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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惊闻

    深夜幽静,冷月的华光静静照着这片山林,凉风吹动纷乱树影,发出哗哗的毛骨悚然的怪声,似乎林中隐藏着什么密集的东西。

    轰!

    一声惊天巨响将古怪的氛围打破。

    混乱嘈杂的马蹄声和嘶鸣声由远及近,在几人的吆喝中踏碎了狭长的阴影,一支穿云箭轰然洞穿九婴一颗蛇头。

    “吼!”

    乌青色的粘稠血液铺天盖地洒了人一身,剩余八颗头颅发出尖锐的婴儿啼哭,猛地喷出熊熊烈火。

    温扬躲在江尤寒身后疯狂抽打鞭子驱马,花容失色:“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些玩意儿!”

    她张嘴就接了一口血,顿时脸都绿了。

    冰冷的长弧划过半空,银光流动,铮地一声将缠在马腿上的坚韧蛛丝切断,池疏将山河剑收回掌心低喝:“快走!”

    砰——

    山蜘蛛压倒一片树木后怒吼着弹起跃到众人头顶,巨大的黑影笼罩,池疏一踢马背对着它的腹部挥剑,澎湃的真元灌入剑身,长剑挟着雷霆万钧之势而至,与十数根利爪猛地撞在一起。

    支离破碎的蛛身砸落,把马惊得四处乱窜,江尤寒一拉马绳将他稳稳接到怀里,三指一松,最后一支灵箭射出,爆起漫天血雾。

    她伸手将空中飘落的两页黄纸塞到池疏怀中,动作快如闪电,其余两人并没有看到。

    凌厉的剑气左右横扫耳边嗡嗡叫个不停的饥虫,这种像虾子的虫子只有拇指大,钻进人口鼻中能迅速寄生产卵,被寄生的人会无时无刻感到惊人难耐的饥饿,疯狂往嘴里塞食物,直到肚子被撑破活活胀死,饥虫才会从五官中钻出寻找下一个宿主。

    这种虫子实力低微,温扬与乔生明用内力一击就能震死一大片,但坏就坏在饥虫从不会单独行动,而是像现在这样成群结队无孔不入,令人防不胜防。

    江尤寒撑起真气罩将飞虫隔绝在外,她冷眼看着不停撞击湮灭在头顶又前赴后继的饥虫,红色和黑色的长长触须让温扬止不住干呕,她捂着嘴脸色难看:“这郊外是百虫夜行吗!明盛宗的地盘怎么会……”

    “小心!”

    乔生明提住她的后颈衣服猛然将她拉到自己马上,下一秒几个人形白灵‘唰’地穿过温扬方才骑着的马匹,马儿悲鸣一声轰然倒地,定睛一看脸部血浆四溢竟然只剩后半脑颅骨。

    温扬脸色大变:“是抹脸怪!”

    她抓着乔生明的手按在自己腰上,使劲一拉缰绳:“坐稳了!东边集合!”

    马儿被她拽得嘶嘶着立起前半身,马蹄落下的那一刻已经掠过几条瘦长鬼影朝着东边狂奔而去。

    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影影绰绰的黑雾中,池疏收回视线爆发出化神大圆满的实力,他甚至不需要江尤寒出手,灵力震荡,这些精怪瞬间灰飞烟灭,天上纷纷扬扬下起黄蒙蒙的雪花,不过还没落地就像有意识一般化作长河一页一页叠在江尤寒手中。

    池疏将怀里的两页黄纸一同递给她:“师姐,还差多少张?”

    江尤寒翻看页码:“这只是前几页,《百妖典》共有一百一十五页,还有许多厉害的大妖没有出现。”

    池疏好奇:“师姐,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江尤寒环过他的腰拉住缰绳,马蹄声在空旷的山林中‘哒哒哒’响起。

    “《百妖典》最后一页是鸾鸟,鸾鸟是预示着天下太平的五色神鸟,我曾在师从佑的道侣大典上见过,神鸟将《百妖典》衔于我翻阅,黄昏之时便化作人形少女的模样与师从佑一起宣誓落契结为夫妻。”

    怀里的人吃惊:“还能与仙器中的精怪成亲!”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转头小心翼翼问道:“师姐,你是不是不喜欢明盛宗掌门?”

    江尤寒虽然淡漠冷清,但在尊卑礼仪上从来没有乱了规矩,连一个山野村妇她也会称呼对方为‘夫人’,对师从佑却从来没叫过一声师掌门。

    座下的马儿忽然打了个响鼻停下脚步,不知为何身后的人没了声,池疏靠在她的胸膛,后背能感受到她缓慢震动的心跳声,一声一声,他无意识地抓紧了马鬃。

    炽热的呼吸喷洒在他后颈,一根手指轻轻从他的后背滑到腰上,像一条黏腻的蛇让人冒起一层鸡皮疙瘩,她在池疏颤抖的腰上打个圈,声音微不可闻:“那天晚上,我路过他的房间,他说上次见我我还不会走路,现在长开了真漂亮,就是不爱说话……”

    池疏从这段平静的叙述中感受到了一股难以抑制的情绪,让他心惊rou跳遍体生寒。

    “他将手搭在我的肩上,就像这样……说师伯伯大腿很难受,让我帮他看看。”

    池疏猛地转头看她,惊怒交加目眦欲裂:“师姐!”

