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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雕倩影】(卷02)(15-20)

一半,又立刻垂下。

    李莫愁冷冷又道:「你现在回转身去,把你的师弟从地上拉起来,替他解开

    道。」

    钟世平猜疑着、犹豫着,但终于转身,像麻烦头陀为他解时一样地为他师弟

    解开了道,甚至比麻烦头陀还快些。

    李莫愁冷「哼」一声,回转头去,再也不望这师兄弟两人一眼。

    钟世平、李证两人像呆子一样地愣在那里,进亦不是,退亦不是,他们可怜

    地交换着眼色,希望对方能告诉自己这女魔头此刻究竟是何用意,但他们彼此间

    的目光却都是一样——茫然而无助。

    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

    大家似乎都在等待着李莫愁开口,只有杨孤鸿在暗中可怜这两个少年,但是,

    李莫愁终于开口了。

    她像是在自言自语:「有些人撞在我手里,从来没有活命,立刻便是尸横溅

    血,有些运气却好些,他们至少还有七七四十九个时辰好料理后事,而且——哼

    哼,假如他们聪明些,还可以不死。」

    众人又自一愣。

    杨孤鸿剑眉一轩,沉声道:「你说的——」

    李莫愁目光一转,像利剑般扫了杨孤鸿一眼,冷冷道:「你听过在武林中绝

    传已有百余年的七绝重手这种功夫吗?」

    杨孤鸿心头一震,目光转处,却见那麻烦头陀面色已变,钟世平、李证两人

    亦是面如死灰。李莫愁冷冷又道:「中了七绝重手之人,当时虽可不死,而且看

    来毫无异状,但七七四十九个时辰之后,立时使得狂喷鲜血而死,而且——哼哼,

    死时的那种痛苦,便是神仙也难忍受。」

    她缓缓转过目光道:「有些中了七绝重手的人,当时道虽然能被别人解开,

    他们也不会自觉自己是中了七绝重手,除非他们能在自己的颈后骨节,脊下第七

    节骨椎、两肋、两膝,以及——哼哼,鼠豁下都摸上一摸,那幺……」

    她语声生冷而缓慢,但见她一面说着,那钟世平与李证就都一面剧烈的颤抖

    着,当她说到「……除非他们能在自己的顶后……」

    钟世平与李证的手掌就立刻摸到颈后,当她说到「脊下第七节骨椎……」

    几乎像魔术一样,钟世平与李证的手掌,也立刻摸到自己的脊下的第七节骨

    椎……

    等她话说完了,钟世平与李证的面容,已像是一块被屠刀切下的蹄膀似的扭

    曲了起来,他们知道自己已被人点了七绝重手,因为这一种武林中人闻之色变的

    武功,虽然绝传已久,但他们却也听人说过,知道凡是身中七绝重手的人,表面

    一无征兆,但身上却有七处骨节手指一摸便隐隐发痛。

    他们身上的这七处地方,正如传言中一样,当他们摸到那地方的时候,便有

    一阵疼痛,疼痛虽轻微,但却一直痛到他们心里。

    因为他们深知中了七绝重手的人死状之惨,也深知这七绝重手当今天下还无

    一能够解救。

    珠光是柔和的,但却有种难言的青灰色。

    青灰色的珠光映在四周青灰色的墙壁上,映着那满布灰尘的窗纸,映着那黝

    黑而空洞的门户,映着那如意方便铲雪亮阴森的铲头,映着那李莫愁微带狞笑的

    面容……

    「噗」的一声,李证忍不住跪了下去:「我……晚辈是……是……」

    李莫愁轻蔑地冷笑一下:「你是聪明的,是吗?」

    李证垂下头,他还年轻,他不愿意死,他哀求,哀求虽然可耻,但在他眼中

    看来,却还比「死亡」要好得多。

    杨孤鸿回转头去,他不愿看到这少年这种样子,因为他永远不会哀求,对这

    怯懦的少年,他有些轻蔑,也有些怜悯,若是换了一些人,若是换了一处所在,

    他或许会伸手相助,但现在,他只得暗中长叹,他也无能为力,何况即使他有力

    量,他也未见会伸手。

    又是「噗」的一声。

    他不用回头,就知道另一个少年也跪了下去,只听李莫愁冷冷说道:「原来

    你也不笨,知道死不是好事。」

    麻烦头陀浓唇一轩,「咄」地吐了一口长气,提起方便铲,大步走了出去,

    头也不转,他不聪明,因为他宁愿死也不愿受到这种屈辱,对这种屈辱,他甚至

    连看都不愿看一眼,可是,世上像他这种不聪明的人若是多一些,那幺这世界便

    也许会光明得多,不聪明的人你说是吗?

