒是让我有些留恋的蹭了蹭。男人的身体僵了僵,白嫩的脖颈透出淡粉。

    闵青将我送回家之前先回家拿了药给我,他蹲下身来与我平时的抚了抚我的头。

    “阿祯下次不可以爬到那么高的地方了哦。”

    我嘟囔,如果不是他叫我下来我还不会摔呢。

    一声怒吼,老父亲跨步从屋内走了出来,“什么!你又爬树去了?!”

    吓得我急忙捂住了闵青的嘴,示意他给我打掩护。

    父亲认得闵青,见着他熟络的打了个招呼,闵青见我这样笑笑,“没有,阿祯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什么大事。”

    老父亲瞟了我一眼,瞟的我心惊rou颤不敢出声,最终他觉得闵青这么个大人不会帮我说话的信了他的话。

    我为自己免了一顿皮rou之灾而松了口气。

    没想到我自己说的话父亲不会信,但是闵青说的话他就信了。我深觉完全有必要跟闵青搞好关系!

    —

    闵青不是本地人,我只知道他是搬过来的,我也问过父亲闵青是什么时候搬过来的,父亲也只道记不清了,只知道那段时间是梅雨季,那雨怪大,砸死个人。父亲印象最深刻是地里干完农活回来,见我一身湿透的模样知道我肯定是跑出去玩了,然后我就挨了一顿打。

    我闻言默声,只觉得自己多嘴一问,马不停蹄地跑掉了。

    再见到闵青的时候,我正因为没有帮家里干活上蹿下跳的被父亲追着跑。

    闵青见到我时候脸上神色一闪而过,慌慌张张的拽着我将我拦在身后。

    “...阿祯还是孩子,玩性大也正常。”闵青替我辩解,脸露焦急,生怕我会受伤。

    父亲让闵青别惯着我,死皮赖脸的赖惯了小心讹上他。闵青闻言也只笑笑,似乎还有真不怕我讹上他之意。

    最终父亲也无奈的走了,或许知道我是皮糙rou厚惯了,也懒得打了。走之前他让我把家里活干了才许出去玩,不然回来接着抽我。

    我瘪嘴,嘴角翘到天上去的不满。

    “阿祯喜欢吃桂花糕,我今天做了桂花糕,要吃吗。”

    我愁眉苦脸,“你也听到了,家里的活没干完不许出去玩。”

    我这模样逗笑了闵青,他蹲下来弯了眉眼的直视我,“那我帮阿祯干好不好?干完了就去吃桂花糕。”

    我欢呼起来,“好耶!闵青你真好!”

    说罢一个大大的啵唧印在了他的额上。他微微错愣,薄薄的双唇轻抿着,玉琢白净的面上勾起桃粉浅靥。

    闵青说着帮我干,但其实连屋都没让我进,我就在屋子外头等他说好了才走进去。我以为是魔法,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家里就收拾的这么干干净净的?!

    于是对闵青的崇拜不由得又多了几分。

    —

    “闵青!闵青!”

    我扒拉着墙头喊着闵青,长身玉立的男人自屋内走出,见挂在墙上的女孩脸上霎时变了色,着急忙慌的来到墙边唤着我。

    “你、你快下来!别摔着了!”

    “恩我下来了,接好我啊!”

    闵青接的好,但我没跳的好。

    砸在闵青的怀里,两个人一个骨碌的滚到了地上。

    “阿祯、阿祯你没事吧!”

    闵青比我先行反应了过来。他的掌心磨出猩红,脸上也破了皮,而他顾不上的撑起身体满目含着担忧惊悸的看我。

    其实除了脑子有点晕,都还好。

    闵青慌了心神的抱起我进入屋内,将我放在凉席上又拧了帕子给我拭去脸上的灰埃。闵青的屋内跟外头完全是两个温度,外头烈日灼人,里头清凉爽快。

    风扇呼噜噜的转着,吹的我的头发一会扬起一会落下。

    我有点想睡觉,倒是闵青一声一声的喊着我让我睡不着。

    “阿祯,没事吗?”

