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8 毕业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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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自己最近的心情打个分吧,从1到10。” “3分吧。”17岁的我对着学校心理咨询室的老师这么说道。 老师原本例行公事地在表格上填我的信息,听到这话眼皮挑了挑,像是起了点好奇心。 “为什么是3分?” “因为……没有什么开心的事情。” 老师放下了手中的笔,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大概会看到我眼中长久的悲伤吧,她温柔地问:“发生了什么事吗?最近在学习上压力太大了、还是和同学的人际关系出了些状况……” 也许有人会和我一样,一旦有人温柔地看着你,问你怎么了,尤其这个人的身份是和医生相关的职业,就会产生极大的信任感,掩藏了好长时间的脆弱仿佛顷刻间就能彻底崩溃,让人恨不得把所有的苦水都倒给对方。 17岁的我们,除了青春的脸庞,还有个突出的特征,那就是贫穷。 而往往人在贫穷的时候,是最怕看病的,特别是心理疾病。我们无法独自承担起治疗的费用,倘若去央求父母,大多数情况下只会换来辱骂和指责。 当年贫穷的我的第一个倾听者,便是学校咨询室的那位例行公事的老师。 据我猜测和观察来看,大概我是因为几天前全校的心理测试结果而被抽调到咨询中心的。 当时做题时,成绩好的同学还特意提醒我,不能这么选,即使真的面临灰暗的情绪,也要隐藏起来,万一进入档案袋就完蛋了。 可我没有听,因为我做不到不真诚地面对自己和这个世界。 也可以说,我是因为太想得到哪怕一点点对我精神状态的关注了,我就快要疯掉了,迫切地需要有个人来叫醒我。 那次谈话以后,自然也没了后续。 上了大学后,我便开始偷偷地定期去看心理医生,赚来的钱有一部分也花在了心理治疗上。 在这期间,我换了好多个心理咨询师,随着我的经济能力和阅历的增加,可选择的档次也越来越高。 终于在我大二的时候,偶然间碰到了如今的这位心理咨询师——她叫Huon,是马来西亚华裔。 她刚来这座城市工作没几年,刚开始我尝试用蹩脚的英语和她交流,而她也会用带着口音的中文说话。 很奇怪的是,她并不是收费高、受认可度高的那一档咨询师,但她身上有一种令我心定的强大的力量。 她不像是完全磨掉自己情绪,公事公办的咨询师,相反,我能感觉到她的真诚与热情,仿佛我们两个是平等的,各有各的个性,也尊重彼此的思维方式。 所以不管和她说出多惊骇的秘密,我都愿意相信我是安全的、不是异类的。 在第二、三次治疗的时候她和我说,比起抑郁症,我的症状更倾向于复杂性创伤后应激障碍。主要是由于长时间处于压抑的环境,和多次感到被抛弃的经历,还有从小的成长过程中缺少积极、正面的情感反馈,造成了时时刻刻生活在被抛弃的恐惧中,甚至因此而幻想出一段完美、美化的关系来弥补自己的缺失,哪怕在此过程中已经感受到不适。 大抵也是从那时起,我开始想脱离对甄千秋畸形的依赖。 先是企图索问甄千秋关于我们的关系该如何界定,每一次他顾左右而言他后,我便彻底收了那些不必要的期望,专心注重个人的成长。 …… 临毕业前我又见了Huon一次。 “这次你看上去状态不错。”她一见到我便这么说。 我笑着问她“是吗”。 “最近可有什么好消息吗?”Huon一脸好奇地看着我。 我仔细想了想,再加上此次来找她的目的,说道:“我记得之前你感叹过,我需要的不是心理医生,是逃脱生活的本钱。现在……我赚到了,并且我马上就可以起飞、逃离这里的一切了。” “祝贺你,”Huon热情地笑着,“你实现了几年前的初心,就这样坚持下去,不要为了任何事放弃,你才会一直找得到开心的理由。” “谢谢……” * 许菲愿连发了好几条短信问候我,催我回学校和他们拍毕业照。 