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惊魂未定
事件的离奇落幕，让佐助在一种不真实感中暂时放松了神经，脑中意犹未尽地回闪起鸣人提着嗓门跟一只黑熊对吼的真挚场面—— ……实在是太荒诞了！无论是情急之下也散发出清澈的愚蠢的鸣人，还是那竟真误打误撞理解鸣人意思的黑熊，甚至再加上因难以置信而目瞪口呆的自己和鼬……整个场面和发展，简直荒诞到了令他觉得搞笑的程度。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只有大笑才能尽兴表达情绪的冲动了。 而正当佐助还沉浸于莫名畅快的愉悦中时，鸣人无心发出的提问，让他像是被雷劈中般脑中一断，连笑声都当即卡在了喉咙里。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性命攸关之际，做出了什么选择。 “真的好危险啊，”鸣人将这顿时凝结成冰的气氛理解为佐助是在后怕，也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自己心口，他的心跳还没完全平复下来呢，“那么大只熊掌，要是被狠狠抓上一下、嘶……多亏我反应快！否则佐助你肯定要受重伤了！嘿，好好感谢我吧！” 鸣人边说边得意洋洋地瞄着已经彻底收起笑意的佐助，这家伙明明之前都一副自信满满的神气样子，还嫌弃他胆小拖累他们，结果临到关头，不也吓得动弹不了吗？哼，现在知道害怕了吧？ 不过佐助的脸色没有如鸣人揣测的那般显出苍白，反而愈发红润起来，最后竟是连头带脖子，一整个都红得彻底。 鸣人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睛，佐助这是……害羞了？……羞愧难当？ ……真少见诶。 鸣人直勾勾地盯着红透白玉面孔的佐助猛瞧，觉得很有趣。 一旁的鼬弯腰拾起地上散落的断刃，一一收进刀鞘，他已经明白过来佐助那异常反应背后的原因。潜意识行为，因为没有考量参与修饰，所以最是能反映人的内心。但即使如此，佐助的做法也不值得提倡。 他不太赞同地微微蹙起眉，朝似乎还没回过神的佐助叮嘱道：“既然是想保护鸣人，你应该做的是帮他解除威胁，而不是鲁莽牺牲自己，佐助，以后不要再如此行事了。” 鼬话音落下，本已稍显凝固的气氛简直是一路奔着僵死而去。 “噶——噶——噶——” 天空中传来乌鸦的嘶哑喊叫。 佐助与鸣人哑口无言地瞪着对方，四颗眼珠子都快瞪脱框了，好一阵尴尬的沉默后，竟同时大喊道： “我才没有！！！” “真的假的？！！” 两人顿了顿，又是一阵不可言喻的对视。 “……我、只是一时走神！！” “……佐助你原来是想救我啊？” 鸣人的视线在面无波澜的鼬与急得脸红脖子粗的佐助间来回观察了两圈，直觉告诉他，比起喜欢死要面子的佐助，明显是鼬哥看起来更可信！ 所以佐助刚才居然愿意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帮他挡下黑熊的攻击诶…… 鸣人顿时被感动得不行，箭步冲上前一把搂住佐助的肩头，啪啪大力拍了两下佐助的后背，满脸欣慰地笑道：“你小子！嘴巴虽然臭！但还是挺讲义气的嘛！” 佐助却被鸣人那突然两掌拍得呛到了口水，面红耳赤地弯腰咳了好一阵，才猛地推开鸣人的手臂，换上冷脸，寒声道：“别自作多情了，我都说了是走神没反应过来。” 