    “没事...”我打着瞌睡,“我昨天半夜偷偷掏鸟窝来着...好困闵青,我要睡一会。”

    闻言闵青溢出一声轻笑,无奈也宠溺,微凉的指腹摩挲过我的额角,“好。睡吧阿祯,吃饭的时候我再喊你。”

    睡醒的时候我看到床头放着两个布林,一黑一红。

    抓在手里是沁心的透凉,想来是才在冰箱里拿出来的,皮上还挂着被炙热空气融化的水滴。啪嗒啪嗒的掉。

    红的太酸了我不爱吃,这种明知是酸的还去吃不该是我这种人该有的觉悟。所以我拿了黑的,决心为我不成熟的幼稚买单。

    跑到厨房的时候闵青正围着围裙做饭,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他头也没回的说:“我已经跟阿祯的父母说过你是把活干完了才出来的。”

    因为活不是我干的,闵青说出这话时我还有些不自在的脚抓地。

    “马上吃饭了,阿祯是在我家吃还是回去吃。”

    “在这吃!”

    闵青的厨艺好,伙食也好。望着满桌的饭菜我曾大放厥词的说:这么多菜闵青你肯定吃不完,还有这么多rou,吃完肯定会胖的!还有下次你可以叫我来帮忙,我吃的完,还不怕胖!

    闵青只笑着应声说好。

    —

    闵青的性子温吐,说话也是轻慢的,印象里从没见过他因为什么而生气急躁的样子。

    所以大门被敲的嘭嘭嘭作响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偷东西的,后来一想偷东西的也不可能这么明目张胆又放了心。

    那是一个酷暑的夏天,村里面提前发了通知要断电,但是我给玩忘了。所以门外传来声响的时候我近乎是顶着一身的腻汗去开的门,看着门外站着的男人一脸急切惊惧的模样我也一愣。

    我睡糊涂了,看着眼前的人愣是好半响没想起来是谁。

    闵青还以为我失忆了,生气愤懑的燥郁被浇灭。

    “阿祯是不是忘了今天要停电了。”

    我怔怔,后知后觉的想起这件事。今天父母不回来,给我发消息说他们跟闵青打了招呼,晚上让我去闵青家吃饭。

    闵青做了饭在家里等了又等等了又等,直至等到天也黑了电也停了,恐惧在黑暗里被放大,他这才坐不住的给眼前女孩发短信打电话,结果是石沉大海...

    我出去疯了一圈后回来困的不行倒床就睡,也就忘了给手机充上电。

    然后就成了我现在看到他这样。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闵青上前一步抓住我的手,我这才看向他,他的眼下泛着一圈红,眸中噙着薄薄氤氲。

    他没有斥我,只是压抑着微颤的声音说:“...阿祯饿不饿?”

    我老实点头。

    玉润的指尖轻压眼眶,他将那点脆弱掩藏,“知道你玩性大不记事,还好还有几个菜我还没炒呢。”

    知道闵青没生气后我嬉皮笑脸起来,“闵青你真好,谁以后要是能跟你在一起肯定是上辈子积德了!”

    眼下缀着绯色,微不可闻的声音,“这辈子也算...”

    ...

    我大快朵颐的躺在闵青家的沙发上悠哉抚着肚皮。

    闵青一边收拾碗筷一边朝客厅问:“阿祯,吃了别那么快躺下,容易积食,晚上会睡不好的。”

    我左耳进右耳出的应了声。

    “阿祯的父母今天不会回来,一个人睡害怕吗?”话音还没落地我叫喊道:“我要在这睡!”

    这酷暑的夏天本来就热得要死,更别说停电了有多难捱了。

    “好,那阿祯别忘了发条短信告诉他们一声。”他又说,“茶几上有水果,阿祯别忘了吃。”

    洗碗洗不到一会闵青又从厨房探了头,“别离电视那么近阿祯,对眼睛不好。”

    “闵青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他失笑应声没再说话。

    洗完碗后闵青从厨房内走出,走近了才看到 ,刚刚还在同他说话的人儿此时已经酣然入睡。

    闵青无奈摇头,弯了腰俯下身抱起女孩进入了卧室,随后搂来一床薄被盖住了女孩身上出了房间。

    ...

    “好热...”

    我皱着眉头扯着衣服,感觉身上好似有一座岩浆做的五指山压在我的身上,平时在闵青屋内感到的清凉此刻不复存在,只有燥热到无法流动的空气裹挟着我。

    “热...”

    “阿祯...”是闵青的声音,忽远忽近...