    江尤寒平静地吻住他难以置信瞪大的眼睛,语气淡然:“我一剑斩断了他的孽根,这件事我知道没有人会信,所以谁也没说,他自然不敢声张,只能吃了这个教训。当时我隐约看到他的床上还有个少年,年岁比我还小的样子,我问过鸾鸟她是否知道师从佑有特殊癖好,她只是含着泪冲我摇头,我看到她嘴里没有舌头,她与师从佑结了契,往后同生共死,再也无法背叛他。”

    她见池疏气得流泪,只好将他翻个面搂在怀里:“寒冰剑斩过的东西永远无法复原,往后他再也不能人道……”

    “师姐!”池疏打断她,他紧紧攥着她的衣襟,咬牙切齿:“我要杀了他!这个混蛋!禽兽!猪狗不如的畜生……我……他怎么能……”

    他捧着江尤寒的脸心疼哽咽:“师姐……当时……害怕吗?”

    一个年幼稚女,遇到这种事该多么恐惧?

    江尤寒动作一顿,她垂下眼回忆当时的心情,吃惊?羞恼?愤怒?厌恶?荒谬?其实都不是,她只是冷笑着在师从佑解开腰带的那一瞬间拔剑,在他的惊恐惨叫中狠狠斩断他身下的东西,还有抚摸过她肩背的那只手。

    师从佑那时是炼虚初阶,而她九岁时才刚刚明悟道法筑基,按理说怎么也不可能逃过他的魔爪,但她拔剑的那一刻,风雪俱寂,时间骤停,他的身体似乎被凝固住了一样只有舌头能动,直到血流成河才跌倒在地。

    他一动江尤寒就知道杀不了他,只是越过惊惧哀嚎的师从佑走到床边,脱下外袍将全身赤裸脏污的男童裹住带走,然后在走廊遇到了神情焦急的苍青色双眸的少女。

    少女伸出满是鞭痕的双臂伸手将人接了过去,满脸都是泪跪在地上向她磕头道谢,其实根本不必谢,因为她救不了任何人。

    江尤寒不再去明盛宗,君戎提起师从佑时她也总是保持沉默,时间久了君戎也知道她不感兴趣,也许是不喜欢明盛宗这个地方,也许是不喜欢里面某个人,渐渐的他也没有提过这个话题。

    她任由池疏用吻来安慰她,却遮住他心疼流泪的眼睛,她吻住池疏颤抖的唇瓣,轻声道:“我不怕,他若是没死,这次我就去杀了他,他若是死了,就将他挫骨扬灰。小疏……别难受了,都过去了。”

    她把池疏按在马背上吻去他的泪痕,把他抱进怀里轻轻拍打他的背,池疏抽噎着不满道:“明明是我在……在安慰师姐,师姐怎么……哄起……哄起我来了。”

    她蹭蹭池疏红通通的鼻尖,语气轻柔温和:“好好好,被你安慰好了。”

    池疏被她哄小孩的语气惹恼了,压低她的后脑在她脸上咬了好几口,但他又不忍心使劲,只是轻轻含着,又像小猫一样心疼地舔了舔,只在她的脖颈上留下两个吻痕。

    江尤寒闷声笑着,揽着他的腰夹着马腹低喝:“走。”

    马儿顿时朝着东边跑去,池疏在她怀里擦干眼泪后迟疑道:“师姐,乔生明与温扬有问题吗?需要再试探几次吗?”

    江尤寒看着前路目光沉沉:“不必,等狐狸自己露出尾巴。”

    ……

    “他们怎么还没过来啊,不会走散了吧……”温扬焦急张望,她收回视线,像是才反应过来腰上的手和身后的人,突然面颊绯红结结巴巴道:“没……不用跑了,你……你松开我吧。”

    乔生明松开她纤细的腰肢,悄悄搓了搓指尖:“他们引走了大部分妖怪,全部解决需要花不少时间,再等等吧。”

    两人静悄悄地等了将近半个时辰,前方弥漫着森冷白雾的林中才响起一阵马蹄声。

    她见到两人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太好了,我还怕你俩遇到什么事儿呢。”

    她疑惑:“你眼睛怎么这么红……哭过了?”

    池疏:“……不是,被火熏的,山里起雾了,快走吧。”

    四人共骑两匹马,在‘哒哒哒’的马蹄声中温扬望着坐在江尤寒身前和她说悄悄话的池疏,又低下头看着自己腰上的手,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她低声道:“你怎么又握上了?”

    乔生明一脸无辜:“不然我抓哪里?马毛太浅了揪不住啊。”

    温扬:“……行吧。”

    四人骑马赶了三天三夜,期间碰到许多奇形怪状的精怪,不过都不算特别凶恶,打得过的就打,打不过的就跑。

    好不容易抵达日月峰山脚,温扬一路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差点激动地从马背上跌下来。

    她远远见到熟悉的人影候在路口,一个飞身扑了过去。

    “干娘!”

