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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闹了一会儿,我见时辰不早了,便真预备着走。马跑出了小半里地,大哥忽的喊了我一声,我急急勒住马,回头望过去。他笑了笑,同我说:“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同你说一声,过两天除夕了,若是方便,回来过个节。”我高高应了一声“好―”,扬手一鞭甩下去,没一阵儿,再回头便望不到他们了。萧承彦在北疆的暗站在我来之时便碰过面,如今即便我没有太子私印在手,也仍能为我所用。此间事了,再回到那处小院子附近,又是近黄昏了。有人住的地方,总不能太单调,即便是在北疆这种地方,小城里每条巷子口也会种上几棵树,多半是胡杨沙枣一类。不过这时节上,叶子早便落了,徒留盘虬百曲的枝干,贫瘠单调却别有一番肃杀的美感,染上几处人家烟囱里飘出的烟火气,正是人间模样。我在巷子口跳下马,驻足了片刻,有三五成群的孩童欢笑闹腾着从我身边跑过,其中一个小一些的在我身边绊了一下,我提溜他后领子一把,才免了他这一跤。小孩子还未全然站稳,便急急道了一声谢,往前跑了两步,又猛然刹住,折返回来,塞了我手中一颗糖,这才跑着去追前面跑远的玩伴们了。我一直望着他们散开到别的巷子里头没了踪影,还未回过神来。小红马伸过头拱了拱我,我抚摸两把它的鬃毛,给它顺了顺,又轻轻拍它头以示安抚,牵着它走进了巷子深处。走到里面那处院子前,我推开门,迈了一只脚进去,想着也不知贺盛这个时辰在不在,便出声唤了一句,只说出了个“贺―”字,话音便戛然而止。枯藤寂寂黄昏影,深院谁人风盈袖。院中立着的那人,因着刚从鬼门关上逛了一圈回来,脸色还有些苍白,身形也消瘦了不少。身上披的一件鸦青色斗篷曳地,密密匝匝的云纹绣在衣摆,金线细细勾勒着的鹤仿佛要凌云而起。他本是半侧着身子,听得响动,微微转过头来望向我,倏尔一笑。那双桃花眸因着这一笑灵动起来,弯起恰到好处的弧度,他犹带着病容的脸上便有了极明亮的一抹,星星点点,醉人得很。“阿彦!”声音里不自觉带了一分湿意,我扑过去想抱住他,却浑然忘了此时一只脚还在门外,被高高的门槛生生一挡,踉跄了一步,却仍收不住去势,整个人径直飞扑在了他身上。这若是寻常自然没什么,他一只胳膊都能将我拦下,只是现下他醒来也没多久,虚弱得像个纸片人,被我这一带,竟扑倒在地上。我于慌乱之中撑了一把地,才没全然压在他身上――天晓得他身上有多少处伤,倘若不小心碰到了哪一处导致伤口开裂,我自个儿都想剁了自个儿的手。他倒地之时闷哼了一声,我颇有几分担心,忙抬头看他,他亦正抬起眼来与我对视,眼神深邃通幽,像是要把我望进他的眼底里去。我问道:“你的伤...”未尽的尾音消失在他突如其来的吻里。如深夜缠绵悱恻的耳语,如清晨袅袅而起的朝雾。我缓了一阵儿,挣扎起身,这人简直是在拿命当儿戏,外头天寒地冻的,他就这么躺在地上,不着凉染了伤口才怪。“我来的可真不是时候。”身后一道声音传来,不必回头我也知是贺盛,只是这腔调怎么听都有些阴阳怪气。他大跨步走过来,将手中几包捆在一起的药抛到院中檐下的小石几上。萧承彦这时候也不紧不慢地站起身,甚至抬起手来抻了抻衣领。两人分明一句话都未说,连眼神都未分给对方半个,一个立在檐下,一个立在院中,却莫名有几分剑拔弩张的意思。我叹了口气,拉着萧承彦往屋子里走,一面走一面谆谆教导道:“你刚醒,不能受风的,不然容易落下病根来。”说这话时正路过贺盛,他凉凉道:“他已经醒了一天了,算不得刚醒,吹吹风也好叫他脑子清楚些。”萧承彦适时地咳了几声,咳声牵动全身,嘶哑得很,听起来不像作假,我生怕他是伤及了肺腑,瞪了贺盛一眼,“那你自个儿多吹些。”贺盛吃了一瘪,闷闷跟着进了屋,将门掩上。我不知萧承彦是在外头待了多久,他浑身上下这时候本就没什么热气,如今衣裳也都冷得冰手,尤其是最外这件斗篷,冰坨子一样。我想着将斗篷给他除了,在加个炭盆进来,正解着他胸前斗篷的系穗,贺盛忽的又开口道:“殿下这是连手都抬不起来了?”萧承彦只冷冷瞥了他一眼,我忍无可忍,回头对他道:“你要不先出去吹会儿风?”他却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告诉我:“拿回来的那药还没煎,一副就成。我若是出去吹风,本是恰好能给他煎了药。只可惜,我不会煎。”我一挑眉,“你不会?”他颇为实诚地点了点头,“不会。”又补了一句,“这院子里就我们三人,旁人我都遣回去了。”我闻言只好出去煎药,只是总依稀能听到这二人在交谈什么,萧承彦的嗓音沙哑得让我心惊。好容易熬完了,将汤汁滤了出来,急匆匆端了进去。我甫一走近门边,里面的二人便没了声响。贺盛打开门,萧承彦正坐在榻上望着这边,我迈进去,“什么事你们昨日商议了一日都没商议好,还得今儿个费这番劲?”萧承彦往里让了让,我十分自然地坐过去,听得他笑道:“不是同一桩。昨日所商的乃是国事,今日说的全然是私事。”“你嗓子怎么哑成这样,要不要喝水?”说着我将药碗一搁,起身要去给他倒水来,却被他一把拉住,“不想喝,别忙了。”我只好又坐下,端起药碗,搅动了许久,感觉温度差不多能入口了,才舀了一勺,还未送到他嘴边,被贺盛一挡,拦了下来。我满心以为他是要说这药的注意事项云云,便顺手将药碗又搁下,等他发话。没成想他却只说了句:“我来。”我怔了怔神,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一时没能跟上他的思维跨度。他勾了勾嘴角,“怎么,还怕我借机给他下毒不成?末将不才,对殿下也没旁的什么恩情,不过就是救了殿下一命而已。”我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一时又委实不知还能说些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