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大道无情（二）
河神姥姥的祭典顺利举办完成。 夕阳时分，天边火红一片，倒映在河上，像是河神姥姥在焚烧净化所有那些她们所献祭给她的不净一样。 姚英坐在田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抬头望天，看到承启御剑正在往这里飞回来。夕阳红云之中，承启如战神踏火云而来，姚英有几秒钟完全是看得呆了。看过这么多次她们御剑乘风，姚英现在有时还会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承启是在她们收工回村之前在周边进行最后一遍的巡视，看她的神情，应该是无事发生。 周锻坐在边上，正在检查整理她的工具箱，只在经过的村民姐妹打招呼的时候才会抬头回应一下。 承启从长剑上跳下来，将长剑收回自己背后的剑鞘，回头跟躲在田埂边花丛后看着自己的小女孩笑着挥了挥手，才大踏步向姚英和周锻走过来。 “我看到武馆的两位师姐正骑马往这里来。”承启说，“要去村口等她们吗？” 两位师姐是要来接替姚英她们，加派来驻守碧霞村的。 “走吧，等她们来一起去吃饭。”姚英说。 周锻将工具箱合上，“走，我可太饿了。这边是下风口，闻着饭香，可受不了。” 不远处的碧霞村，正升起袅袅炊烟，村民阿姨和jiejie们正在筹备着庆祝祭典成功举办的宴席。 从这个仪式开始，这里就正式进入风城的庇护范围内了。作为风城势力范围之下最外围的一个村落，自然会引来一些中原（男子）武林男的关注。这并非坏事，反而是这里的女人们的状况有了很大改善的一个反映。 换句话直说吧，当奴 隶们都很听话的时候，奴 隶主自然不会多加关注；而当有部分奴 隶不听话（即不愿意继续做奴 隶）的时候，奴 隶主自然会非常关注地想要解决这部分问题奴 隶。 经过村头的晒谷场，姚英看到摆起来的四张大长桌，上面已经放了些碗筷，忙碌的女人女孩们在经过的时候都向她们热情地打招呼。 这几个月在碧霞村这里教书的风城书馆姐妹也在帮忙。在碧霞村值守的两位风城武馆师姐刘漠和颜长桃，一位正在瞭望台上值守，另一位也在其间帮忙。 晒谷场一侧，就是去年早些时候失火的“父”系宗祠，院墙和屋子都倒塌了大半，院子内杂草重生，倾倒断裂的屋梁下黑乎乎的一片。 修是不可能修的。暂时还未将废墟清理掉，也有暂时保留这个“父”系毁灭的标志的这一层意思，主要还是为了有个还在筹备修复的借口，这样邻近村镇的那些男就不至于非要跑过来再建一个，尽量避免直接冲突的发生。 晒谷场另一侧的土屋现在被碧霞村的她们用作学习的教室和议事的大厅。土屋的屋檐下摆着一排的镰刀和锄头，其中有些是经过改良的，不再是用于田间劳动，而是更适合对人作战。 授人以渔，风城武馆的师姐妹来到这里，教她们习武，就是为了她们至少有能够守护自己的田园的能力。周锻之前也有帮着改良设计过一些小型的弩箭，那些因为长期被裹小脚而不便跑动的农民阿姨和jiejie们也能通过这些装备得到更多的战力。 至于火器，因为风城地理位置等因素的关系，暂时还仅限于风城内的一些姐妹正在进行秘密训练。南边的南无寺观星台最近做出了不少新式火器，其中一些新式火器的设计，让姚英有些怀疑，不知道那里是不是也有来自书外世界的穿书者。 “最后跑掉的那个，丢了这个。”周锻在说她对那些落荒而逃的男进行围追堵截的时候发生的事，提到了她捡到的东西。 