    程琴一把接住这个小丫头,眼底流露出担忧的神色:“香香,怎么回事?被人欺负了?”

    温扬擦擦眼睛尴尬道:“干娘,有外人在呢,别叫我小名。”

    她说着又急道:“干娘,枫叶林里怎么有那么多妖怪,你们派人去抓了吗?要是跑到城里就不好了!”

    “妖怪?”程琴疑惑地探探她的额头,“没发烧啊,做噩梦了?明盛宗境内哪来的妖怪?”

    “有啊!好多妖怪!不信你问问我朋友,他们都看见了!”

    其余三人下马走近。

    程琴警惕地打量他们:“我叫程琴,你们是温儿的朋友?”

    三人点头,介绍了自己的名字,池疏道:“对,我们和温姑娘是一起的,经过枫叶林时遭到了精怪的袭击,明盛宗没有收到相关的消息吗?”

    程琴眉头微松,她摇头:“这倒没有,如果你们说的是真的,那我得禀报长老带人去看看。”

    她看向江尤寒,对这个气质特殊的人更为关注:“你们也要去梵山岛抓灵兽?封山大阵早已开启,况且最近宗里事务繁杂一时忙不过来,怕有心怀叵测的人潜入,可否报上门派服用这颗药丸,丹药没有毒性,不过一旦做出有害宗门之事就会立刻封住经脉让人使不出内力真元,我也是为了明盛宗的安危着想,还请理解。”

    江尤寒两人报了个无名小宗的名号,乔生明失了忆,温扬只说是人牙子手中买来当护卫的。

    药丸入口即化,无法藏在齿后和舌下。

    见三人面不改色服下丹药,程琴这才道:“马就放在这,跟我过来吧。”

    四人跟着她走到一块巨石旁,她拿出四条黑布吩咐:“还请各位蒙上黑布。”

    四人心照不宣接过黑布,程琴递给他们一条绳索:“进去后不要出声也不要乱跑,跟着前面人的脚步就行。”

    只听她在石上写了几个字,随即‘轰隆隆’的响声传来,江尤寒走在池疏后面微微侧头,似乎在这个密道里闻到什么味道。

    程琴带着他们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在淡淡的草木清香中说道:“可以摘下黑布了。”

    长时间在黑暗中度过,骤然面对刺眼的阳光时会头晕目眩甚至眼酸流泪,江尤寒将手挡在池疏眼前,等他缓过来用睫毛扫荡她的掌心后才轻轻放下来。

    一眼望去此处竟如世外桃源,田野广阔,几树紫薇还点缀着紫色和白色的残瓣,被晨时的露水压得枝条沉甸甸往下坠,横斜有致,迎着光扑朔迷离。

    程琴指着一处方向:“往那个方向直走五天,穿过一条海上索道就是梵山岛了,找到的灵植灵兽都可以装在储物袋里。”

    她摸了摸温扬的头:“温儿,小心为上,干娘会带人去枫叶林看看,真有妖怪作乱一定全部抓起来,这是辟谷丹,吃一颗可以一月不进食,干娘得先走了,照顾好自己。”

    温扬冲她挥了挥手,注视着她的背影消失不见,她转头在漫天霞光中笑吟吟道:“谁想去明盛宗看看?”

    乔生明疑惑:“你不去梵山岛了吗?”

    温扬冲他摇摇食指:“当然要去,但我得先去宗里找个人,要是干娘知道了肯定不让我进来。”

    乔生明:“你还有朋友在明盛宗?”

    “对啊,不过她已经好久没回我的信了,我问干娘她也不告诉我,我怕她出什么事了。”

    江尤寒问道:“你朋友叫什么?”

    “她啊。”温扬仰起头得意道,“明盛宗大弟子,姬和。”

    空气一时寂静,温扬见池疏脸色古怪,问道:“你认识她?”

    池疏含糊道:“嗯……听过。”

    “是吧,她可厉害了。”

    江尤寒:“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温扬见她感兴趣,高兴道:“小时候我在干娘身边替她打下手,姬和来找我干娘帮忙下山买烛纸,你们不知道,明盛宗不允许弟子烧纸祭奠死者,也不知道谁定的破规矩,我帮她偷偷带了好几次香烛纸钱,还经常看到她一个人坐在荷池边上抹眼泪,看她那么可怜我就去安慰她,一来二往就熟起来了,之后我下了山我们也经常传信联系,不过最近她突然就不回信了,我只能来找她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江尤寒又问:“你们最后一次通信是什么时候?”

    温扬想了想:“大概……半年前吧,她也没说出了什么事啊。”

    半年前?

    江尤寒与池疏对视一眼。

    在阎域雪山决战后她就失联了,时间正好对得上。

    池疏:“那就一起吧,你们不会法术可能会被明盛宗的人撞见,我们还能帮你找找。”

    温扬连连点头:“好啊好啊,谢谢你们,等找到她我们再去梵山岛抓灵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