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所谓创世之初（二）
姚英不能确定，就只在心里说了声谢。 池雁和黄善善都看着她，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道：“原来姚侠士也有灵兽伴身？” “不是的。”姚英赶紧解释，“是与一位友人相伴的灵兽前辈，名为红狼，一道为寻水惜前辈，来一起帮忙的。” 接着从落石堆边上往下走，池雁走在最前，黄善善跟在其后，之后是周锻，姚英断后。 走到落石堆的最下边，只见树林里浅浅地积了一层水，露出地面的树根大部分都浸泡在水面以下。不过水深似乎最深处也还不到膝盖，水又很清澈，除了落叶和她们踩过时泛起来的细小砂石，一时也没看见别的什么。就是这水十分冰凉，但四人也不是寻常人，踩着水就接着往沟壑深处走。 树林里极其安静，没有风，是真的一丝风也没有，水面上只泛着她们走过时划起的波澜。 越往深处走，树冠越密，将本就灰暗阴沉的天空全部遮蔽住了。 但却不是越走越暗，反而越往深处走，树木表面发出的那一层淡淡的银光就越来越亮。 姚英和周锻都暗暗感到惊叹，看这景象，莫不是闯进了一处山中仙境？她们从来不知这里还有这样一个地方，妫环交代任务的时候也没说，应该是也不知道。 妫环不知道，也就是说水惜也不知道。或者说不记得？姚英也不知道水惜年纪是多大，世间尤其少有厉害的大灵兽，三界分后，人族所在的世界就更少见了。有些灵兽是从女娲大神在的时候就在的了，这是承启告诉她们的。但不知道水惜是不是。承启也说，灵兽性情各异，与人族又是大不同，或记不清从前的事，或记着但不觉得有必要说，都是有可能的。 姚英有一个猜测，就是这里是在前些天才突然和外界之间出现了某种连结，又因为某种原因，只能用法障将内外隔绝，而水惜分身同时也被困在了里面？ 池雁和黄善善在前面走着，神色并不放松，似乎是在戒备着什么，所以姚英也就没开口问，毕竟也不确定现在开口说话是否安全，还是小心些，等她们说话了，自己再问不迟。红狼灵识也一直悬浮在指虎之外，姚英能感到她似乎也有些紧张。 进入树林，走了足有数百米远，池雁和黄善善忽然同时停下了脚步，同时望向了左手边的某个地方。 四人屏息，仔细去听，能听到滋滋滋的像是电流的声音。池雁就甩了一枚银针过去。 银针飞速穿过清冷的空气，却忽然在那个方向的一棵大树下悬空停滞住了。数秒之后，那里出现了一面残破的圆形光网，白色光束交织，形状看起来就像是一张猎网，边缘并不平整，像是被什么啃噬过了一样。 池雁轻轻啧了声，眉头皱着。黄善善也是皱着眉头，没等她师姆说什么，就先一步上前，往那个方向甩出一枚木钉，将那面要破不破的圆形光网给彻底弄破了。 姚英问：“请问这是？”似乎池雁和黄善善知道这是什么，而且并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皱着眉头瞪着那边。 “锁灵网。”池雁说，转开视线向四周看了一圈，拿手一指，“这里有很多。”说完，手上动作，向数个方向唰唰唰地甩出十几枚银针，紧接着，就见更多的残破程度不一的圆形光网在树木之间显了形。 黄善善回收了刚才甩出去的木钉，就在木钉取出来的瞬间，最早显出来的那面圆形光网就彻底破碎崩塌了，碎片瞬间崩塌成了无数光粒，随后消失在了空气中。 黄善善一边继续甩出更多的木钉，跟着她师姆一起，将这些圆形光网给显了形，再弄破碎，也不必注视它们消失，一边对瞪大眼睛看着的姚英和周锻二人说：“这锁灵网恶毒得很，估计是附近哪里的臭修道男来这里布下的。数量这么多，该是前后许多年，许多臭修道男来这附近丢的。” 不知名门派的男来山林里布法阵捉无辜的山怪精灵，听妫环说过，水惜若是看到了，一贯会去破坏那些法阵法器。以水惜的力量，破坏那些法阵法器不过是抬手罢了。所以被这些法阵法器困住的可能性，从一开始妫环就认定是相当低的。 黄善善接着往下说，解释了姚英刚有的疑问：“这些锁灵网只能抓一些低阶的山怪灵精，灵兽强大，是不可能被这些困住的。