我见外面阳光刺眼,可我本是“吸血鬼”家族的一员,只喜欢阴凉的地方。 “最后问你一遍,来不来!我们宿舍到现在都没聚齐拍过一张合影呢!” 我懒懒撒撒地窝在椅子里看书,撒娇赔罪道:“对不起嘛。可我真的有事去不了,算命的说了,我这几天不能出门,否则我家就恐怕得挂白对联了。你说说这问题的严重性,这我能去吗?” 许菲愿在电话对面哭笑不得,只好笑骂道:“甄欣,你这个人真是,确实社恐到一定高度了,为了不来拍集体照什么瞎话都编的出来,我不理解。不过你实在不想来拍照就算了吧,哼,我们自己拍。” 对面越说越气,最后果断地挂掉了电话。 蛮可爱的,我的这些舍友们。 过了很久,直到天全黑了,整个房子里也就我一个人。章杳知大概是和同学朋友出去庆祝了,他们班也是今天拍毕业照。 我稍稍有点落寞地站在厨房里洗了许多葡萄,哪怕我知道自己吃不完。 大门却在此时突然被从外面打开了。 我看到章杳知回来了,但我在厨房没开灯,只要不发出动静,他往卧室转了一圈也没找着我。 最后他还是往厨房这边走来,“啪”地打开灯,明晃晃的,照亮了一个在水池里淘葡萄玩的人。 他依靠在冰箱上看我,正好挡住了客厅里刺眼的灯光,“喂,干嘛呢?你打算把它们都淹死吗?还是泡发了再给我吃?” 我低着头憋笑,不去看他。 “听说你没去拍毕业照,我特地绕回来,带你去玩儿怎么样?哥们儿是不是很仗义。” 我装作懊恼的样子,“啊……可我不能出去的呀。算命的都说了不行,会被诅咒的。” “???” 章杳知先是一脸茫然,过了一会儿才算想到我说的是什么事儿了,刻意用夸张的语气说:“不是吧,该不会说的是上次我们去夜市,那小摊老板拉住你说的‘预言’吧。那不就是个讹人的,想让你买他店里的水晶辟邪嘛,咋……还真信了啊?” 我点点头,看着他认真地说:“当然啦,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这可不是小事,万一呢。” 他走过来绕到我后面,推着我的肩膀往前走,“不会有这个万一!实不相瞒我祖上也是个半仙,传到我这儿还有点技术含量,我说你家没事就没事。走,换身衣服跟我们一起出去玩。” 我在卧室里边系上吊带短裙留在腰后的带子,边问等在门外的章杳知:“都有谁啊?” “没搬出来住前的几个舍友,还有其中两个的女朋友……” 我换好衣服后直接打开了门,貌似还吓到了章杳知,他说到一半被我开门的声音打断了,愣愣地盯着我。 我憋着笑从他身边走过去,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晚上可得安全把我送回来哦,少喝点别反过来让我扛你回来。” 说完,我便去玄关处换鞋,长时间没传来章杳知的动静,我转头一看,发现他从我卧室里出来了,胳膊上搭着一件我放在椅子上的浅色牛仔外套。 所以我最后出门时的穿搭,是经由两人之手改造的,里面还是那件热辣的运动风露背短裙,而外面原本一件轻薄的衬衫,被换成了遮得严严实实的牛仔外套。 我其实是第一次来可以蹦迪的酒吧,之前顶多和舍友去过纯喝酒聊天的清吧,没想到这里这么多人还特别吵。 我们一行人分散在人群里,跟着别人的节奏蹦蹦跳跳。男人女人混杂在一起,我的个子便不顶用了,一旦多迈一步便可能随即淹没在人群里,抓也抓不回来。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章杳知就始终在我周围,带着我一起嗨。他见我拿着手机受拘束,但由于没足够大的口袋没地儿放,便直接拿走我的手机装到了他裤兜里。 我隔着炸裂的音响,大声对他喊道:“谢谢啊!” 章杳知酷酷地对我敬了个礼,顺便替我挤开了挨我越来越近的两个男人。 于是那天晚上,我一直没接到过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