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轨番外

    年少的时候张远曾遇见过两个人。一个引导着他变成另一个人，而另一个则在他身上找着别人的影子。

    张远真心实意的喜欢过他们，而他们不爱张远，或者说，他们不爱张远本身。

    和苏醒离婚后张远时常在想自己是谁。这个古老而又哲学的问题让张远陷入了自我怀疑。他觉得没人会喜欢真实的自己，再者又说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哪。

    直到遇见了陆虎。陆虎和他不一样，却又很像。不是苏醒说的那种俗套的soulmate——是的，他觉得soulmate这种说法就很俗套——而陆虎，他懂他心里那些奇怪的想法，就像是另一个自己。他有时会想，是不是自己的另一半大脑掉在了陆虎那里，否则怎么会这么合拍。

    他也是要生活的。和苏醒离婚并未让他完全消沉。他知道自己得赚钱，得唱歌，得好好活下去。唱歌的时候，他觉得又有了活下去的理由。

    陆虎是他参加一个综艺认识的。收视率嘛，赚钱嘛，节目组难免会提出一些吸人眼球的问题。苏醒算有名气，当初结婚便已经掀起热潮，更遑论如今已然离婚。

    真心话大冒险的瓶口对准了他，“远哥，你对上一段感情如何评价？”

    这个有些尖锐的问题一落地，原本还算融洽的氛围瞬间降至冰点。张远在心里想着收视率应该够了，然后说，“他很好。只是我们不合适。”

    太官方的话了。但张远知道这是自己的心里话。他不想分辨谁对谁错，感情是主观的，没有既定的标准，只是不合适而已。

    眼瞧着气氛越加奇怪，陆虎便是这时候出现的。

    他打着圆场，“好了好了，该下一轮了。”瓶子转动起来，“哎呀，我这运气也太差了。”瓶口正对着他自己。

    张远侧过头看他，不得不去怀疑这是故意的。

    解围的确是故意的，但瓶口正朝自己却是天意。他选了真心话，一个简单的问题，“你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

    张远拢了拢身上的棉袄，靠在沙发上半垂着眼帘看他。只看见陆虎听见这个问题先是一怔，而后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笑，支支吾吾的道，“我喜欢就够了。”

    显然这群人并不满足于这个答案，刨根问底般似要他非说出一个名字不可。其中一人道，“不如这样，陆虎你就在我们这群人中选一个。”

    无聊的问法。

    张远几乎已经快睡着了，眼皮眼看着就要耷拉下去了，下一秒便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他下意识的抬眼去看，正对上陆虎泛着羞意的眸子，“远哥会是我喜欢的类型。”

    然后周围的人便一片起哄。

    但张远本人却没什么感受，他跟着气氛礼貌的笑了笑，心里却在想着这段剧本他怎么没看到？

    节目播出后这段对话引起了极大的争议。

    【不是吧，和苏醒离了婚张远连这种垃圾节目也要上了？】

    【早在当初就说了zy不过是瞧着Allen红罢了，苏醒肯定是发现了他的真面目才离了婚】

    【就没人好奇这陆虎是个什么来头？】

    【能有什么来头，上这种节目的不都是小糊咖？】

    【这才没离多久吧，这么快又勾搭上一个？】

    【醒子离得好，不然还不知道自己头上多少顶绿帽呢】

    【前面的苏醒粉闭嘴吧，难不成离了婚还得为前夫守身如玉？】

    【哎呦怎么着，离了苏醒发现远远还是照样有人喜欢你们粉丝就跳脚了？】

    【呵，说笑呢，当初是谁捧红了你家主子？不感恩戴德也就算了，怎么还放任自家狗乱咬啊】

    【我呸！为祖上积点德吧！远远明明是因为自己有才华好不好！】

    【要不是苏醒当初向他求婚，内娱现在查无此人好不好，还说个屁的有才华】

    【醒子当初追求、求婚那阵仗谁看了不说一句深情，还不到两年就离了婚，凭心而论你们觉得是谁的错？】

    嗯，我的错。张远在心里想。然后关掉了视频。

    他觉得脑袋有点晕，刚躺进被窝里准备睡一觉，苏醒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喂，Allen。”

    “远远。”

    “有事吗？”

    那边沉默，张远只听见了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声。着实是有些困了，他把脸在被子上蹭了几下，然后蜷成一团问他，“怎么了？”

    “我，”苏醒顿了顿，“我看了节目。”

    张远打了个哈欠，眼睛已经闭上了，“嗯，然后呢。”

    苏醒说不出来然后。他看了节目，也看见了那些弹幕。有些话他看着都觉得心惊，一时间想起张远来就更是担心。

    然而电话打过去了，听得里面隔着电流显得有些失真的声音，他却一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远远，你还好吗？”