    男人微蹙眉头脸上满是担忧神色,手上的帕子没停的拭着女孩身上的汗。

    “唔...”我吐出一声呓语,热的头痛欲裂。

    糟了,我不只是吃完晚饭就躺下了,还没吃闵青给我的消食水果。刚刚吃的那些东西现在来报复我了,我感觉有小人在我的肚子上跳来跳去。

    “阿祯,很热吗?”男人脸上担忧神色不减,当下心乱如麻。

    “热...热死了...”我热的嗷嗷叫。

    “阿祯...”闵青的声音听起来急坏了,却又不知道怎么办。

    “热死了热死了热死了...”我在睡梦中胡乱打滚翻来覆去,热的好似被按在铁板上煎烤。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在我嚎叫哭诉的声音中。倏地——房间内的温度骤降至冰点,有刺骨寒意袭来环绕在身侧,这没由来的冷冽驱散此刻燥热,抚平了我不安的思绪。

    我听到有细微的摩挲声,像是鳞片刮着地板摩擦而过的声音,簌簌沙沙的...

    顾不得其他,我本能的寻找着那堪比空调还要能制冷的来源。

    恍惚中我抱住了一个人,那纤细的腰身细腻嫩滑。

    “啊——”一声轻呼,原来我抱住的人是闵青,“阿、阿祯...”闵青的声音有些颤抖,双手无处安放的僵在半空。

    我呼哼一声,顺着腰肢往上,略强硬的扯开了那碍事的布料,双手不安分的在他身上探索,然后停在胸前将脸埋了进去,冰凉的肌肤直接相触让我舒服的哼吟两声止不住的乱蹭。

    “阿祯...”闵青的声音更软了,还颤的厉害。

    我感觉有尖锐又粗壮的物体摩挲过我的肌肤,寒冷激起一片涟漪。

    闵青身上好舒服...想要更多...

    ...

    —

    “闵青我跟你说!”梦中的触感仿佛历历在目,真实的让我一想起就头皮发麻,“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

    闵青一边切着菜一边听我的废话。

    “我昨天晚上梦到一条好大的青蛇,那——么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梦到,反正就是梦到了!吓死我了你知道吗!那大青蛇,好大好吓人!要是在现实里让我看见我肯定会吓晕过去,说到底我什么会做那样的梦啊,真是搞不懂...”

    我说出了一部分的噩梦,却偷偷藏起了一部分的美梦。

    “闵青你的手——”

    他后知后觉的松开了菜刀,丁零当啷一声菜刀砸在水池里,滴滴鲜红晕成血花。

    耳边的声音嗡嗡,只有那一句‘吓人的蛇’回荡在他的脑海里。

    —

    突然有一天,闵青不让我上他家玩了,就算怎么开口问也只是含糊不清的敷衍了过去。

    到最后,他家大门紧闭着也见不到他人了!

    自闵青不让我上他家已经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了。我深刻反思是不是平时日对他太差了,闵青看透了我恶劣的本质。

    想到这我幽怨了神色,搓了搓手,想了想,从家里拿了两个大苹果踏上了闵青家的路。

    我将苹果揣在兜里爬上了闵青家的墙头,其实自那次摔了以后闵青就把院里的围墙敲下来一截,又在里面放了把攀爬的梯子,所以我此次潜入才能如此顺利。但是闵青跟我说过,以后他在家的时候不许爬墙,不然不给我做好吃的这才唬住了我。

    闵青没有在院中,那些花花草草看起来也很多天没有浇水了,蔫吧的没有往日色彩。

    我没有喊他而是来到了窗边,透过玻璃模糊的折射我看到了那个修长身影的男人,只是...那肚子看起来有些诡异,大的异常...

    我转了转眼珠,朝着屋里头喊着:“闵青!闵青!我要摔下来了!”

    那身影一怔,一手托扶着肚子快步至门边一手搭在门把手上开了门。

    他一出来就看到了堵在门外的我,脸上泛了被哄骗的红,也局促不安。

    我快速的抓住了他的手,往他的手里塞进了两个苹果就当是进门费的钻进了客厅。

    门被我在身后阖上,我这才仔细打量起他来。

    直到我的视线放在他的肚子上挪不开,这才震惊的大叫,“闵青!你这是怎么回事!”

    他闪躲着我的眼神,双手试图遮掩的横在肚子上,“没、没事...”

    “这哪里是没事的样子!”我急了,“闵青你是不是生病了!所以这段时间才——”

    “不、不是...”

    “那你是怎么回事!”我一把握住他的手,只感觉自己心脏跳的飞快,生怕他是得了什么顽疾。这小地方可治不好这病,要去大城市才行。

    “走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他拂开了我的手,表情隐忍的侧开了头。眉眼一如既往的温柔,可在其中却隐藏了些什么。

    “闵青!”

