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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现在这幅小丫鬟的身躯,个头小小的,眼皮和嘴巴也小小的,就像单朵的夕雾花,说话时竟显现出几分精致的秀气来:“这片园子竟还留着。”雪花消瘦得多了,也有些驼背,眉毛苦闷地下撇着,却比从前沉稳许多:“从前大夫人最喜欢这处园子。”“听说夫人酷爱牡丹,怎没将它铲掉?”以锁儿的性子,这应当是情理之中的。“大少爷不许。”雪花说,“大夫人生前一切,全都原样保存下来,夫人也不许干涉。”苏倾疑惑:“这是何必?”“大少爷对大夫人用情至深,大夫人死后,大少爷像丢了魂一样,三天三夜水米未沾,拿头撞柱子。每年大夫人忌日,大少爷都会在她房里住一晚。”苏倾慢慢地回想沈祈的脸,能回想起的只剩一点像小针扎了似的屈辱,她觉得沈祈应该是不喜欢她的,却不知为什么又用情至深。不过,她觉得这些都同她无关。她把金叶子点了一遍交给雪花:“雪花jiejie,出府买种子的时候,帮我从人牙子那买些丫鬟吧。”雪花是个不懂拒绝的人,郁结了一会儿应下了:“要什么样的,多少个?”“要不好的。”“……”“要旁人挑剩下的,越多越好。”雪花看了看她,忽而跟她说起别的事情:“你的眼睛很像大夫人。”她又扭过头去,接着浇花:“可惜她从来没像你这样笑过。”苏倾摘几根草编着蚂蚱:“也许是你没见过。”*三天后临平再来时,东院里热闹得将他吓了一跳,院子里有了好些丫头在洒扫,不过细瞧上去,个个都不妥当:挑水的那个是个跛的,走路一拐水一晃,看着人替她心惊胆战;晾衣裳那个,没看见眼睛,先看见脸上一大颗痦子;一个穿棉服的小孩跑来跑去递东西,离近了才发现,那是个两坨红脸蛋的侏儒,好容易见着一个生得端正的,临平走去问她“小艾在哪儿”,她只是茫然看着他笑,半晌,伸出手来比划着——竟是个聋的。还有一个瘦杆儿少年,在院子里指挥吆喝,生得一副女气的瓜子脸,丹凤眼,走路怎也弱柳扶风,见他进来,一溜烟跑过来接过他的披风,千娇百媚笑着喊声“爷”,他浑身的汗毛都竖起了。这是个倌儿。门让他“砰”地一声急促地推开了:“小艾?”屋子里的碳烧得足足的,兽首香炉,暖香流转,塌边摆着把圈椅,圈椅上歪着个大红新袄的少女,正端着碗雪白的芋头粥小口小口吃着,吃得额上一层细细的汗珠,一面吃着,一面同塌上的人说话,姿态不敬,随意得近乎亲昵。他看沈轶还那么孤独地躺着,再瞧着那小丫头舒服的样子,恨得牙痒痒:“呦,你还当上地主婆了,外面那是什么?”苏倾把碗搁下了,一双眼睛礼貌地注视着他:“是我买的丫头。”临平侧眼看窗户外头,那跛了的丫鬟还在一拐一拐地走,火气涌上来,“你是故意作践二少爷?”“东院要人伺候,我一个人顾不过来。”疑心她挪了银子,还装傻充愣,“我知道,钱给够你了,怎也不挑好的!”苏倾也侧头看了看外面那几个人,轻轻道:“要是好的,呆不长久。”临平愣了一下,确是想起来过往那些不安分的,恐怕是想着自己全手全脚窝在这死气沉沉的东院没个盼头,忙往外打点,人都是往高处走么!苏倾接着吃粥:“东院需要他们,他们也需要东院,正好。”临平见她身上的袄子崭崭新,用料又足,难怪她暖和得头上冒汗:“你还给自己买了衣裳?”苏倾点一下头,微弯的睫毛垂着,倒像是满不在乎:“有闲钱便买了。我为什么要把自己冻得那样可怜。”她自己要活得够好,够韧,才可让沈轶过得更好。在这一世里,自己若不可怜自己,是没有人会可怜她的。临平瞧她手上那一大碗,再想到沈轶连水也难喝下去,越发觉得她没良心:“你还吃?”“不吃可饿。”她微微笑了一下,“临将军要么?”临平一时语塞。不知到是不是院子里见的几个太丑,好像看着红袄子里小艾,变白、变顺眼了不少,某个角度看过去,竟还看出几分姿色来。苏倾拿帕子擦手,擦得很仔细,仿佛那鸡爪一样的小手是美人的纤纤十指一样,又熟稔拿起扇子来给沈轶新涂的药膏上扇风:“临将军借我们多少钱,我都记得,往后好过些,一并还给你。”临平走的时候还在皱着眉琢磨,她说什么,“我们”,可笑!苏倾趴在塌上,睁着乌黑的眼睛看沈轶,手臂不好意思地占他几分床位,却不敢碰他,只是安静地看着:“你见我吃,是不是很饿?”他睫毛垂着,嘴角绷着,还那样睡着,睡得很生动,呼吸像猫似的,好像下一秒就会翻个身一跃而起。“我还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她说,“第一天你吃了酥油饼,想来是喜欢吃甜的。”“我这么跟燕儿说,她还笑我。”苏倾眨了下眼睛,似乎在跟自己生闷气,半晌慢慢道,“我这回的芋头粥做得很不错,你若要吃,帮你放糖。”她把他鬓发轻轻拨开,看到几根白发,用他在他这张依旧年轻的脸好违和,她想拔又不敢,不确定他还会不会生新的,临平说这些年来一切都像停滞住了,胡子不长指甲也不长,那么拔一根就会少一根了。可恨她这具身体才十四岁,胸口能感受到发育的痛楚,像一颗种子在土中膨胀,离长白发还有好长好长的岁月。不然,她也想要几根,这才公平,就像他年少的时候她也年少。“对了,你有钱么?”她在床下探看,又慢慢起身,柜子里觅了一圈,没找到,关上柜子门,“临将军总是过来,欠着他的钱,很不好意思。”她坐回床榻边,托腮瞧了他一会儿,帮他翻身。她骑在榻上,手碰到枕头的时候,无意间触到几个硬块,摁了几下,泠泠的脆响,她皱起眉,却不知道这是什么。把他脑袋轻轻移开,枕头抽出来,拆开缝线往外一倒,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