    是陈楚生的声音。

    那点困意越来越浓了。张远几乎快将整张脸都蒙在被子下，“我很好。还有事吗？”

    “那你好好休息。”

    对面挂掉了电话。

    张远便直接将手机开了静音，将自己蒙在被子下开始睡觉。

    而另一边的苏醒和陈楚生却也不是很安生。

    苏醒从他手里抢过电话，看着上面的“通话结束”有些气恼，“你挂了做什么！”

    “那你还想和他聊些什么？”陈楚生坐在沙发上，摆弄着自己的手机。

    苏醒一时失语，沉默片刻后捏着手机道，“陈楚生你在这给我装什么呢，”他一把扯过陈楚生手中的电话，果不其然正是那节目的画面，他几乎被气笑了，又将手机扔给他，“我还当你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呢。”

    陈楚生抬眼看他，“在不在乎有用吗？”他站起来，面上带着笑意，说话的声音还是那样温温柔柔，“Allen，你怎么就不明白，你已经挽不回他了。”他朝苏醒走近一步，“两头都想要的人最后可是什么都得不到的。”

    这话一说出来，苏醒的愤怒反而消下去了。他笑起来，露出两个酒窝，抬手揪住他的衣领，微微用力，眼瞧着两人就要贴在一起了，苏醒却侧了头，“所以你选了我啊生哥。”

    呼吸的热气落在陈楚生的耳畔，泛起一点痒意。被说中了心思也不恼，只伸手揽住苏醒的腰，两人的距离进一步缩短，近的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Allen，我一直以来都最喜欢你。”然后是一个轻柔的吻。

    苏醒贴着他的唇瓣，一张一合时两相接触，“我也喜欢你。”

    张远醒过来的时候是凌晨三点。他揉了揉眼睛拿过枕边的手机，有两个未接来电和一个微信验证消息。他没去管那两个陌生来电，打开了微信，上面写着——远哥你好，我是陆虎。后面还跟了个笑脸。

    张远愣了一下，想起拍摄结束的时候这人来找过他说想加微信，但被他拒绝了。他想着反正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了，加微信反而麻烦。

    现在张远也同样觉得麻烦。他切回通讯界面，看着这两个同一号码的未接来电，瞟了眼时间，思畴着现在打过去未免太惹人心烦，便也暂且放下不管。

    他将手机倒扣在床上，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看。看了一会儿，他觉得着实无聊，便从床头柜下摸出几片安眠药含在嘴里。齿尖有些发痒，他抵住药片微微用力，伴着唾液的作用那股苦味在舌尖爆开。

    张远吞咽了几下，混着生理性产生的大量唾液将残碎的药片咽了下去。平躺的姿势让这个动作变得有些艰难，但他未动，只多次吞咽，确保药片进入食道后才探出舌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

    再次醒来已是上午九点。头有些痛，张远摁着大阳xue坐起来靠在床头，摸出一旁的手机先打开微博看了眼。信息处的消息通知仍是999＋，他懒得点开去看了，直接按了一键清除。

    切到通讯界面，看着这个陌生的号码张远犹豫了一下，但想着一连打两个兴许有什么急事，便按了回拨。铃声响起不过几秒，那边便接了电话，自我介绍还没说出口，另一头便先一步道，“远哥！”

    声音有些熟悉，但张远想不起来是谁。

    “我是陆虎。”

    张远想起来了。他清清嗓子，“怎么了，我看你昨天给我打了两个电话，有事吗？”

    “没什么。”陆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扭捏，“就是想问问远哥你现在怎么样，节目，”他吞吞吐吐，“节目不是播出来了吗。”

    原来是为了这事啊。

    张远将手机开了扩音，随意的扔在床上，应了声，“嗯，节目我看了，还不错。”

    他听见电话那头的呼吸声有些重了，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陆虎问，“远哥你现在有空吗？”

    “嗯，”张远将头仰着，“我在家，怎么了？”

    “那我、那我能来和您见一面吗？”他不自觉的就换了称呼。

    张远一愣，“来我家吗？”

    “不不不，”陆虎那头连忙解释，“就是想和您见一面，我有些话想当面说，主要看您那边什么有空，地点随你定。”

    张远皱眉。他看了眼时间，还不到十点半，他不太想出门，但后辈的请求他也不好拒绝，只好应下，“好，那下午两点可以吗？就在咖啡厅吧，之前录节目附近的那家可以吗？”

    “好好好，没问题。”陆虎一口答应，“那到时候见，远哥。”

    “嗯，下午见。”