姚英拿过来看，是一封拜帖，落款写的六虚山，看来是一个跟六虚山有联系的门派了。 姚英的眉头皱起来，六虚山，就是那个和受有关系的正阳道长所在的门派。她穿书到这里之后还没见过这个门派的人，听说几年前来过一次风城，和她们的城主客客气气地喝了一次茶然后客客气气地离开了。 “我回去也和师姐她们说一声。”承启说。 “你猜他们会来吗？”周锻问。 “不来，我们也会去的。”承启说。 “也是。”周锻说。 风城距离中原非常近，到时候直接就是战线的最前方了。 说起来，姚英还没见过承启她全力的状态，今天的战斗对她来说就像十分轻松的玩耍一样。周锻也有些挺厉害的发明，木头人只是其中之一。越嵋山有傀巧堂，南面有南无寺观星台，也有不少发明，到时候也都会投入战斗。 武力通过技术工具得到放大，姚英想，她或许还有别的也可以做的事，但暂时还只是在想。 走到了村头的路口，在大树下等了一会儿，就听到马蹄声，武馆的两位师姐很快到了。 师姐颜长林和叶禾跳下马，和她们打招呼：“小姚师妹，小周，承启道长。” “大颜师姐好，小叶师姐好。”姚英她们说道。 师姐她们会在碧霞村待一个月，接替临时派来的姚英和周锻，和另外两位武馆师姐一起，负责守卫和武术教学的工作。 在姚英她们回风城之前，承启会对这附近的阵法结界进行检查和加固。乘风道观每日都会有一位道长轮值，对风城庇护下的集镇村落进行例行巡护，御剑来回，大约要半日。 “青月师姐让我问，你们今天没有闯什么祸吧？”颜长林师姐问。 “什么样算闯祸？”姚英问。 “这样说，就是没有闯祸了。”颜长林师姐笑了，“走吧。” 宴席很快就开始了。颜长桃师姐已先吃过了，和刘漠师姐换班，到瞭望台上值守。刘漠师姐、颜长林师姐和叶禾师姐则加入了她们，一起吃席。 饭菜还是挺丰盛的。每桌最中间摆的是一只白煮鸡，是今晨刚杀的四只半大的小公鸡。每桌都有一大碗山药粉条汤，粉条和山药都放的挺多的，一盘炒青菜，一盘清蒸河鱼，一盘清炒河螺，以及每人一个韭菜鸡蛋包子。 还有村里她们自己酿的果酒，喝着很甜很鲜，度数非常低，姚英就多要了半杯。 宴席后，在村口喝淡茶，聊天。有两个女孩对武术特别感兴趣，姚英有空，就陪着练了些简单的拳法招式。 这一年来，碧霞村的她们慢慢开始和来自风城的她们聊起很多东西，很多以前她们不会去注意、更不会去想的问题。 这一晚，几位碧霞村的农民奶奶说起了她们曾经有多恨自己生下了女娃子，曾经有多么高兴自己能生下男娃子（这些男娃子都长大了然后都亡于宗祠的那一场“意外”失火）。 “大侠，我们也不是说非要生男娃，而是不生男娃就会被欺负。”一位农民奶奶说。 “是啊，如果生了女娃子，就会没饭吃，只能住柴房。”另一位农民奶奶说，打了个哆嗦，“会被欺负得很惨哟。” “被欺负？被谁欺负？”周锻就说。 女人们你看我，我看你，开始思考起来。这一年来，她们已经慢慢开始去想这些问题了。即使是恶婆婆的情况，这个恶婆婆又是为谁做伥鬼？ “不生男孩就会被欺负？怎么不想想，如果都没有男孩了，那就没有男孩长大成人了，那就完全不会因为这个被它们欺负了嘛。”周锻接着说。 非常简单的逻辑，风城的女人们在数百年的时间里，早就领悟得通透了。而碧霞村的女人们，则很小就被男（和为男做打手的伥鬼）给裹了小脚、更给裹了脑，几乎没可能去想明白这个简单的道理。即使想到了，也很难传达给其她女性，更难联合起来。 