    唇瓣微张,他被身上肚子压得有些喘不上气的急促呼吸了两下,“阿祯,你先别生气...”

    “好我不生气,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了。”

    他咬了唇瓣摇头,“我...不能说...”

    “你不说还叫我不生气!”

    我气坏了,抱起茶几上的茶壶吨吨吨的喝了个精光,然后又不安的左右徘徊。

    “闵青你今天必须告诉我你怎么了,不然就跟我去医院!”

    他呜咽一声,手指攥着衣角,缓缓道来。

    ...

    ...

    ...

    我错愕一瞬,指着他的肚子不能回神,“可、可你是男人。”

    他说不清,索性就抿了唇不肯再说话。

    “好、好,没事,没事啊闵青。”我试图说服自己让自己冷静下来,“那个...让你怀孕那个人呢?”

    “...”他的唇瓣咬合的更紧,碾出一圈血色的印子。牙尖沁了红,渗透牙根。

    我慌了神,“好好你不说也没事。”现在我只能用闵青的身体比别人特殊来强迫自己去理解了。

    “你现在这个样子没有办法出去。”

    他垂了头,看来我说对了。

    “那这样吧,我来照顾你。”我自告奋勇。

    他怔愣的抬头看我一眼,然后又低了头,“不...阿祯你不用...”

    “什么不用啊!”我又气又恼,“你挺着个大肚子怎么能照顾好自己啊,我说用就是用!更何况你以前还那么照顾我呢!”

    闵青没能推脱得了,或许他内心也是如此渴望的,渴望眼前的人陪在自己身边...

    我不是没有问过闵青那个搞大他肚子的人是谁,只是随着怀孕的时间越长,闵青的性子比起以前来也犟了不少,不管我怎么问都撬不出一个字来。

    有时候问着问着我也会发火,我也搞不懂这无名火的由来,尤其是在闵青低着头承受我的怒火噤默不语的时候,情绪总是会达到一个极点。

    比如现在...

    饭桌上我单方面的争吵,闵青收了碗筷便说出去买点东西,气头上的我也没听出来他在撒谎。他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能出去买东西呢。然后听门栓咔的一声,闵青走了出去。

    回过神后我就紧张了起来,鞋都穿错的就往门外跑,只是外面已经不见闵青的身影了。

    我急坏了,满大街的找他,小商店的人也只说他没有来,我当下更急了,心里头懊恼不已,像个无头苍蝇的到处乱撞。

    白日里常有人捣衣的河边坐着一个清姿昳丽的男人,男人手里攥着一个苹果,苹果的皮都有些皱巴了他还是舍不得吃的紧紧攥在手心。

    走得近了才能看清楚,这男人竟是半个身子都沉在水里的倚靠在岸边。

    清澈透底的河下有粗长之物随着潺潺水流而轻微摆动,粼粼的水面似撒了珠光,给水面下的朦胧蒙了一层旖旎的薄纱。叫人只能窥得表面美好。

    沁凉的河水顺着纹路轻轻抚过墨绿尾巴上的鳞片,爱抚的摩挲发出汩汩的水声。脆铃般悦耳。

    “闵青!闵青——”

    听到声音男人慌了神,手里的苹果落了地掉进河里顺着水流被冲走。

    “闵青!”在溪边看到闵青后我近乎是飞奔的跑了过去,“你在这干嘛!”

    我看着他腿上涔涔的水珠吓得瞪大了眼,以为他想不开要投河,急忙道:“闵青你不要想不开啊!我以后再也不说了也不问了!你别想不开!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呢!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孩子想想啊!”

    说着说着我难掩压抑的愤懑与担忧,眼泪啪嗒啪嗒的落,抽噎的打着哭嗝,一遍一遍的重复着已经说过的话。

    “闵青你嗝、呜——”

    闵青见我这样也慌了神,抽出帕子拭着我的脸颊,眼泪不停掉,他也不厌其烦的重复着动作。

    “阿祯别哭,我没有想不开,就是...散散步。”

    “有来河边散步的吗!”我胡乱抹了脸颊,“你吓死我了你知道吗!”

