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待到红叶连绵时二
林听记起一年多以前的事，想了一会儿，睡着了。 来到石丘墓地之后收养的小狼狗念星在她的脚边趴着，也是安静地合眼休息。在林听在城楼上的时候，念星跟随城外的姐妹在附近搜索漏网垃圾，也是忙了两夜一天。 林听醒来，发现自己在小广场边临时搭的帐篷里，不知道谁帮她挪进更暖和的里边休息了，还给她盖了两层毯子。醒来时快到中午，有些热得冒汗。 补觉之后，肚子饿的感觉就比较明显了，林听准备去找些吃的，再去城门楼上的几位主事姐妹那里核对接下来的具体安排。 “哟，林听！” 林听一出帐篷，就听见有人直呼她名，转头一看，来者是之前一起同队行动过的来自天石城的石花。这次行动中，石花是布置在城外的人员之一，完成初步的清理工作之后，刚换班，到月湖城内来休息。 “石花姐！”林听道。 石花走过来，拍了拍林听的肩膀，咧嘴笑：“不错不错，很精神嘛！人逢喜事就是精神爽啊！” “是啊。”林听觉得自己睡着的时候大概嘴角也是咧着的，高兴的事就在眼前发生着，月湖城的风景已经开始变化，可以想见，等到红叶连绵于整片九州大地，到处都将已开启新的气象。 石花从拿着的牛皮袋子里拿了只刚从小广场那边拿的烤包子出来，塞给林听，“来，这个我刚吃了，特别香。” 林听用手帕包着烤包子接过来，咬了一口，才想起来道谢。味道确实不错，rou很多，非常鲜美。 “林听，西水池，你知道在哪吗？”石花问她。 “西水池？”林听想起来，这是天石城准备在月湖城设立联络驿馆的位置，便道：“我带你去吧。”她之前在月湖城的时候，恰好逛到那附近过。 这还是林听首次在清理行动结束后的月湖城内走动，之前就一直只是在城门楼上看着。某些东西清理干净了之后，完全见不到了，四处巡逻的都是强壮而威严的战士姐妹，像在天石城的时候一样，感觉真的非常舒适且安心。 西水池是在城中西面偏南的位置，那里建有一间只有男学生的书院。在清理了之后，整个书院就空了，来自女子书会的姐妹也已初步清理了一遍那些满是糟粕的所谓典籍。院子里放着几只火盆，此时仍有书会的姐妹在清点、清理糟粕垃圾。 书院的隔壁，就是石花要去的地方，原来是面向书院的一间售卖纸墨画具的店铺。用具都还留着，到时候天石城联络驿馆的姐妹可以直接拿来用作办公用品了。 目前院子的门口还只是挂了个牌，用这边和天石城那边的文字分别写了“天石”这两个字。 石花用天石城的语言和驿馆里的几个天石城姐妹打了招呼，林听正想着就先告辞了，却见王沛洋从后院转出来，看到林听和石花，立即就招呼她们过去，说后院架了个烤rou架，正在烤城外抓到的野兔，这么巧碰上了，快来尝尝。 林听吃了石花给的烤包子，虽说rou的分量很足，但还是不太够的，这会儿王沛洋招呼她们，她也就跟着往后院走了。 后院烧烤架摆了两个，已经围了一些姐妹。后院边门开着，有姐妹正在往里搬运新的木柴。 “一起来吗？”王沛洋招呼这位姐妹，似乎是认识的北兰商会的姐妹。林听在这里待的时间并没有那么长，很多姐妹只是见过一两面，有个大概的印象。 这两天，来自城外的食物和柴火等必需品，供应也是如常的。月湖城周边的村镇，包括农户和商户在内，她们当然也都进行了清理，空缺出来的位置，就由她们这边的姐妹暂时代为管理。实在人力不足的地方，还有越嵋山的道长从她们那边带过来的几台农用机器傀儡。 “还得接着送呢。”这位姐妹摆摆手拒绝了，笑着道了谢，继续赶着牛车，往下个院子送新的木柴。 林听这边，吃着烤兔rou，不知怎么就聊起了南边的不净rou，来自天石城的石花对此表达了敬佩，“我还挺想试试。”