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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晌午的时候,她在米面铺子外头看见邻家的书生,灵璧就觉得不大对劲,回来之后更是无法释怀。如今瞧着寒松这般反常,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寒松低下头,右手食指竖在唇边:“嘘!”哒哒哒,他踩着梯子下来。然而犹犹豫豫的不知该怎么开口,寒松干脆抱起灵璧,把她送上了梯子。灵璧手脚并用,几步爬了上去,矫健又敏捷。她那里伶俐,可把底下扶着梯子的寒松给急坏了。“有了身子你得慢一点!”可惜灵璧对他的话置若罔闻,爬上去的速度反而更快了。双手扣在瓷片子不曾覆盖着的地方,避免被它的尖端刺破手指,灵璧偷偷摸摸的探出半截身子往外瞧。邻家的灯火亮着,跟她与寒松一样,在炕头上摆着一张矮桌,一家子在桌旁围坐。桌上点着油灯,油灯的光太过昏暗,人的影子打在了窗户纸上,放大后异常清晰。一,二,三。灵璧与寒松一样,一手紧紧扣着墙头,另一手的食指朝着邻家窗户上的影子指去。一连数了好几回,还是三个人。不对啊,那日她往墙头上插瓷片子的时候,两个娃儿在院子里玩耍。着青衫的书生,再加上屋里头没出来的孩子娘,四口人才对的。一个不好的念头闪过,抬起数人的手改为捂住嘴,灵璧小心翼翼的从墙头上退了下来。大rou炖煮过后混合着香辛料后的香气不住的往她的鼻子里钻,可灵璧的口中不仅没有唾液分泌,反而一下了梯子就蹲下了身。腹中的热浪向上翻涌,舌头上满是酸意,脑袋朝下扎着干呕个不停。寒松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跟着灵璧蹲下身。右手不住的在她的后背处轻抚,试图让灵璧稍稍的舒服些。“水……”灵璧单手捂着嘴,微弱的声音从指缝里传出。寒松闻言立刻起身,快步跑到屋里拿出了盛水的木桶。在木桶上头拴了绳子,寒松小心翼翼的将它放到了井里,生怕木桶碰到井壁上弄出什么动静来。要知道,邻居家里的rou香气真的是太浓了,外头街面上不知有多少人如同他与灵璧一样闻嗅到后出来查看。夜里静的吓人,寒松不想自家的院子也成为别人的靶子。晃晃荡荡的接了半桶水上来,寒松往桶里放了个半拉葫芦做的瓢,拎到了墙根儿底下,灵璧那处。灵璧顾不上井水冰凉,探手进去握着瓢把舀了水上来,漱了好一阵子的口。知道舌尖上再没有异味,才把木桶推开,颓然的坐在了地里。“少了一个。”她抬起头,也不知灵璧当真皮肤白皙,还是月光照耀下显的白,她此刻苍白的如同学堂里先生习字的那张纸。是少了一个,寒松点点头,靠着墙坐在了灵璧的身旁。炎炎夏日里,就算到了夜间,风也是热的。街头上死的人越来越多,饥饿如同一把钥匙,捅进了禁锢人心深处那些腌臢念头牢狱上的锁。啪的一声,锁开了。如今行走在街头的,早就不是昔日的百姓了。灵璧见寒松点头,想来他也知晓了。可今日见闻让灵璧忍不住深思,而越往深处想,她越发觉得苦恼。若当真如米面铺子掌柜的所说,西市铺子外头那些是易子而食的,邻家的书生今儿前晌带着两个娃儿去的意图几何不言而喻。当书生瞧见自己与寒松的时候扭头就跑,也是因着这并不符合圣人的大道,读书人做出这样的事,他日城中的兵祸过去,他们就要被城中百姓戳脊梁骨了。易子而食做不出来,晚上回来自己的娃儿就少了一个。喉咙里像是被鸡毛扫过一般的痒,灵璧将脸埋在双手之间,想要阻止这股味道钻进她的鼻腔。谁知道邻家锅里炖的是什么呢。“怎么办?”眼中氤氲起水汽,雾蒙蒙的望向寒松。寒松靠在墙上,双腿往前一伸,整个人放松下来。从灵璧口中说出的问题,寒松自己也在思索答案。“你说,若是圣人遇到这种事该怎么做呢?”寒松暂时想不到答案,将问题抛回给了灵璧。“佛祖割rou喂鹰,若是圣人的话,此刻就该把家里的粮食都送出去接济百姓。”灵璧想了想继续:“或许不仅是粮食,连自己也要送出去,rou身饲人。”不管是把家里头的粮食送出去,还是把自己送出去,寒松思前想后都做不到。家里的米面没了,自己饿肚子还好说,若是让灵璧也跟着他挨饿,寒松就不舍得。再说了……他的目光忍不住往灵璧的肚子上瞧,虽然现在看着平,可过些日子就起来不是。“我做不到。”寒松摇了摇头,他恨不得把家里头的粮食掘地三尺埋进土里去。“你我又不是圣人。”灵璧往寒松的方向蹭了蹭,家里头的粮食别说拿去救济别人了,就算是他俩人吃,也不一定能撑到兵祸过去。轻轻的将脑袋靠在寒松的肩头,灵璧小声嘟囔着:“我们不过是凡人罢了。”入夜之后所有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白日里砰砰砰的响声在夜里消失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不时的就有人走过门外,在门前驻足停留。城中危机四伏,谁也不知停在自己门外的是什么人,又或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屋内桌上的饭怕是早就凉了,寒松与灵璧两人几近两天没有吃饭,可谁也没有胃口回去坐到炕上重新拿起筷子,端起碗。并肩靠着墙,坐在地上。菜地在昨日里寒松浇过,坐在上头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衣衫便潮湿。他们的确不是圣人,可正因为是凡人,还当真没有翻版坐视不理。“怎么办?”半晌过后,寒松再次开了口,问出了不久前灵璧提起的话。该如何是好呢?二人抬起头朝上张望。纠结了一阵子,灵璧从地上起身,将地里剩下挂着的绿柿子摘了下来。心有灵犀一般,寒松立刻知晓了灵璧的意图,回屋子里拿了块棉布单子出来。双手撑着抖了几下,平铺在地上。青绿的柿子硬邦邦的,被灵璧一个挨着一个,紧紧的垒在布单子上。凡个头长起来的,都被灵璧摘了下来。寒松把它们包裹好了,抱在怀里爬上了梯子。把缠在腰上的带子解了下来,胳膊越过了墙头上的碎瓷片子,似先前把木桶送入井中一般,寒松吊着包袱送了下去。包袱落到地上悄无声息,寒松双手卷来卷去,把自己的腰带收了回来,重新缠在腰上。从梯子上慢慢下来,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把梯子放倒在地上,寒松牵着灵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