    李莫愁轻蔑地冷笑着,缓缓伸手入怀,掏出一包淡红色的纸包来,随手抛在

    地上,冷冷道:「这包里的药无色无味,随便放在茶里、酒里、汤里都可以,而

    且一假如徒弟把这药给师父吃,那幺做师父的更不会发觉。」

    她冷笑一声,接道:「你们知道我的意思吗?」

    钟世平与李证身上的颤抖更显明了,他们的眼睛望着这包淡红的纸包,心头

    在怦怦地跳动着。

    生命,生命……

    生命永远是美好的——他们心头的跳动更剧烈了。

    选择!

    自己的生命还是师父的生命?

    弱者永远是弱者,懦夫永远是懦夫,绝情谷主应该后悔,因为他传授给他徒

    弟的,是冷酷的教训,而冷血的教训永远只存一个选择:「别人的性命,总不会

    比自己的生命美好!」

    钟世平、李证一起缓缓伸出手,钟世平抢先一步,触到纸包,然后他手指轻

    微地颤抖一下,将纸包拨到李证的手指下。

    李莫愁轻蔑地大笑起来:「我知道你们是聪明人。」

    她大笑着:「有些人天生是聪明人,这纸包拿去,十二个时辰之内,把它送

    列你们师父的腹里,不管用什幺方法,然后——你们的命就捡回来了。」

    她笑声一顿,面容突然变得异样的生气:「可是,现在你们快滚!快滚!」

    她快迅地挥出那太宽的衣袖和太瘦的手臂:「快滚!快滚!」

    她重复地叱喝着,钟世平和李证便像是两只受了惊的兔子,从地上跳起来,

    拧身掠了出去,眨眼便消失在门外的夜色中。

    李莫愁冷哼一声,哺哺自语:「聪明人,聪明人——哼!」

    第7章搂住了她之后

    突然转身望着洪凌波,「凌波,你去跟着那两个懦夫,看看他们到哪里去了,

    好吗?」

    很奇怪,惯于发令的人,却永远喜欢故意征求别人的意见,而却又让人永远

    没有选择的余地。

    洪凌波略为迟疑了一下,而她明亮而忧郁的眼波,在地上的白木灵位和杨孤

    鸿面上一转,然后轻轻「嗯」了一声,道:「是,姑姑,我……」

    李莫愁阴森的面容扭曲着微笑一下:「快去,你轻功虽然比他们高,但是也

    要炔去,别的事等会再说。」

    洪凌波又自轻轻「嗯」了一声,飞鹤般掠回门口,突然脚步一顿,像是下了

    极为重大的决定,她竟回首向杨孤鸿道:「你不要走,等我!」

    等到她语声消失的时候,她炯挪的身形与飘扬的秀发,也都已消失在门口沉

    重的夜色里。

    杨孤鸿呆望她背影的消失,不知为了什幺,他不止一次想说出他仇人的名字

    李莫愁,但他竟然没有说出来,这究竟是为了什幺,他的确连自己也不知道。

    他缓缓转过目光,李莫愁挺直的腰板,此刻竟弓曲了下来,他望着她的目光,

    突然发现她目光中竟有着一种难以拈估的爱意,只有妻子对丈夫、母亲对子女才

    会发出来的爱意。

    他心头一震,只觉脑海中一片混饨,而李莫愁却已缓缓回过头来:「你不是

    聪明人!」

    她沉重而森冷的说着,但语气中却已有了一份无法掩饰的激动。

    杨孤鸿剑眉一轩,沉声道:「你从哪里来的?」

    李莫愁冷冷一笑道:「有些人为了自己最亲近的人,常会受些屈辱,我一生

    从未偷听过别人的话,可是——」

    她又自冷笑一声,伸手向上一指,杨孤鸿目光随之望去,只见屋顶上竟多了

    一个洞窟。

    他心念一转,沉声又道:「那些你全知道了?」

    李莫愁沉重地点了点头道:「我全听见了,全知道了/她手掌一伸一曲,突

    然又从袖中伸出手来,掌中竟多了一个金光灿然的圆形小筒。」

    五云烘日透心针!「她森冷的说道:」

    我一直用这对着你,只要你说出一个字,——哼,五云烘日透心针。「杨孤

    鸿心头一凛:」五云烘日透心针!「

    他先前不知道这女魔头怎地学到那失传已久的绝毒武七绝重手,此刻更不知

    道她从哪里得来的这种绝毒的暗器,甚至比七绝重手还要毒上三分的五云烘日透

    心针。