石花说，“口味和我们天石城做的应该很不一样吧。我其实没吃过，真的很少会做，都是丢了。” “桃花帮她们，好像现在也很少做了。”林听说，她和南边来的一些姐妹聊到过，听说是这样的。 王沛洋接话：“虽记不清了，但我小时候，是吃过的。” 众人一下都望向她。 “中原嘛，我在那里长大的。当时饥荒。”王沛洋说，非常简短地介绍了一下背景，接着道：“饿肚子的感觉，真的不好受。我母亲有煮过不净rou给我吃。记不太清了，应该是好吃的吧，因为肚子饿啊，也没别的东西吃了。” “肚子饿嘛，那就没办法了。”石花说。 “刚吃也还是得吃。饿肚子是不行的。”其她姐妹也说。 林听笑着听她们聊天，话题很快转到了这次她们使用的一些新式火器上。力量上的跨越提升，加上合作，来自中原的她们，很快也可以回到故土吧，清理了垃圾，真正地自由地活着。 她在西北域，其实也收藏了一片这里的红叶，不久之后，就可以一起带给宜宇。 最早落下的几片红叶，其中一片打到了游凡的头上，但她并没有动，而是继续屏息注意着树林外石坡下方的三个男。 她是在这里休息的时候睡着了，就在半分钟前才醒过来，就听到石坡道上传来脚步声，还有男声，由远及近。 游凡立即望向就在身边的小实姐，小实姐的手已经按在了身后背着的弓箭上，正凝神盯着石坡道边上坐下来休息聊天的三个男，察觉到游凡醒来，才转过视线看了她一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越嵋山的女人多啊！”三个男贼笑着凑在一起，看衣冠和佩戴刀剑的打扮，像是所谓的“游侠”，嘴里贼笑不止：“全是女人，没见过男人的！嘿嘿，让爷几个……”“俺们这是匡扶正义！为天行道！以阳补阴！……” 游凡盯着三个贼笑不止的男，眉头皱得厉害，拳头也不觉攥紧了。身边的小实姐已经将箭搭在了弓上。 男是无法进入越嵋山结界内的，而她们现在是在越嵋山的结界外侧，距离结界有一段不算太远的距离。小实姐带着她来到这里，是替越嵋山医堂来为这里的一户独居的农民奶奶例行送药的。 现在的越嵋山，依旧处于戒备状态，但因为大多数道长都外派了，一些危险性较低的日常任务就交给了嵋前镇的一些居民姐妹。游凡还只是初来乍到的新人一个，木剑都还只学了点姿势。不过小实姐到越嵋山上学过一些入门级别的符咒使用术法，基础的攻击、防御和传信求助的符咒都会使用，还学过一些刀剑棒法，会用弓箭，所以这一趟并不难的任务，就安排了由小实带着游凡过来。 要动手吗？ 那三个男还在贼笑着大声说着污言秽语，所谓的“游侠”男，不过就是些……垃圾。 游凡看到小实姐已经将弓拉了起来，她以为自己会想要阻止，但不知为什么，这一刻的怒火让她完全忘记了以前的她会纠结的所谓“程序正义”。 “嗖”的破空声响起，游凡看到有什么东西从石坡道的高处飞下来，直飞向这三个男。 像是看到了慢放，又或者是游凡最近被拉着一起去练武也算有了一点进展，她看清了飞过来的东西是一把斧头，斧头破空而来，直直插在了一个男的脑门上，直接就给劈倒下了。 另两个男的手才摸到身边放着的剑的剑柄上，小实姐的箭就飞了出去，连着数箭，准头不够就由数量来覆盖。她的力气很大，拉的弓很满，飞箭穿透了另两个男的手脚和胸口，红色的液体像“花”一样飞起来，躯体倒下去，砸在了层层叠叠的红色落叶上，一时说不清是“花”还是落叶更加红得如火般耀眼。 一位头发花白却脚步矫健如风的老奶奶从石坡道高处走下来，对小实和游凡打了招呼：“小娃子来咯！” 想来刚才掷斧头的人就是她了。 “来给白姥姥您送药了。”小实姐说道。 “你们忙，少一两个月的，没事！”白姥姥说，爽朗地笑了几声，转头去看歪在一边的三个东西，道：“红叶如血，是吉兆呢。