然而鸣人根本不在意，心情极好地用一种哄小孩般的语气笑嘻嘻道：“是是是，你没反应过来，我知道～” 佐助铁青了脸，闷声不吭地继续甩开鸣人非要揽上来的手。 “这一带不属于黑熊栖息地，那带着幼崽的母黑熊应该不会再回来了，既然事情已经解决，”既敏锐也不太敏锐的鼬见两人关系融洽，便直接道：“我们回去吧。” 鸣人看了看日头，现在已经临近中午，他得回头跟康太交代一声，而且从这里赶去他工作的餐馆还需要一段时间，再多耽搁可能就要迟到了，鸣人赶紧拍掉身上的尘土和枯枝落叶，跟两人道别：“那我先走啦！” 目送鸣人跑远，鼬看了一眼仍凝视着鸣人背影的佐助，话到嘴边，想了想，还是决定闭口不谈。 如果说之前他还因为佐助的言行不一而难以确认，现在却是能定下结论了。佐助在那瞬间的反应凿凿可据，远比任何示爱的话语都要有力，只是可惜，对方似乎并没有接收到这份心意。 能够忽视掉如此明显的理解方向，丝毫不为所动，是不是意味着，对方其实并没有把佐助放在心上呢？ 鼬不动声色地再次瞥了眼神情已由懊恼逐渐转为严肃的佐助，佐助有发现这一点吗？ 自佐助带着鸣人来到这镇上起，他作为一个纯粹的旁观者，看着佐助那一系列与人相处的方式，深觉自己对弟弟的了解仍有不足。他实在是没有想到，从小到大，向来机敏细腻心思玲珑的佐助，竟会在感情之事上表现得如此迟缓木讷。 是家中教育出了问题吗？ 虽然族内一贯追捧力量权势，并时时敲打后辈不应耽于声色犬马奇技yin物，但家中应该从未额外给佐助灌输过以情爱为耻的观念。所以当佐助在十二岁与他随意谈论起某本主讲爱情的市井草子，并给出“庸人自扰而已”的评语时，他也没有放在心上。 他在一定程度上，是认可佐助这个观点的。不入局，自然清醒自持，只是爱恋多半情不自禁，身不由己。以佐助那时的阅历，想法并无错处。等到日后遇上那能够让他心生烦恼的人，又将会是新一番感受与心得，这便叫做成长。然而现在佐助都已即将及冠，对待喜爱之人，看起来不仅是不知道该如何与对方相处，恐怕连内心的自洽都还未完成，竟一味抗拒认识自己的感情。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知道佐助遇事时常会剑走偏锋，其实他们家族的人，包括他自己，都多少有这样的倾向。如诅咒般，似乎注定要偏离世俗所谓的正常。这样的特点，是把双刃剑，既让他们认定的目标更容易实现，也会在走错路时愈加覆水难收。多年来的剖析自我与观察他人，让他已经能够比较平静地去理解族人的种种行为。但佐助面对初次恋情所展现的这一番cao作，仍是让他也有些看愣了。 以这种发展态势，佐助如果无法立即扭转心态，只可能会犯下更多损伤双方情谊的错误。若两人间真的因此告吹，考虑到对方在佐助心目中的重要程度，佐助日后肯定会痛苦悔恨吧？ ……或许，他应该干脆…… “我，有点事，要先走一步。”一路沉默着与鼬并肩而行的佐助突然停住脚步，“今晚可能不会回家过夜。” 鼬的思绪被打断，听到佐助的报备，点了点头表示知晓。 望着佐助快步离去的背影，鼬心中摇摆不定，始终无法拿定主意，就这么一路独自慢慢踱回了家。 然而不久前还说着有事要先行离开的佐助，竟又出现在了宅子的大门口，倚靠着院墙，一副等待的姿态，望着鼬面露疑惑地一步步走近。 “哥哥，你觉得漩涡鸣人，是个怎么样的人？”待鼬走到面前，佐助便直接问道。 “……” 鼬不确定佐助这样子是不是打算要进家门，于是他也跟佐助一起站在院墙边，正在思索该用什么词语去形容他对鸣人的观感才能在不会招惹佐助猜疑的情况下夸夸鸣人，就听到佐助又开了口： “我知道了，”佐助站直身体，虽然话是对着鼬说的，神情却更像是自言自语，“我心底期待听到的，竟然全是他的优点。” “……”鼬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 而佐助看起来也并不打算从自己哥哥那里真的获得什么反馈，他低垂的目光中透出几分迷惘，抿着唇皱眉发了会愣，没再说什么，若有所思地转身走了。 鼬眯了眯眼睛，佐助，这回能做对吗？ 下午正在餐馆中忙碌跑堂的鸣人，见店门口竟迎来了意想不到的客人，脚下步子没停，视线却是忍不住盯住了来人，差点没直接撞上墙柱，多亏他及时撑了把面前的障碍物，才保住了端着的两壶清酒。 “佐助！你也来这边吃饭啊！”鸣人上完手里的酒，就赶紧跑去佐助坐着的那桌招待。上午发生的事让他对佐助的看法直接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扭转，他现在看佐助简直是哪哪都顺眼，于是态度格外热络，发自内心地开心道：“要吃点什么？我比较推荐炙烤青花鱼和炸鸡软骨，这里的招牌菜！” “嗯，那就这两样。”佐助目不转睛地看着不远处钉在墙壁上的菜单木板。 “好嘞！”鸣人笔下一挥，毫不在意佐助态度的冷淡，麻利地记好单子，然后还解释道：“现在是饭点，店里人多，出餐可能会慢一些，你耐心等一下哦。” “好。” 实在无暇多唠两句嗑，鸣人跟佐助打好招呼，便扭头去招待其他客人。 待鸣人走远，佐助拿起桌上的纸条，端详着鸣人的字迹，良久后才收回目光。 “来啦来啦！你的青花鱼和鸡软骨！”鸣人将两只盘子往佐助面前一放，“请慢慢享用！” 鸣人忙得跟只陀螺似的，上完菜，又一阵风卷走了。 佐助独自慢慢品尝着碗碟中的菜肴，眼中时不时倒映出鸣人来回穿梭于餐馆内的匆忙身影，他逐渐意识到，只要他不刻意移开目光，他的视线就总是不自觉地主动去追逐鸣人。 “鸣人，那桌的客人，一直在猛盯你诶……” 跑堂伙计们几乎人人都是看眼色专家，不少人都注意到了那道执着的视线，其中跟鸣人关系最要好的中岛，终于在稍稍闲下来后用手肘捅了捅在这方面迟钝得令人想流泪的鸣人。 果然鸣人一副意外的样子，“什么？哪桌？” “就是那里！”中岛掰着鸣人的脑袋，让鸣人转头直直看去。 “啊，”鸣人恍然大悟，“那是我朋友，说起来今天好像是他第一次来这吃饭。” “原来是朋友啊！”中岛探头多张望了两眼，“还真是个美男子。” 鸣人嘿嘿笑了两声，与有荣焉般骄傲道：“对吧？他那张脸，果然无论男女老少都会觉得好看！” 正巧鸣人的视线与佐助交汇，鸣人愣了下，随即露出个满嘴牙的笑容，还朝佐助挥了挥手，开朗的表情仿佛在说“我看到你啦”！ 佐助目光一滞，没什么表情地移开了视线。 “哇，还是个冷面帅哥呢，”没有错过这幕情景的中岛忍不住道，“鸣人你跟这样的人做朋友不会累吗？要是我遇到那种反应，多半会觉得自己被讨厌了……” 鸣人摸了摸下巴，想起佐助对他的那些恶意中伤，琢磨道：“不好说，没准他确实讨厌我。” “……诶？”中岛惊讶地瞪大眼睛，“真的假的？不是说是朋友吗？” “朋友也有很多种嘛，”鸣人耸耸肩头，“他是个好人哦，就算讨厌我，关键时刻还是会出手帮忙！是不是很难得？” “……我真羡慕你这颗强心脏。”中岛诚恳道。 “哈哈！”鸣人开朗一笑，闲聊告一段落，他该继续干活了。 