    但是他却仍然昂然道:「五云烘日透心针也未见能奈我何。」

    李莫愁目光一转,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你真的不是个聪明人,你难道不知

    道我要杀你?」

    她笑声一敛,重复了几句:「我要杀你,可是你却还不逃走。」

    杨孤鸿胸膛一挺,冷笑道:「只怕也未必太容易。」

    李莫愁目光一荡,道:「无论如何,我也要杀你,你就是想要逃,也来不及

    了,我杀了你,杀了公孙止,世上就永远没有一个知道此事秘密的人了,那幺,

    凌波就永远是我的,永远是我的……」

    她缓缓垂下目光,苍老枯瘦的面容更苍老了。

    「凌波永远是我的,直到我死,没有一个人能抢去凌波,没有任何一个人…

    …」

    她仔细地凝注着手中的金色圆筒,仔细地把弄着:「你不是聪明人,是聪明

    人,你早就走了!」

    杨孤鸿突地昂首狂笑起来:「永远没有人知道此事的秘密——哈哈,你要知

    道,世上永远没有真正的秘密,除非——」

    李莫愁大喝一声:「除非我杀了你!」

    袍袖一拂,身形突又离案而起。

    刹那之间,杨孤鸿只觉一片红云,向自己当头压了下来。

    他身形一挫,双掌突然平胸推出,只听「呼」的一声,掌凤激荡,桌上的明

    珠又落到地上,李莫愁身形向后一翻,但瞬即掠上,厉声笑道:「我毋庸用这暗

    器杀你,我要亲手杀你,永远没有人能泄露我的秘密,永远没有……」

    她惨厉地狂笑着,说话之间,已发狂了似地向杨孤鸿攻击五招,招招毒辣,

    招招致命,杨孤鸿剑眉怒轩,卓立如山,倏忽之间,也还了五招,他自知自己此

    刻已临生死存亡之际,但他却丝毫没有逃走之心,明亮的珍珠,随着他们的掌风

    在地上滚动着,滚得满室的光华乱闪,映得李莫愁的面容阵青阵白,但倏忽十招

    过去,她见自己未能占得半着先机。杨孤鸿上次已有了和她对敌的经验,此番动

    起手来,便占了几分便宜。

    但是李莫愁挥出的掌风,却随着她招式的变换,而变得更沉重了,沉重得使

    得杨孤鸿每一个招式的运转,都要使出他全身的劲力,他突然开始怀疑自己是否

    真的有力量接下这女魔头的数百招。

    「砰」的一声,坚实而厚重的乌木神桌,在李莫愁脚尖的一踢之下,四散崩

    裂,碎木粉飞,杨孤鸿双足巧妙地旋动七次,突然身躯一拧,右掌自左而右,

    「砰」地挥出一掌,右脚轻轻一挑,挑起一段桌脚,左掌斜抄,竟将这段桌脚握

    在手里,此刻他右掌一团,五指箕张,突然一起弹向李莫愁当头拍下的一掌,李

    莫愁厉啸一声,身形一缩,退后一步,杨孤鸿右掌已自右向左一团,接过左掌上

    的桌脚,手腕一震,抖手一剑刺去。

    他这掌挥、脚踢、手接,指弹,四种变化,竟于同一刹那中完成,炔如电光

    火石,而抖手一刺,那段长不过三尺,笨拙的桌脚在他手中,被抖起朵朵剑花,

    竟无异于一柄青钢剑。

    刹那之间,他身法大变,卓立如山的身形,突然变得飞扬跳脱,木剑随身,

    身随剑走,当真是静如泰山,动如脱兔,乍看宛如武当的九官连环,再看却似巴

    山的回舞风柳,但仔细一看,却又和天山一脉相传的三分剑法有些相似,一时之

    间,竟让人无法分辨他剑法的来历。

    李莫愁凄厉的长声一笑,左掌指回如钩,抓、撕、捋、夺,空手入白刃,大

    小擒掌手,从杨孤鸿漫天的木剑光影中,着着抢攻,只要杨孤鸿剑法稍有漏泄,

    手中长剑便会立时被夺。

    她右掌却是点、拍、剁、戳,竟将掌中那长不及一尺的五云烘日透心针的针

    筒,当做内家点的兵刃「点撅」使用,金光闪闪,耀目生花,招招却不离杨孤鸿

    身上大的方寸左右。

    这两个本以内家真力相搏的武林高手,此刻竟各欲以精奥的招数取胜,这幺

    一来,杨孤鸿数十招过后,便又缓过一口气来,要知道他功力火候虽不及这李莫

    愁,但武功招式却是传自天下奇人,李莫愁连旋点手,眼看有几招就要得手,

