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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铮无奈的看着他笑道:“你呀,动动脑子,你想,如今朝廷形势危急,大半官僚都归附了景王,剩下有权又清正的,一半被景王蒙在鼓里,一半被诬陷入了牢狱。伏月城早已是天罗地网,去了就是死路一条,所以我们有机会靠近的,只有在外视察的八案巡抚吕溯。”李陵光听他分析都觉得前路茫茫,他颓然的道:“那何为赌呢?赌吕溯帮不帮我们吗?”钱铮:“非也,吕公此人嫉恶如仇,他一定会帮,但怕是就是有人从中作梗。”李陵光一个激灵:“你的意思是……有人暗中在监视吕大人?”钱铮:“这是必然。”李陵光学不来他的稳重,想起稳重他又不由想起了沉枢,叹道:“行刑的日期越来越近,我……唉,是我太没用了。”钱铮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时间对我们来说确实弥足珍贵,幸而苍天有眼,原定月末才能到凉州的八案巡抚,这几天就能到了。”李陵光惊的将双眼瞪成了铜铃:“怎会?”钱铮笑道:“或许这就是冥冥中自有天意,说明你李家脉不该绝,水阴河的中段被泥沙堵住了,河床抬高走不了船,因此那几字形河道上的城镇都去不了,巡按大人只能走马道到这凉州来。这几日官架应该就到了,你随我去做些准备。”李陵光点点头,两人飞快的消失在原地。——沉枢不知道谢樘是什么脾气,反正金峰过度的热情他是消受不起了。杂粮酒去了四坛,小羊羔片个精光,老母鸡还余点鸡汤,其他下酒的小菜都不作数,沉枢的碗里堆成了山,直到月近中天,喋喋不休的醉汉终于倒下了。沉枢倒是想听他说些谢樘的事情,然而其实什么也没说,翻来覆去就是喝喝喝、吃吃吃、千万不要跟我客气……金峰似乎非常尽兴,棠红的面皮上还挂着笑意,沉枢暗自长吁一口气,有种终于解脱的狼狈。汨疆地产贫缺,他们那里的人都吃的很少,不止吃得少,而且还饿的慢,所以这一大桌子菜,八成都进了金峰一个人的肚子。沉枢对他的肚量肃然起敬,也忽然理解了谢樘每次回家,都饿死鬼投胎的模样。沉枢坐了会儿,见金峰已然忘了主人的本分,开始打起了呼噜,便起身走出门外,叫人把他们寨主抬到屋里去睡。当家的不靠谱,只有师爷多费心来补,还在核账的师爷闻讯匆匆赶来,却发现客人已经到了山门外。他跺着脚追上去,又是道歉又是挽留,沉枢客气的谢过他,还是以有事为由告辞了,师爷要了他下次再来做客的承诺,才碎碎念着老大不靠谱放他走了。沉枢骑着马,披星戴月的又回城里去了。这次没有人跟踪他,他去客栈要了间房,其实只是为了放马,一回房就跳窗跑了,然后沿着夜幕里的十里铺去了谢樘的家。老枣树在月光的清辉里投下张牙舞爪的影,沉枢站在这种昏暗里迟疑了一会儿,一提气像个轻飘飘的鬼影一样越墙过去了。这是个十分宽大的院子,宅门靠右的位置有颗老侧柏,因为许久无人打理,院中杂草横生,透着股人去楼空寂寥。沉枢一步踏碎一片枯叶,朝北面的正房而去,碎裂声细小不闻,一如他看似平静的心,其实布满了自己都尚未察觉的裂痕。门上挂了个铜锁,被沉枢用内劲震碎了锁芯,他推门的瞬间不知为何屏息了一下,深夜里的门轴总是格转的格外低沉。此刻万家灯火俱灭,他也不用担心会引来麻烦,点燃烛台将室内照亮,谢樘在中原的卧房便呈现在他眼前。这是个中原特色十足的卧房,普通的摆设寻常的器物,书房和卧室合用,不太讲究的主人将书籍从书桌一路散到了床头的脚凳上。书架旁有个木质很细腻的刀架,上头落了一层浅浅的灰,沉枢用手拂去,接着取下当归放了上去,扁扁的剑鞘严丝合缝的落入插销,沉枢心里骤然浮起一层浓重的悲意,他心道:小樘,我到了你中原的家,吃过你赞口不绝的菜,见过你常挂在嘴边的好友了,你出生的地方很好,比……汨疆好,我很遗憾,一直没答应你同游的要求。他在刀架旁站了会儿,开始缓步在屋内逡巡。书桌上的书都是些山水游记和武林秘史,还有许多民间的连环画之类的。沉枢坐下来翻开一本秘史,登时被其中明显夸张过的记述弄的啼笑皆非,比如第三届武林盟主王朝阳的武功武功如何出神入化,为人如何威严凛正,对武林贡献如何不可计数,然而……他背地里养了九个小老婆,其中之一还是故人之女,接着笔锋急转直下,开始描写盟主和女侠们的爱恨情仇,笔墨之多爱情之凄美,叫人催然泪下,末了书者点评,人无完人,盟主虽然纵情,但不失为性情中人。然后这页有谢樘留下的心得,他在上头写了两个王八大字:放屁。沉枢低低的笑起来,不用想都知道他当时嗤之以鼻的样子,他接着往后翻,然而并不是每一篇都有评论,沉枢不知为何,竟然还看的有滋有味。这里的故事大都有反转,大侠会养小老婆,恶人原来是忠良之后,竞相争夺的宝藏只是一个泡影,而刃如秋霜的宝刀总会落在无名之辈手里。红颜迟暮,英雄末路,这就是宿命里的江湖,相似的故事会一轮一轮重复,而扼腕唏嘘的人,似乎从来看不见前人留下的教训。三更天雄鸡打鸣的时候,沉枢才从这褒贬难定、噱头十足的书里抬起头来,忍不住一阵眼花,长期的失眠终于表现出症状来,沉枢合上书,又在屋里转了几圈,没发现他想看见的东西,比如书信,比如随身物品,这里丝毫看不见一个女人存在的踪迹,他有些失望,却又诡异的松了口气,到床上躺下了。铺盖上也落了灰,但沉枢并不在意,脊背碰到床板的一瞬间,他心头剧烈的悸动的一下,恍惚间以为自己还在汨疆的芥子台,而酒足饭饱的谢樘在他对面的床上睡的四仰八叉。从前心里装满了事没有意识到,如今沉枢在这里忽然反应过来,闻陶死后的那些年,他们都是在一个屋里睡的。起初是为了提防刺杀,谢樘与他形影不离,夜里两人卧在一张床上,沉枢睡里面,他睡外面。后来沉枢成为汨疆之主,他作为黎君的生死兄弟,又闲散又英俊,每次回家说亲的媒人无处不在,被逼的躲进芥子台不敢出来。他留在汨疆的日子也少,沉枢忙的要死又想多看他两眼,索性在元一阁中替他另外设了一个塌,谢樘被媒人啰嗦的恨不得挂在他裤腰带上,自然点头如蒜,起洺说不合规矩,沉枢摆摆手让这事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