风城的女人们，经历数百年，也曾无数次面临过成为伥鬼的诱惑，而她们每次都以拳头回应，终于将她们的力量保存下来，现在也传递到了这里，促进了更多的她们的觉醒。 两个女孩回家去休息了，姚英走回来，喝了点淡茶。 “我去周边巡一下。”承启说。 “我也去。”姚英说。 “我就不去了，给姥姥们jiejie们修一下农具。”周锻说，跟她俩挥了挥手。 御剑可以带一个人，姚英的平衡能力很好，也跳上了长剑，手搭在承启肩上，随后两人开始了夜间巡守。 树影，流水，月色，偶尔能听见夜枭的叫声，一切都很平静。 往回飞的时候，她们立即就注意到碧霞村村口的动静。 到了一看，原来是周锻的木头人出了“故障”，把村里那间“父”系宗祠倾倒的半面屋顶给彻底拆了。 这下要筹备修复的物资，就更是遥遥无期咯，姚英想。 这对碧霞村的村民阿姨和jiejie们来说是件喜闻乐见的好事，而这意外的动静，是因为两个路过赶考的男书生。这两个男书生前几日在隔壁村借宿，接着去赶考，路过碧霞村这里，晚上就借宿在碧霞村外的土地姥姥庙里。 这两个男书生不可能没听过有关风城的传言，但到这里的时候刚好错过了她们大败来捣乱的中原武林男，还怀抱着男儿就是顶天立地的“雄”心，看到周锻的木头人“不小心”拆了宗祠半面屋顶，就跳出来了。 姚英和承启到的时候，就看见这两个男书生紧紧靠着宗祠的破墙，已经哆哆嗦嗦地说了一堆豪言壮语了。 “就拆了，怎么着？”周锻淡淡地说了一句。 “君不见，朱门酒rou臭，路有冻死骨，你们这些风城母老虎，竟然敢跑来这里办这种浪费至极的所谓河姥祭祀！不怕冻死骨晚上都来找你们索命吗？”其中一个男书生立即又开始滔滔不绝。 “……此乃大道！”另一个男书生也在滔滔不绝。 大道，大道，又是大道。姚英听得脑袋疼。 “路有冻死骨，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些骨是何人所创？”周锻说。 两个男书生终于注意到站到周锻身边的姚英了，一个哆嗦，恨不得能往后嵌到墙里去。 承启跳到了一边的树上坐着，有点无聊地看着这边。 “是女人。”姚英说，“女人创造了你，女人就有权后悔创造了你。” “对嘛！”周锻说，撸袖子，拿起了腰间挂着的铁锤子。 不知道是被凶神恶煞的她们吓得，还是从未听过她们的这等真理之言，对面的男书生不仅是嘴在颤，整个身体都开始颤抖了起来。 “上吧，木头人！”周锻喊了一句。 木头人倒不是声控的，只是这一句让对面两个男都跌坐在了地上。 大道，大道，大道无情，揍的就是你。 都不用她们出手，周锻的木头人就把这几个男揍得落花流水了。 嗯，没有落花流水那么好看。姚英想起来在书外世界揍的那些男，除了那些必须要记住、以防未来有情况发生的特征以外，那些男的惨状具体都是什么样的，在记忆里都混合在一起了，总之都挺惨的就对了。 而她，就是一个无辜揍男的阳光小女孩罢了。她的姥姥曾经是武术队的教练，每次有人来她家告状，她姥姥就会以非常有气势的姿势拿着扫把站在她家门口。那些来告状的，有的甚至都只敢趴在院门边上跟她姥姥告状。而她姥姥每次都笑眯眯地说，我家小英子可阳光了，是不是你们惹到她了呀，不应该呀。 承启从树上跳下来，背着手踱步过来，眯眼笑着，“此乃大道，怕了没？”说着手一抬，用法术将这两个男往外头一丢，丢到了村外的山道上。 是不能死在她们的地界上。而在山里，那么多野兽，就不好说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