    哪知他木剑挥处,却都能化险为夷。

    在刹那之间,两人已拼过了百十招,杨孤鸿冷笑一声,大喝道:「五十招就

    要叫我丧生,哼哼,只怕——」

    话声未了,突见李莫愁五指如钩,竟抓向他掌中木剑,他心头一拧,知道她

    这一抓必有厉害出手,木剑一引,李莫愁右手针筒已疾然点向胸腹之间。

    这一招两式快如电火光石,他眼看避无可避,只得横剑一挡,剑筒相交,杨

    孤鸿只觉手腕一震,对方针筒之上,已有一股凌厉之极的内力源源不绝的自他掌

    中木剑逼了过来,他除了也以内力招架,别无选择余地,当下大喝一声,双腿牢

    牢钉在地上,暗调真力,与李莫愁的内力相抗。

    明珠滚动,此刻已滚到门边,杨孤鸿牙关紧咬,瞪目如环,只觉对方逼来的

    rou力,竟是一次大似一次,次进攻的力道未消,第二道内力又逼了过来,第

    二道攻力犹存,第三道内力又至,他纵想抽开长剑,再以招式相搏,却又万万不

    能,抬目望处,只见李莫愁日中寒光越来越亮,突然「哇哇」怪笑之声又起,她

    竟怪笑着道:「我知道你不是聪明人——嘿嘿,你死了,就要死了,这秘密永远

    没有人再会知道,凌波永远是我的了。」

    哪知——门外夜色中突然幽灵般现出一条人影,身披吉服,面容苍白,双目

    莹然。

    她幽幽地长叹了一声,突然冷冷道:「你不用杀死他,这秘密我已听到了。」

    李莫愁、杨孤鸿心头俱都一震,两人倏地一起分开,扭首望去,只见洪凌波

    当门而立,地上的珠儿,映着她苍白的面容,李莫愁浑身一阵颤抖,倒退五步,

    倚在墙上,有如突然见到鬼铣一样,伸出枯瘦的手指,指着洪凌波,颤声道:

    「你……你怎……地回来了?」

    洪凌波面目之上木无表情,缓缓一抬足,踢开门边的明珠,缓缓走了进来,

    目光一转,从地上拾起那块自木灵牌,轻轻拥在怀里,目光再一转,笔直地望向

    李莫愁,一字一字的冷冷说道:「我爹爹是不是你杀死的?」

    这冰冷的语声,宛如一支利箭,无情地射入李莫愁的心里。

    她全身一震,枯瘦的身躯像是在逃避着什幺,紧紧迟到墙角。

    洪凌波目光一抬,冷冷道:「我知道爹爹是你杀死的,是不是……是不是?」

    她缓慢地移动着脚步,一步一步地向李莫愁走了过去,杨孤鸿一抹额上的汗

    珠,但掌心亦是湿湿的,已出了一掌冷汗。

    他的心亦在慌乱地跳动着,他眼看着洪凌波的身形,距离李莫愁越来越近,

    哪知李莫愁突然大喝了一声:「站着!」

    洪凌波脚步一停顿,李莫愁却又长叹一声,缓缓垂下头,说道:「你爹爹是

    我杀死的……是我杀死的!」

    洪凌波伸手一探柔发,突然纵声狂笑起来。

    「我爹爹是你杀死的,我爹爹是你杀死的……我mama也是你杀死的了?」

    她纵声狂笑着,笑声凄厉,只听得杨孤鸿掌心发冷,他从未想到人们的笑声

    之中也会包涵着这许多悲哀凄凄的意味。

    只见洪凌波又自缓缓抬起脚步:「我mama也是你杀死的了,是不是?」

    她狂笑着,冰凉而晶莹的泪珠,像是一串断了线的珍珠,不停的沿着她柔润

    的面颊流了下来,她重复的问着:「是不是?……是不是……」

    她缓缓的移动着脚步,每一举步,都像是一记千钩铁锤,在李莫愁心里头撞

    击着。李莫愁枯瘦的身躯,紧紧地贴在墙上,她颤抖着伸出手指:「不要再走过

    来,知道吗?不要逼我杀死你,不要逼我杀死你……」

    洪凌波的笑声更凄厉了:「杀死我……哈哈,你最好杀死我,你杀死了我爹

    爹,杀死了我mama……」

    哪知——她话声尚未了,李莫愁竟也突然纵声狂笑起来:「我杀了你mama,

    哈哈——我杀了你mama……」

    突地——杨孤鸿只听「轰」然一声,木石尘砂,漫天飞起。

    他一惊之下,定睛望去,只听李莫愁惨厉的笑声越去越远,这女魔头竟以至

    强至刚的内家真力,在墙上穿了一个大洞,脱身而去,远远传来她凄厉的笑声:

    「我杀了你mama……我杀了你mama……」

    刹那之间,笑声划空而过,四下又已归于寂静,只有洪凌波与杨孤鸿的呼吸

    之声,在这寂静如死的夜色中响起一些声音,但却又只是那幺微弱。

    洪凌波还自呆呆的站在地上,瞪着失神的眼睛,茫然望着渐渐平息的砂尘,

    她僵立着的身躯,渐渐也起了一阵颤抖。

    终于——她再也忍不住激荡的心情,失声痛哭了起来,杨孤鸿只见她身躯摇

    了两摇,然后便像是一缕柳丝般虚弱的落到地上,他心头一跳,再也顾不得别的,

    纵身掠了过去,一把搂住她的纤腰,惶声问道:「姑娘,你怎样了……」

    但是洪凌波又怎会听得到他的声音,她只觉心中有泰山一样重的悲哀,北海

    一样深的仇恨,要宣泄出来。

    第章洪凌波芳心初动

    但是她此刻除了痛哭之外,她什幺也不能做,她再也想不到自她有生以来,

    就一直爱着她、照顾着她的师父,竟会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她不管在别人眼中,

    对她的师父如何想法,但是那幺多年,师父在她看来,却永远是慈蔼而亲切的。

    直到此刻——直到此刻所有她一生中全心倚赖着的东西,全部像飞烟一样的

    消失了。

    「我该怎幺办……爹爹、mama,你们怎幺不让女儿见你一面……」

    她痛哭着低语着,爹爹、mama,在她脑海中只是一个模糊而虚幻的影子,她

    捕捉不到,而且也看不真确——但是——李莫愁的影子却是那幺鲜明而深这地留

    在她脑海里,她无法摆脱,难以自遣,十余年来的爱护与关切,此刻竟像是都变

    成了一条毒蛇,紧紧的咬着她的心,人类的情感,情感的人类,生命的痛苦,痛

    苦的生命:「啊,为什幺苍天对我这样残忍……」

    她哀哀地哭着,眼泪沾湿了杨孤鸿的胸膛,他不敢移动一下,他知道此刻蟋

    伏在他胸膛上的女孩子的痛苦,他也领受得到她的悲哀,他看到门外已有了一线

    淡淡的曙光,但是晚风很冷,他不知道黎明前为什幺总会有一段更深的黑暗和更

    重的寒意。

    于是他让她蜷伏在自己的怀抱里,领尝着这混合着悲哀、仇恨、寒冷,但却

    又有一丝淡淡的温馨的滋味。

    没有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一个安慰的动作,因为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多余的,

    他只是轻轻地拥偎着她,直到她哭声微弱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珠光黯淡了,晓色却明亮了。

    杨孤鸿感觉到他怀中的洪凌波哭声已寂,鼻息却渐渐沉重起来,他不知道她

    是否睡了,但痛哭之后的女子,却常是容易入睡的。

    于是他仍未移动一躯,只是稍为闭起眼睛,养了一会儿神。

    清晨的大地是寂静的,潮湿而清冷的寒风,虽然没有吹干树叶上的朝露,却

    吹干了洪凌波的眼泪。

    他看到了他。

    他感觉到她身躯的动弹,知道她醒了,他垂下头——于是他也看到了她。

    这一瞥的感觉是千古以来所有的词人墨客都费尽心机想吟咏出来,却又无法

    吟咏出来的。

    因为世间还没有任何一种语言和文字能描叙出这一瞥的微妙。

    那是生疏的感情的成熟,分离的感情的投合,迷乱的感情的依归——既像是

    踏破铁鞋的搜寻着在一瞬间突然发现了自己所要寻找的东西,又像是浓雾中迷失

    的航船斗然找着了航行的方向——她抬起头,垂下,垂下头,抬起,心房的跳动

    混合了悲梦的初醒,在这一刹那时,她的确已忘记了世间所有的悲哀,虽只是刹

    那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