让鸣人没想到的是，佐助吃完后，没有跟其他客人一样结账付款走人，而是始终坐在那个角落，点了壶茶水，一坐就是一整个下午，直到鸣人收工，才拍拍衣服站起身。 “原来你真的在等我啊，”鸣人惊讶道，“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把下班时间告诉你，你到时再过来不就可以了吗？我现在还要去杉本屋送货哦？” 佐助将饭菜钱放在桌上，跟着鸣人走出了餐馆，听鸣人这么说，只道：“我也去。” “啊？”鸣人觉得自己没理解佐助的意思，疑惑道，“去哪？杉本屋？你要买新衣服吗？” “不是，我陪你送货。”佐助漆黑的眼瞳中，是鸣人显露出惊讶的脸。 “啊？”鸣人又张大嘴巴，还挠了挠头，“你闲得慌吗？” “走吧。”佐助微微颔首，示意鸣人带路。 “……哦。” 本以为佐助很快会因为无聊而中途离开，结果佐助竟真的一步不落地跟着他在镇子里来回跑了三趟，最后连见多识广的老板娘都忍不住拉着鸣人走到角落里，嘀嘀咕咕地小声询问鸣人： “这宇智波家的二少爷，跟你究竟是什么关系啊，鸣人？” 鸣人也被佐助的举动搞得很茫然，于是只能不太确定地道：“……朋友？” 老板娘满脸狐疑，显然不信，但看鸣人自己都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也没再追问，只道让他早些回家休息。 “结束了吗？”等鸣人与杉本屋老板娘道完别，站在落日的余晖中，佐助问道。 “还有一些委托要办，”鸣人打量着佐助的神色，实在理解不了佐助整个下午的古怪行径，便直接道：“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啊？很重要吗？要不就现在说吧？” “不重要，”佐助看了看周围，拉着鸣人走到街边的一处亭子里，待两人坐下，才在鸣人好奇的目光中继续道：“我其实不算是武士，虽然还没被家族除名，但我已经不打算回去继承家业。” 鸣人完全没想到佐助会突然说起这个，摸不着头脑地愣愣点头，“……哦。” “所以我不会有俸禄。” “……哦。”鸣人眨眨眼睛，心里疑惑，佐助干嘛说这些？是向他倾诉心事，希望他安慰一下他吗？ “也暂时无法置办宅院。”佐助继续道。 鸣人觉得自己听明白了，鼓励般地拍了拍佐助的肩头，露出个阳光的笑容，真诚开解道：“你不用担心！光凭你那身武艺，也一定能自食其力过上好日子的。而且你看起来这么聪明，要是去行商做町人，应该也能赚到大钱！连我这种人都能过得很不错，你还那么年轻，肯定没问题的！我觉得你完全没必要烦恼呢！” 佐助始终紧盯着鸣人的每一丝表情变化，见对方未流露出丁点介怀，佐助安下心来，缓缓点头，道：“好，我会努力的。” “嗯！加油哦！”鸣人举起手，示意佐助也伸出手掌，鸣人跟佐助清脆地击了个掌，“嘿嘿！我也加油！” 佐助收回微麻的手掌，想了想，道：“今后我可以住你那吗，我会付给你相应的租金。” “诶？”鸣人猛地一愣，“你要在这镇子里久留吗？啊不对，你为什么不住鼬哥家？难道他把你赶出来了吗？” “没有，只是他那里不够方便，”佐助平静地看着鸣人，“如果没有要紧事，我会尽量呆在镇子里。” “……哦，”鸣人歪歪头，想象了一下佐助跟他合租的场景，毕竟两人之前还短暂好过，总觉得怪尴尬的，便直言道：“可是我那里挺简陋的，房间也小，你要不自己单独租一间条件好点的屋子吧？也不会贵很多哦。” 被拒绝的佐助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