这里这么多锁灵网，兴许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位灵兽前辈，或者要么也可能就是这座山，将它们清扫到这里的。” “城主说，水惜前辈当时正在救护这一带的村民姐妹，并未提及清理锁灵网。”姚英说。 黄善善偏了一下头，道：“那就是这座山了。不知为何，将水惜前辈困在了里面。” 虽然锁灵网并不是什么厉害的东西，尤其对于修为强大的灵兽来说，但数量这么多，是会对灵识感应造成一定阻隔。 随着黄善善和池雁不停地甩出木钉和银针，又不停地再回收，再甩出，越来越多的锁灵网被清了个干净。 清理这些残破程度不一的锁灵网，清理了大约近半个时辰，姚英和周锻不会法术，只能在一边休息。在锁灵网被清理得差不多的时候，红狼的灵识慢慢地由一片光雾，汇聚成了细细的一丝，指向了树林的更深处。 清理结束后，池雁和黄善善倒是都没有流露出疲态。她们找了一小块水面以上的地方，坐在树根上，喝了点水，歇了一会儿。也说了一下她们的推断，简单来说，就是山有灵，一直在吞噬清理这些锁灵网。而前几日山洪过境，大概是某处坍塌，山灵法阵移位，将这些正在清理中的锁灵网暴露了出去。于是山灵就起了一道屏障，将这些隔绝在了里面，以防其她地方的山精水灵经过的时候被暴露出来的这些锁灵网残片困住。 而穿行于水中的水惜前辈分身，大概就在这时被困在了山灵所起的屏障内。说到底，还是因为这些到处乱布锁灵网的修道男。 闲下来的时候，姚英思考过。万物生存，都是要吃什么的，所谓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这是自然天道。万物想要生存得好，当然是要发展的，例如地球人类，畜牧屯粮，升级工具，最终探索宇宙，这也是自然天道。 而某些被人族（即人族女）创造出来的东西，这些被女人们多余创造出来的东西，短视又愚蠢至极，一贯肆意破坏环境。在书外世界也是一样，一贯以疯狂掠夺资源和破坏自然秩序为荣。它们进行并非为了更好生存、而是为了想要取代真正的造物主（人族的造物主即女人）的疯狂掠夺，是病毒一般的秩序破坏者。 山河有灵，此地山灵她在做的事，就是清理这些多余东西所制造的破坏。千百年后，这些锁灵网碎片就会被这座山彻底吞噬消化干净，但她们是来找水惜前辈的分身的，并不能等那么久。更何况，只要这些多余东西还存在，还在被女人不断地创造出来，今后大约还是会不断来布下锁灵网抓山怪精灵，以助所谓的修行。 休息结束，她们按着红狼灵识所感应到的方位，继续往树林深处走。 地势越来越低，走到一处横跨沟壑底部、但只有不到半米高的瀑布，红色光丝向右侧一指，她们就看到了瀑布一侧凸起的巨大山石。山石上有凿刻出来的台阶，形制很简陋，一路向上，从山石上方过，不知往何处去。 如此潮湿的地方，山石台阶上倒是一点青苔也没长，所以她们走得也很快，一会儿就走到了山石的最高处。这巨大山石竟是连结到了山脚。此处山壁的坡度非常陡，底部落满了乱石。仔细一看，乱石堆外围的那些石块应该是新近落下的，沾着潮湿的泥土和杂草碎屑，内里的却不是。 再看得仔细些，她们就发现乱石堆的后边藏着一道极细的倾斜缝隙，此时外边天光已非常昏暗了，身后发光树林的光亮只够她们注意到这一处缝隙。于是她们点了火把，爬上了乱石堆，尽量走近了，用火把光亮去照那缝隙。 缝隙向山体内延展，看起来非常深，用火光光亮照不到尽头。池雁丢了一张照明用的符进去，那符往缝隙内走了大约五六丈远，忽地就熄灭了。 “里面不知是什么，消去了符。”池雁说。 也就是说，她们没法用任何法术去探查缝隙深处的情况，要么就只能冒险，侧身一点点挤进去。走到近处看，这缝隙如果非要进去，也是可以侧身进去的。但看着乱石落下的情况，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塌方。 池雁拿着火把，左右仔细观察了一下山壁，随后指着一侧说：“应可往此处绕行。” 桃花帮活跃的南方山岭，可说是遍地溶洞，对于山洞一类的地貌，她们应了解的比较多，既然她们不建议贸然进入这缝隙，那就不进了。