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千人瞻仰，万人朝拜

    乔青竹终于知道君沉离开的这段时间干了什么。

    他作为上古凶兽，手指一抬就能将一座城邦碾为平地，有这般强悍的实力，他只需要稍作伪装，如今正是用人之际的炎王自然予取予求，中卫使其实也是这段时间才封的。

    如今他的地位应该也又上了一层楼——全炎族人都知道，凤凰神女找到了！

    距离上一位凤凰神女献祭而死，炎族已经两百年没有找到神女踪迹，所有人都在猜想，是否神女已经不会再降世，是否炎族已经失去了他们的守护神……

    而今金族大军临城，正是民心慌慌之时，中卫使找回了他们没有感知到的神女，这如何不令人激动！

    炎王一见乔青竹，便顿时几步上前，垂首行礼。

    凤凰花纹，还有明显可以感受到的炙火之力，这的的确确就是神女！

    千人瞻仰，万人朝拜！

    几乎每一个炎族人都顿觉欢欣鼓舞，神女归位，炎族就不会被打灭，就不会被驱逐！

    金族千骑逼近高阳城之时，高阳城的城门缓缓打开，炎族百姓纷纷走出房门，虔诚地跪在了地面上，吻手而拜。

    乔青竹独自一个人从城中走了出来。

    近乎黑白的沉色玄铁城门之中，唯有她红裙猎猎，墨色的长发与风纠缠，勾勒出了少女细瘦的身形。

    天空是被数千铁骑压迫之下的沉暗，太阳都将自己遮蔽在厚重的乌云之后，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烟气息，死的寂静中，只有金属兵器摩擦碰撞的声音偶然响起。

    金族人一样知道炎族神女之说，他们并不了解内情，完全将乔青竹当做了真正的神女。

    将领挥手，金族军令旗高高伸起，呼啸之中，金戈铁马踩踏着一人高的浓尘浩荡而来。

    乔青竹却有君沉给她的，比真神女更猛烈地炙火之力。

    君沉还没有玩够她，他不舍得她死在这里——

    一声凤鸣响彻天地，直入云霄，随着红裙少女手印结成的一瞬间，蔽日的乌云被无形的力量驱散离开，太阳直映天际，少顷，大团大团的天火从天而降，金铁难以杜绝火焰的猛烈，虽无法燃烧，却会将里面的人马活活炙烤而死，一时间阵法大乱。

    “杀！”

    “杀啊！”

    城门再度打开，炎族军士自城内攻出，炎族人生来同火便是最为亲近的伙伴，他们不会觉得天火恐惧，反而士气愈发鼓舞，一鼓作气地冲散了金族布阵，杀伐之声猛烈响起。

    红裙已在翩然之间深入敌中，随着红裙掠过之地纷纷火势腾然燃烧起来，在金族尝试补入新军重新结阵的瞬间，她直接凝力于指尖，猛地划破掌心，大汩的鲜血流出，以血为笔，手指翻飞之间迅速结印。

    “看！神女！”作为最后的守卫军，他们纷纷挤在城楼上，伸直了手臂。

    长空烈风，红裙女子腾跃而起滞于空中，带着鲜血的繁复金色纹路慢慢包围她全身——

    在金族抵挡着炎人不要命的冲撞下，不断流入后备的新军，终于结成新的人马铁阵之时，乔青竹猛然从天而降，已被鲜血沾满的手重重将金色符文撞入深地！

    天地失声。

    地火猛然自地底炸裂，再厚的金甲都无法抵挡的巨大冲力之下，金族溃不成军，死伤遍地。

    炎族毫无悬念的胜了。

    之前与金族交战，炎族军士十不存一，而如今，一场大战之后，金族伤亡惨重，他们竟只有数十人受伤……这都是因为神女！

    乔青竹彻底被炎人捧上了神坛。

    心怀赤诚的少女对自己的身份坚信不疑，她自然一心想要保护自己的氏族，每次交战都身先士卒，金族人也在她的炙火之力下节节败退。

    可金族也自有自己的能力，他们很快想出了应对之法，用自己的金属焊力来对抗，一时之间，战争陷入焦灼之中，战事频发之下，乔青竹的面色越来越苍白。

    她终究是个冒牌货，真正的神女命脉与炎族息息相关，炎族人对她们的崇敬也可化作她们源源不断的力量来源，乔青竹却不能。

    无论有多少炎族人在膜拜她，她都无法从中获取一丝一毫。

    单纯的乔青竹将原因归结于她没有继承神女血脉传承。

    又一场战事以双方暂且休战作为停止，乔青竹疲惫地回到自己在王宫的住所，却忍不住愣了一下。

    歧玉换了赤色的衣袍，长身玉立，闻声转头看来，眉眼之间尽是他的温润光华。

    “……阿玉。”她唇微微一动，下一刻，已经忍不住跑到他面前，伸手紧紧抱住。

    乔青竹终于不必再维持着应付炎族王室那般的应酬之色，声音都变得委屈了起来：“我好想你……”