    张远设想过很多陆虎想和他谈的事，像什么炒个CP维持节目热度，虽然是骂的。又或者想谈个合作，像词曲合作什么的，但都不可能是现在这个。

    “你说什么？”张远有些呆滞的看着坐在他对面的陆虎。

    陆虎垂着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复而又抬头看他，声音里带着羞涩，吐词却格外的清晰，“远哥，我在节目里说你是我理想型不是假的，我已经喜欢你很久了。”

    张远有些茫然，“喜欢我？”又重复，“很久了？”

    陆虎点点头，“远哥我知道现在这些话说出来有些不合时宜，但节目上也确实是我没考虑周到，我没想到会造成这样的影响，索性想着干脆一股气坦白算了。当然，”瞧着张远面上仍是一副茫然的模样，他又补道，“我说出这些也并不是为了什么，我知道最近发生的事，我只是想说，”他忽然往前倾了一点，视线紧紧地黏在张远脸上，“远哥，我能和你做朋友吗？”

    嗓子有些干涩，张远避开他的视线，端着杯子喝了口咖啡，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沉默了片刻，他迟疑着开口，“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远哥这样好，我当然会喜欢。”这话陆虎说的理所当然。

    “我好吗？”张远真情实意的对此感到疑惑，“那为什么......”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但陆虎很快便意识到后半句是什么，他便道，“不喜欢你的才是傻子，没眼光的人。”

    没眼光的人说到就到。

    张远正对着玻璃门，一抬眼便看见陈楚生和苏醒并排着往这边走，他看了一眼，收回了视线，大概是来录节目的吧。

    他低头搅弄着咖啡，刚刚那一口喝的有点多，勺子碰到杯壁“叮叮咚咚”的响。

    张远停了动作，眉眼间显出点不耐来，说话的语气却还是温温柔柔，“好，那我们先做朋友。”

    陆虎便双手撑着桌子身子往他那边倾，“那我可以叫你远远吗？你可以直接叫我虎子，下次我们一起吃饭怎么样？”

    张远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下意识往后仰了一下，拒绝的话都已经到了嗓子眼，对上陆虎饱含期待的眼神却又迟疑着点了头，“好。”顿了一顿，“虎子。”

    陆虎便笑起来，“远远。”

    苏醒一推开门便听见了这声“远远”，他看过去。正对着门的张远被他对面那人遮了大半个身子，苏醒看不见他面上的表情。

    在他自己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苏醒就已经站在了张远面前，叫了声，“远远。”

    张远抬头对上他的视线，笑了笑，“Allen。”

    陈楚生站定在苏醒旁边，视线在陆虎身上绕了一圈，最后落在张远脸上，“小远，好久不见。”

    张远便也笑着回，“生哥，好久不见。”

    苏醒还没想好说些什么，另一头的陆虎便一下站起来，凳脚“刺啦”一声划过地面，三人都朝他看过去。

    陆虎推推脸上的黑框眼镜，伸出手去，“苏老师您好，我叫陆虎，是远远的朋友。”

    “你好。”

    苏醒手抬了一半，陈楚生却先一步握住了陆虎的手，“小远的朋友？”简单的相握后他松了手，“你就是综艺上那个？”

    “陈老师也看了那个综艺吗？”陆虎挠挠脑袋，偷看张远一眼，面上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没料到会成了这样，但我说的都是实话，今儿就是给远远道歉来着。”

    “你喜欢他？”苏醒突兀的开口。

    “对呀。”陆虎没有一点迟疑的点头，看着张远笑起来，“远哥这样好，谁能不喜欢呢。”

    张远面上有些愣怔，缓了几秒，他和陆虎对视着，然后也笑起来。他站起身，“我和虎子待会儿还有事，先走了。”视线在他们二人碰在一起的肩膀上停了一下，又移开，“祝你们节目顺利。”

    陆虎自然欢欢喜喜的跟在张远身后，路过陈楚生的时候，他忽然停了一下，朝陈楚生笑了笑，又往前跟上了张远的步伐。

    苏醒皱着眉，“你认识那个叫陆虎的？”

    陈楚生面上有些无奈，“你也知道，只是从没见过面而已。我老师的儿子。”

    苏醒愣了一下，想起那个综艺来，“那他是真的喜欢远远？”

    “应该吧。”陈楚生想起以前他还和张远在一起的时候。有次他送自己去老师家，陆虎一直缠着问送他来的人是谁。知道两人的关系后也不气馁，嚷嚷着问联系方式，还道，“反正你又忘不了苏醒，你都不是真的喜欢他。”

    陈楚生看了眼两人的背影，道，“他应该是很喜欢远远的。”

    苏醒便说了句，“那就好。”又重复了一遍，“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