红狼灵识也没有拉着她们非要进这缝隙看，说明里面就算有什么，应该也和她们要找的水惜分身没什么直接关系。 翻着乱石堆走了半天，山壁坡度减缓，爬藤渐多。走了许久，走到一处山壁凹陷处，只见一大片浓厚茂盛的爬藤覆盖在山壁上，颇有些突兀。再仔细一看，这一大片爬藤遮住了一个山洞。 “里面，灵气流动很乱。”池雁指着爬藤后边的山洞说。 爬藤上有很小的倒刺，不过姚英和周锻都戴着武馆特制的手套，两人试了一下，倒刺扎不进，也就放开手挥剑去劈开大把大把的爬藤。 劈开整整一层厚厚的爬藤，清理出了一人能过的入口，四人接连进入了山洞。 山洞倾斜向下，空气潮湿冰冷，脚下岩石地面却是干燥的。四人举着火把，向下往山洞深处走去。 才走了十来步，忽然轰隆隆一阵巨响，伴随着地面微微颤动。四人都看向了响动传来的山洞深处。 “师姆，还进吗？”黄善善问。 姚英和周锻没有灵力，感受不到她们所说的灵气流动很乱是什么情况，但直觉也是下面有什么厉害的东西。 “进。”池雁说，转头看姚英她们，道：“既然说要帮两位小友，就帮到底。” “多谢前辈和黄少侠。”姚英和周锻道。 “客气什么。”池雁说。 又走了十来步，听黄善善“咦”了一声，池雁也神色一动。 “发生何事？”姚英立即问。 池雁道：“此处，是山影密境。” 密境她听懂了，前面两个字是什么？ “什么影？”姚英问。 “山影，山神灵影，就是山神的影子。”黄善善解释说，“流传于一些少有人听说过的传说中的地方，我们那边也有几个。”顿了一下，“在密境中，一切人族法术都是用不了的。” 不能使用法术，那就该她上了，姚英就换到了最前面走，池雁和黄善善走在中间，周锻断后。 山洞就只有一条道，越走越宽，最后竟是走到了一个巨大的山中天井之中。天井底部是一个小湖泊，湖泊边缘铺满了大小不一的石块，大的有数米高，小的不过指头大小。 姚英唤了一声“水惜前辈”，没有回应。过了几秒，右手无名指上的指虎微微颤动一下，连着指虎的红色光雾，也就是红狼的灵识，往湖泊上方飘去，只飘了不到一丈远，又飘了回来，重又连上指虎，化为了一道红色光丝，指向湖泊对面。 “水惜前辈，在这湖的对面。”姚英说。 可是要怎么过到湖那边去呢？湖再深，如果能游过去的话，都没什么关系。她们出于谨慎，试着将树枝放到了湖面，就看那树枝直直沉入湖底。周锻也将她随身带着的微型木头人放到了湖面上，见这木头小人挥舞着小小的手脚，根本浮不起来，也游不了，直往下沉去，周锻只得伸手将它捞起，用衣角擦干了，重新放回背袋中。 看来这湖水并非普通的水，不知何物才能不沉。 就在这时，她们听见一阵石块翻动的声响，随着这声响不断，她们看见湖边的一些石块向上浮起，聚到湖面上，竟然汇聚成了一个足有三米多高的女人的形态，手持刀与盾，摆开架势，看着是一位英勇无比的石头战士。 意思是说，要过这湖，就要先过她这一关吗？ 这会儿也不是谦虚的时候，姚英走上前，取下身后背着的极重的大剑，准备迎战。 是意料之外的情况。和人对打，不论对方是否用法术，姚英经验丰富。而和山神一类的非人神灵对打，虽然只是残影，却是第一次。她是同灵兽红狼和水惜对练过，但都只是对练，并非实战。灵兽和山神灵又不同，不知能有多少参考。 只能打一步是一步，见招拆招了。 正要再往前一步，耳边却听见“嗷呜”一声，一低头，就见一只通体红光的雌狼昂首站定在自己的身边，不由住了脚步。她一下明白，原来是红狼的灵识察觉到危险，主动联系了本体，随后红狼的分身通过这一缕灵识连通，转瞬之间就过来了。 通过红狼的分身传来承启的声音，就一个字：“来？” “不用。”姚英说，不确定她的话有没有通过红狼的分身传过去。 这里不能使用人族法术，但承启的武学体术也是非常厉害的。红狼并不能传送大活人来这里，但这里离风城也不算太远，承启御剑全速赶过来，也不用太久。这山灵战士似乎也无意先动手，而是等待她们这边出手挑战，所以要等的话，是可以等承启过来的。她说不用，不是说觉得承启帮不上忙，而是她想先试探一下情况如何，她总觉得这山神灵并无意为难她们。 “好。”承启的声音传来，隔了一秒，又道：“随时。” 也就是说，如果需要，随时可以叫她，她立即就会赶过来。 姚英说了声“那就多谢了”，翻身跳上湖边的大块山石，猛地一跳，对着浮在空中的石战士就劈了上去。 一人一山灵石影，就这样在湖边一来一往地开打起来。 山灵战士出招非常简单，但用力极猛，姚英只得灵活避开，一面找机会去试她的薄弱点。 第一招，挡。第二招，寻隙劈向山灵战士的手腕。第三招，借力在山灵战士的肩上挥刀一转，劈向山灵战士的心门。就在大剑的剑尖触到山灵战士心门的一瞬，只听哗啦一声，这些石块就散开来，纷纷下落，复归湖边的原位了。 是这心门位置就是关键，还是因为什么？姚英也不能确定，但不用再打了，总是好的。 她翻身落地，站起来，听哗啦啦水声响，和另外三人一起举目望去，见从湖中心升起了一座浮石桥，连接了湖泊两边。 红狼分身先一步上了浮石桥，回过头来看她们。她们明白这浮石桥肯定是安全的了，也就纷纷走了上去，往湖的那边走去。 湖面平静无波，姚英好奇，探头看了一眼，才发觉刚才被自己漏了的一个细节，这湖面，倒映不出她们任何一人的倒影。红狼分身倒是有一个非常模糊的红色光晕的倒影。或许这水是只能映出上古女娲第众仙神（神皆为女性）仍在时就已在世间的生灵的影子。 下了浮桥，只见湖的这一侧也有一个山洞。也没有别的路了，水惜前辈分身应该就在这后面，于是她们四人一灵兽分身便接着走了下去。 走着走着，无事发生，就这么出了山洞。本以为应该终于是豁然开朗，没想到山洞外面竟是黑雾弥漫，火把光线也照不远，只勉强能照出这前方又是一个浅湖沼泽。 姚英唤了声“水惜前辈”，没有回应。她们左右都走了一段距离，也没见任何桥或者舟一类的物件。 姚英捡了一块石头，向水面丢出去，石块划出去许久，听声音，竟不知到底延伸多远。 红狼分身跟在姚英身边，没再从那边传来承启的声音。忽然红狼分身驻足，凝神望着黑雾深处，似乎在仔细地试图去嗅着什么。正在她们商量起要不要就试着接着往前蹚水过去的时候，红狼忽然仰头，一声长啸。 像是回应，四周忽然传来了极低声的吟唱，听不懂是在唱什么，也不知吟唱者究竟是山神灵，还是山神灵曾经记忆中在这里生活过的女人（神）们的残影，无悲无喜，如水如风。 “你听见她的声音了吗？”恍惚间，姚英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说。她立即抬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那里除了黑雾什么也没有。 姚英转头去看站在身边不远的周锻，周锻同池雁和黄善善一样，都望着水面，看上去并没有听到什么。她又抬头，就看到头顶刚才那声音传来的方向，黑雾竟然正在飞速散去，露出了后面繁星闪烁的澄澈夜空。 眨眼之间，就见散去的沼泽黑雾之间，水惜分身终于从水面下一跃跳了出来，这次是一条锦鲤的形态，映着星光，竟隐隐有些五彩的光芒。 四人都是一惊。姚英伸手，水惜分身就跃到了她的手心，翻腾两下，歪头蹭了一下她的指尖，随后竟也没入了她右手无名指上的那枚指虎中。 “看来水惜前辈是累了，须先休息片刻。”池雁说。 姚英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在风城武器铺里随便挑的一枚指虎，竟然是什么适合灵兽休息的临时居所吗？ 黑雾褪去，淹没在浅湖沼泽中的残垣断壁就显了出来。星光照耀下，看得非常清楚，那些不知年代的建筑废墟遗迹上，绘有壁画，线条简单，以黄白两色为主，不知是用了什么颜料，大概是在山神灵影的保护下，留存至今。 距离她们最近的一幅，缺了两角，但大体还是看得很清楚的，那上面画着的是，几位女性部族领袖站在山间，带领她们的族人战士（都是女性）修筑河道，疏导山洪。 “神为女，女即神。神之所行，又何止补天。这一人世，是女所创。”池雁站着在那里，对着手上拿着的什么，轻声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