    闻言男人的身躯一震,看向自己的小腿。还好,没有变出尾巴来。

    我蹲下身扯着袖子擦拭着他腿上的水珠子,声音还哽咽,“你冷不冷啊。”

    他摇摇头,见我看不到又轻声说:“...不冷。”

    也对,闵青的体温一直比常人要低不少,或许也不觉得这冷冽的河水有什么。尽管他这么说我还是堵了鼻子用着浓厚的鼻音斥他:“不冷也不能下河!再怎么样你也只是一个普通人!现在不注意等以后老了一大堆毛病!知道了吗。”

    闵青的神色rou眼可见的黯淡下来,只勾着淡淡的嘴角,“...恩。”

    —

    最近闵青越来越奇怪了。

    每天总是很早就醒来,进入洗漱间鼓捣半天,然后拎着满满一袋的垃圾出门。

    起初我以为是因为怀孕属于正常现象,随着他在里面待的时间越来越长我也不由得担心了起来,可每当我问他的时候他都只笑着说没事,转移了话题。

    我按捺不住悬着的心,在闵青起床后悄悄跟了过去。

    实在担心的紧,所以昨天晚上我提前把洗漱间门上的锁拆了下来。黏腻汗水的掌心在衣服上擦了又擦,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又放心不下。

    五指搭在门把手上,犹豫再三,还是推开了眼前的门。

    入目是虬结到无处安放的尾巴交错缠绕在一起,一点轻微的蠕动都会发出沙沙的沉声。那尾巴墨绿的沉暗,片片鳞片闪着微光,目光越顺着往里看去越粗壮...

    蛇?这里怎么会有蛇?!

    我感觉呼吸一窒,屁股往后倒踉跄了两下。

    心跳声如擂鼓,敲击在我的耳膜上,沉闷又刺耳。可一想到闵青还在里头就紧攥了手心,忍着那发憷的害怕朝里头走去。

    闵青已经听见了门外的声音,正准备出来探个究竟,与我的目光相撞,瞬间僵在原地。

    见到闵青的时候我心下一瞬放松,却又在看到他身下的情况的时候怔愣住。

    那鼓起的肚皮下,没有人的双腿!比尾巴颜色还要浅上几分的翠玉色鳞片攀附在他的腰身附近,模糊了胯骨的边界线。

    粗壮的腰尾支起他的身体,手中正攥着从身上撕拉拽下的鳞片,尾巴上鳞片被剥离的地方正在往外汩汩涌出鲜血,染红了整条尾巴,近乎覆盖尾巴原本的颜色。

    浴室里的几摊血迹刺着我的眼,空气中也弥漫着刺鼻的铁锈味...

    “阿、阿祯...”闵青慌了神,想要伸手却又僵在半空收了回来。

    他的尾巴上满是伤口结痂后的瘢痕,狰狞又诡谲。那垃圾桶里堆满了鲜血淋漓的鳞片...

    我的神经抽抽的跳。

    “这是...怎么回事。”比起害怕,先涌上心头的是担忧带来的生气,“你这是在干什么!”

    “阿祯...对不起...”闵青害怕的往后躲着,紧缠的尾巴又收进来几寸。鳞片磨过地板发出沙沙的声音。

    我重重呼吸了好几下,才开口:“你、你不是人...”

    “对不起...阿祯...阿祯,对不起。我...”闵青变得好像只会重复这句话。

    “你...一直在骗我。”

    闻言他惊悸了神色,鳞片掉在了地上,他无措的捂面,“不、不是...我只是...不想吓到阿祯。”

    “我...我想了很多办法,可是都没有办法舍弃这条尾巴。随着怀孕的时间越长,我越来越控制不住尾巴的出现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不想让阿祯害怕,我只能这样做了...我除了这样做别无他法...”

    “阿祯你不要害怕我...我会继续想办法的,我会不吓到你的出现在你面前的,或许...等我处理好这条尾巴了...我再来找你好不好阿祯...不要...不要害怕我...”

    指缝间迸出满溢的泪水,闵青哭的无声,肩头剧烈窜动。

    “阿祯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要骗你,不是故意要吓你...”

    闵青不可能是故意的,我当然知道。闵青看到我爬到高的地方会害怕我摔跤,会打下围墙防止我受伤,会在我爸抽我的时候将我护在身后,会给我做桂花糕,冰箱里总是放着各种各样的水果给我吃...

    可是...闵青是蛇...

    我的喘息很重,声声的落在耳中。

    闵青是蛇...

    ...