    “我也是。”

    终于嗅到了熟悉的气息，抱住了自己日思夜想之人，歧玉忍不住叹息了一声，随后，他扶着乔青竹的肩膀微微将人分开，视线也落在下面。

    “你手怎么了？”

    乔青竹这才想起，她缓缓挪动了一下自己满是鲜血的左手，血液随着她的动作滴落至他们脚下的地毯中，顿时被吸了进去——

    歧玉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他拿出自己身上的白帕，握过乔青竹的手心摊开，正要为她包扎止血，动作却猛地一顿。

    “……你……”他喉结动了数下，声音才几乎像是从口中挤出来一般：“他们到底让你……做了什么……？”

    乔青竹这才恍惚发觉，自己左手手心密密麻麻的，全都是伤痕，一条还未痊愈，新的就已经出现，交交叠叠，比君沉脸上的疤痕还要难看……

    她迟缓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不要他继续看到，歧玉却已经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下一刻，白帕已经裹在了她的手掌上，他又问：“药箱在哪里？”

    乔青竹指了一个方向。

    直至歧玉替她将手掌上的血清洗干净，一点点上好药，重新包扎好之后，他的眉心才算舒展了些许。

    “到底怎么回事？”他问。

    怎么回事……

    乔青竹脑子却有些昏沉，她知道自己是失血过多了，反应也变得迟钝，过了会儿，才慢慢开口。

    炙火血印。

    想要尽可能发挥炙火的力量，血印是最快也是效果最好的办法，若是继承了传承的神女自然有办法在不伤害自己的情况下将这样的能量发挥出来，但乔青竹不是。

    她没有记忆，更没有传承的力量，她只能一次又一次地伤害自己，用似是永远流不尽的鲜血，换来炎族一次又一次的胜利。

    可……这段时间，随着金族想出的应对之法，她越发有些力不从心了。

    本就已经因为失血而虚弱，甚至伤还未好，就又必须立刻赶赴下一个战场，继续竭力激发出自己体内的炙火……

    “我不知道……我……我还能不能做到神女的责任。”乔青竹垂头，她绝望又自责，眼泪大颗大颗地砸下。

    歧玉的眉头早已经舒展开来，继而是眼中无法抹去的，浓重的疼惜。

    他站起身，走到乔青竹面前，轻轻将她揽在怀里。

    “阿玉……”乔青竹将脸埋在他怀中，哭出了声：“对不起……”

    歧玉垂眸，手掌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发顶：“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镯子……你送我的……镯子……”乔青竹哭得上下气不接：“被我搞丢了……”

    歧玉终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一滴眼泪顺着他的面容落下，坠入了不知名处。

    在乔青竹这个“凤凰神女”的助力下，炎人确实几次大胜，可近来，即便有神女助阵，他们战败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曾经也有过这般情况。

    寒族——生来天赋便克杀炎族的氏族，在他们的攻打之下，炎族当时的状况并不比这时好许多。

    在城邦即将被破之时，当时的凤凰神女终于做出了那个决定……

    “你是说……献祭……？”歧玉强撑着心脏中的疼痛，咬牙问道。

    “是啊。”君沉与他站在角落中，特意避开了乔青竹，回答时，亦是满脸的沉痛。

    “我们现在已经……抵挡不住金族的铁骑了，就算是乔jiejie，她……你也看得出来，她快要到极限了吧。”

    歧玉垂着头，不发一语，谁也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快啊。君沉心中却在狂笑，快问我该怎么办，快，让我看看，你们的爱到底能坚持到哪一步——

    “我倒是有个主意……”歧玉不说话，他便低声说道，语气中不知不觉间，带了一丝引诱。

    歧玉却摇了摇头。

    君沉结舌。

    “献祭，青竹她……是愿意的吧？”歧玉又苦笑：“其实不必问，我心中清楚，她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她……”

    喉间一哽，歧玉下意识地抬手，覆在自己心口上。

    “她不止一次跟我说，她想要尽到神女的职责，她想要守护她想守护的百姓，如果，如果献祭可以让她得偿所愿，我也只会开心。”

    “那你呢！”君沉着急问道，不知道的以为他在真切地为歧玉和乔青竹而焦急：“她死了，你呢？！”

    “在我对她动心动情的那日，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就已经想好了。”歧玉此时才真是舒心地笑了出来，他坦然道：“鲛人的寿命相比人类而言实在太长，我想在她活着的每一日中，好好与她相伴，她死那日，便是我死那日。”

    他看向君沉，眼中有感激，有欣慰，唯独没有君沉想看到的仇恨和让他可以趁虚而入的欲望。

    “多谢你，君沉。”

    “……”君沉怔愣了片刻，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什么……要谢谢我……？”

    “原因？有很多。”他笑了出来：“但最重要的，是想谢谢你，可以与我们成为朋友——”

    朋友……？

    歧玉不知何时离开，只留君沉一个人站在原地。

    垂在身侧的拳头一点点拧紧，青筋崩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