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情章】哥哥

    尽管肚子里又憋又胀、躺在冷冰冰的地面上，身上还架着凌鸣铮的脚，但玥珂实在太疲惫了。自从入了南城就没有好好休息，每天都在被迫接受各种各样的规矩和惩罚，早就耗尽了心力，此刻虽然处境艰难，却是终于有了片刻的宁静，紧绷的神经略微松弛，不出一会儿就在凌鸣铮脚下沉沉睡去。

    恍惚中，身子似乎腾空而起离开冰凉的地面，她实在太困太累了，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就在一阵微不可察的轻晃中坠入沉沉的梦境。

    ＊

    似乎只有在梦里，她才能享受到难得的平静。

    隐约是个银月如勾的暮春之夜，清辉映繁花，夜风摇玉树。倏而剑光骤起，凛凛剑意带起猎猎急风，斩下花瓣翩翩。一道手持长剑的矫捷身影，舞于疏朗月色之下，一招一式犹如浮光掠影，风雅疏狂，剑影极光斩下落花纷纷。

    “看了这么久，还不肯出来吗？”须臾，剑影歇，银光散，舞剑之人一捋剑身，恍若自语般不疾不徐道。

    “哥哥的剑法又精进了，真好看！”一道袅娜倩影拍着掌自花树后走出，皎洁的月光照见她无瑕美玉般的脸颊。

    舞剑的男子倏然抬头，朦胧的月华下，淬玉似的脸颊和眼前昳丽明艳的少女竟有七分相似，只是脸部的线条更加深刻凌厉，玉雕似的五官毫无瑕疵，一身蓝白色丝缎衣袍犹如天上流云，更衬得他长身玉立，精华内敛，清贵无双。

    这样一张高华冷淡的俊颜不说话时，通身凛凛威压，极有压迫感，本是很容易让人心生畏惧的。

    但他却在看见从花树后走出的女子时，忍不住展颜一笑，犹如云端积雪倏然融化，变做盛春时节的漫漫丽花。

    “玥儿。”他的声音清而不冷，犹如冰玉相撞：“你想看我舞剑，何必躲着？若是我一个不小心伤到了你可怎么办呢？”

    “才不会呢。”温玥珂婉然一笑，自然而然地亲热挽起兄长的胳膊：“哥哥的剑又快又准又好看，只伤坏人伤不了我的。我呀，是怕父亲发现我来看你练剑又要啰嗦了。”

    “……”许是因为舞剑辛苦，未及弱冠的俊美少年人脸颊上浮起一层薄红，就连气息也稍显急促，默了数息才道：“父亲大概也是怕你磕着碰着。”

    “我是人，又不是死物，有了危险难道不会躲吗？”玥珂撅着嘴轻轻翻了个白眼，搀着兄长随便找了个石凳坐下，撒娇般嗔怪着：“你还不知道他吗？成天不许我做这做那的，我也想像哥哥一样习剑学武，可他偏不让，说什么女孩子就该安静娴雅。真是无趣……好哥哥，不如你教我习剑好不好？”

    年轻的兄长无奈地笑了，轻抚着她墨雪般的长发：“傻丫头，你只知舞剑好看，却不知过程中要吃多少苦头，并非一蹴而就之事。而且你也没有必要学这些，我和父亲自然会护好你。”

    “我才不是因为剑法好看才想学的！”玥珂一撇嘴，似乎有些不满，又有些失落：“我也有想做的事、我也想像哥哥一样保护重要的人啊。而且我也不怕吃苦，哥哥你也太看不起人了些！”

    少年很轻地笑了一下，说：“满城上下，谁不知道城主府中的玥珂小姐天不怕地不怕，敢带着丫鬟独自去往瘴气林中寻找灵草，当然不怕吃苦啦，只是我这个做兄长的，舍不得看你吃苦罢了。”

    玥珂听了这话，看起来却更加闷闷不乐了：“别提了，青儿走了以后，我也没什么理由再去那林子里了。”

    “青儿要走？”少年缓缓蹙眉，疑惑道：“她能走去哪里？”

    玥珂：“有一个很厉害的医道前辈看上了她，要收了她做入室弟子，她当然要离开府上，随那位前辈去山里修行啦。”

    “这有什么。”少年不以为然道：“你若舍不得她，完全可以替她推拒此事，左右她的身契在咱们府上，主人有权利决定她的去留。你如果不好意思说，哥哥替你开口也是一样。”

    玥珂急急忙忙摆了摆手：“这怎么可以！青儿出身医道名门，因其父犯错受罚才家道中落卖身为奴。她有此天赋，又有机缘，我怎能因为一己私欲横加阻拦？再说了，她那么厉害，小小年纪就得医道前辈青眼，假以时日定能成为很厉害的医者，救死扶伤，功德万千，多好啊。”

    “嗯，是很好，那便按你的意愿来吧。”她的兄长轻笑着点头附和，玥珂却是越想越远，仿佛已经在脑海里替青儿编织出一个五光十色的未来：

    “我看书上说，无论是医道、剑道还是其他什么武道大成之人，在他们登峰造极的那一刻就能脱出rou体凡胎，飞升称神，青史留名。我觉得如果青儿能成为救人性命的神医，说不定也有资格到达那样的境界……也不知道到时候她还会不会记得我这个好姐妹，能不能也带我去看一看那天顶的风光……”

    年轻的兄长看着她发梦般的一脸向往，哭笑不得，宠溺地拍了拍她的脸颊，道：“你最近都在看什么乱七八糟的书，这种哄小孩的话也信？退一万步说，即便有这种可能，你的好青儿如今还什么都不是呢，你指望她还不如指望你的好哥哥我有朝一日剑道大成，带你上天。”

    玥珂捧着下巴微微抬首看天：“如果可以，我想凭自己的本事上去看一看……”

    可惜她再也没有机会了。

    月色疏朗的天幕骤然燃起冲天的火光，不远处隐有铮铮马蹄滚滚而来，熊熊烈火顷刻间吞噬天地万物。

    无论是满地漫漫落花、葱茏花树，还是身旁的石桌、身下石椅尽皆化为灰烬云烟无声散去。

    玥珂脊背发凉，无端生出一阵觳觫，不好的预感蔓上心头。

    “哥哥！”她急急转身，试图攥紧身旁之人宽厚有力的手掌，岂知四周已经悄然变了模样，死一般的黑暗沉寂。

    她慌乱起身，身体在黑暗中瑟瑟发颤，声音里带着藏也藏不住的哀求意味：

    “哥哥……温瑾瑕！你在哪里！”

    “不要丢下我……”

    她惶恐无助地抱着膝盖蹲了下来：

    “求求你……不要把我一个人丢下……我、我一个人，要怎么办呢……”

    “……”

    “你怎么会是一个人呢？你还有我啊。”低沉略带沙哑地声音自身后传开，玥珂本能回首，却见一道高大俊挺地身影拨开浓黑雾气朝她走来，隐在阴影中的面目一寸一寸展露。

    “你的废物父兄降的降、死的死。”凌鸣铮俊朗又邪恶的面容彻底出现在她眼前，薄而锋利的唇瓣微微扬起，带出一个得意洋洋的笑容：

    “从今以后，由我来接管你了，我的玥奴……”

    “不！不——”

    残忍的记忆犹如洪流般冲溃脆弱不堪的墙将她从甜美的的梦境中拖拽回现实。

    玥珂哭喊着睁开眼，恰撞上凌鸣铮隐有怒意的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