该清理的，就该都清理了嘛。” “是啊。”小实姐说，“道长们就在外面忙这个呢，可厉害。” “那是厉害。”白姥姥说，“我这一斧头就能劈几个，顶多了。不过，啧，能劈一个是一个。” “可不是。”小实姐笑着说，“您这功夫，不减当年，也厉害！” “莫夸我咯。”白姥姥说，笑起来，看向站在一边的游凡。 游凡想说点什么，可一时却说不出来，难道要说这三个罪不至死吗？她想起乐府的那位姑娘，如果没有檀玥及时赶到为她救治，她会怎么样呢？那个陈“先生”当时被撞见之后又来追自己，自己又会怎样呢？ 白姥姥看游凡这拧着眉头说不出话的模样，问小实，“新来的？”不过也很容易就看得出来，刚到嵋前镇的女子，有些是会一时想不明白事情。 小实姐拍了拍游凡，道：“不管你怎么想，这就是我们的处世之道。” “我，我不觉得这错了，只是……”只是什么呢？游凡想，如果今天在这里的只有她一人，会怎样呢？ “若有豺狼来袭，你当如何？”白姥姥问了她一个问题。 “我……”游凡想了想，在回答之前，手就先摸上了腰间佩戴的木剑的剑柄。是啊，在生命有可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如果跑不掉，那就只能去打败对方了。 而边上的这三个东西，如果它们其实不是人，而只是披着人形外衣的充满恶意的东西。 “你在这等着就好。”小实姐对游凡说，同白姥姥一起去白姥姥住的农舍拿了铁锹和绳子过来，绳子绑了这三个东西，拖到了树林更深处，开始挖坑。 游凡呆呆地跟着她们走，半天过去，才忽然像是梦游中醒过来了一样，对小实姐道：“我，我也来帮忙。” 小实姐看了她一眼，将手里的铁锹递给她，自己则返回农舍去再拿了一把过来。 游凡默默地和她们一起挖坑，将三个东西推到坑里，再将土填回去。 和白姥姥道别，回到嵋前镇，游凡继续沉默着，小实姐也没有特意找她说话。于是游凡直到给小水妹念睡前故事的时候，才再次开口说出一个整句。 游凡正在给小水妹讲越嵋山故事堂写的一卷侠女闯荡江湖、行侠仗义的故事，念到一句“侠者，救天下苍生”的时候，不觉停了下来，愣了一会儿，才被小水妹唤回了神。 小实姐正好过来给她们送热水，目睹了这一幕。 游凡为小水妹念完睡前故事，出了屋子，就看到小实姐在外面站着，等她。 “聊聊？”小实姐轻声说。 “嗯。”游凡点头。 小实姐递给她一杯热水，问她：“你觉得，‘侠’是什么？” 游凡张嘴张了半天，却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她曾经读了那么多侠男的BL故事，光风霁月，好不潇洒，可那不过是一些将垃圾装饰成宝物的谎言吗？ “你要救苍生，何为苍生？”小实姐继续问，“它们认为你是苍生之一吗？” 红色的落叶从墙头飘落下来，游凡低头望着，一时想起了很多，她从前刻意不去注意的细节，那些细节，不知为何今天如此显眼地在她的脑海里跳来跳去。 她想起，她读过好些BL故事，里面的一些男配角、男路人角色大喊要女人，主角男又都说了什么，明着暗着说女人贱、说女人不配，说cnm说mmp，将羞辱女性的动作视作一种所谓的“气概”……这些男在狂笑着，嘲笑着、贬低着、羞辱着，她们。而她竟然对这样的事视若无睹，而这样的故事竟然是同为女性的女作者写出来的！ 半晌，游凡抬头，对小实姐道：“小实姐，我想学习真的刀剑。” 如果碰上那些不过是披着人形外衣的垃圾，必须要有能够劈斩它们的力量才行。 “好啊。”小实姐笑着对她说道，“什么时候都不晚，明天我们就一起去镇上的武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