    “好了没事了闵青。”我压抑着自己不稳的呼吸, 揉碎了吐出,“没事了闵青。虽然你是蛇,但是我知道,你不是坏蛇。”

    闵青怔怔,脸上挂着犹怜的泪痕,眼下哭的滚了一圈红,雾眸饧软。

    我张开双臂拥住了他,掌心落在他的肩头一下一下拍抚着。

    “没事了。”

    男人吸了两下鼻头,最终忍不住的啼哭起来,“阿祯——阿祯——”

    “恩...我在。”

    “苹果...掉进水里了...”他哭的一抽一抽的。

    一时间我不知道在他在说些什么,只能顺着话接道:“没事,我再给你买就好了。”

    他回手拥着我,尾巴交缠的愈发紧仄起来,呲呲的摩擦不绝于耳。

    我耳朵一刺,只能靠紧紧的拥着他缓解自己的情绪。

    虽然我怕蛇,但是这条蛇,是闵青。

    —

    “闵青,没事的,你可以把尾巴放出来。”

    我看着他不时的捏腿又局促的坐立不安的样子开口说。

    他只是摇着头,“不行...会吓到阿祯的...”

    我将洗净的苹果切成两半放在他的手心,“被吓到的时候早已经过去了。你不常放出来给我看看怎么让我习惯,那不然等到时候我再被吓跑了闵青就愿意了吗?”

    “不、不愿意!”他有些急促,然后又垂下头,“我在房间里的时候再放出来好了,在客厅...说不定会被人看到...”

    “没事,我会跟他们说的,我养了一条蛇。”我拍拍他的腿,“闵青。”

    哗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脱离束缚一股脑倒出的声音。

    那墨绿的蛇尾占据了大半个客厅,蛇尖有些抑不住情绪的轻轻拍打着地板。啪嗒啪嗒的。

    尾巴上还没愈合的鲜红的软rou还是有些刺眼。

    虽然见到这硕大的蛇尾还是会有紧张,但是当我看到闵青那小心翼翼神色的时候又放松下来。我想,不会有坏蛇这么看我的脸色纠结怎么去切掉这条尾巴。

    粗壮的蛇尾攀附着青冥墨绿弧形鳞片,末端窄细的部分会盘踞起来围成一个圈。

    电风扇的声音呼哧的响,摇头的转着。我的头发吹起又落下。

    我的手抚上他腰间沉甸甸的圆滚。似满月,又大又圆。

    “所以,那天晚上不是做梦,是闵青...”我说出那个被我藏起来的美梦。

    闵青的脸上有着拘谨,咬着唇点头。他不安的扯着衣角试图盖住那硕大的尾巴,哪怕是一点也好。

    “我这几天被你吓死了,尤其昨天晚上都没睡好觉。”我抱怨的打了个哈欠。

    “恩,对不起,阿祯。那阿祯...”闵青的脸上有着赧涩,他拿过帕子擦了擦蛇尾,擦的干净锃亮,然后又觉得我可能害怕,拿过靠枕放在了自己尾巴上,“要不要睡一会?”

    我笑着应了声,拿下靠枕直接躺了下去,蛇尾的鳞片冷冽冰凉,刺的我激起一片抖擞。不过我没有逃避,反而是就势抱住了闵青的腰身,一如那晚的细腻,虽然我的脸被鼓鼓的肚子顶着,但不妨碍我痴迷的吸着他身上的味道。

    不是膝枕,蛇枕也不错。

    男人的身体一震,抿着唇眼下勾着绯色,尾巴也随之甩了两下。

    闵青拿着帕子拭去我额间溢出的薄汗,顺着我的呼吸声声音轻轻,“阿祯想听故事吗...我给阿祯讲个故事好不好。”

    “恩。”

    “很久很久以前...”

    我蓦地笑出声,“闵青你说的是哄小孩的睡前故事吗?”

    他笑着不置可否,“很久很久以前...有一条青蛇在雨季出来觅食,但是青蛇不小心误入了人类的村庄,那个时候他还没学会化成人形,青蛇很害怕的躲着人类,然后那个时候他看到了一个小女孩,他害怕小女孩小女孩也害怕着他。小女孩佯装气势汹汹的朝他吼着:‘我爸我妈马上回来了,你、你还不快走!’青蛇也很害怕,于是头也不回的溜掉了,却被小女孩叫住:‘等、等下!不是那边,那边有捕兽夹!’...”

    “睡着了吗阿祯?”

    闵青笑着在女孩脸上映下一个微凉的吻:“好梦,阿祯。”

    有蛇遇人,冷血动心,人却愚笨,本末倒置。

    虽愚笨却是真心guntang,捂热了冷血,也寻得青稚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