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绝代风华
凤年 徐凤年生得肤白,从头到脚皆是如玉雕般的莹润柔滑,任他怎么在烈日下晒个几时辰,挽起袖子,脱下鞋子晃荡,大咧咧地钓一下午鱼,顶多也是白玉微赤,显得更有生动活泼的风情。 有人知道了他的习惯,最喜欢在他钓鱼的时候拿着微不足道的小事拜见,一路穿过阴冷森寒的徐府,忍不住在寂静森严的回廊里感到发寒,最终在日头最盛的湖边看见了世子。数十个侍女侍卫将这座小小的湖边亭围得严实,面无表情地盯着不同的方向,再往里走的话,年轻美貌的侍女们身着纤薄的彩纱裙,有端果盘的,有拿鱼饵的,也有围在世子身边跟着凑趣说话的,笑若银铃清脆,人如杏花明丽。这已经是花团锦簇的艳丽景象了,来者却未向他们投去一眼,只垂着眸,心里为即将的事情而激动。 在人群的尽头,他终于见到了世子。 他仅着一袭简单的白袍,漫不经心地半躺在贵妃榻上,双脚随意地悬在椅缘,一只手拎着细长的鱼竿,另一只手捻着一枚葡萄,正要往嘴里送。 来客迫不及待地迎上去,守在世子身边的红衣侍女看到他那副殷勤至极的模样,柔声笑道:“瞧瞧,是有什么大事这么着急啊?” 来客看也不看她一眼,直直地跪在世子塌前,闷声往地上磕,语气恭谨而柔滑:“世子,冒昧前来求您一件事,万望世子垂怜。” 徐凤年斜眼瞥他一下,“又是你这个麻烦精,莫要打扰了我钓鱼的闲情。” “是……” 来客说了些洋洋洒洒细听却毫无道理的长篇大论,自己竟还一无所知,仰着头仿佛期盼般地望着世子。 徐凤年听了两个字就知晓这是废话了,脸上挂着半笑不笑的神情,伸脚踢了来客的胸膛一记,那人竟如被踹疼了般的剧烈地低下头,发出暧昧的喘息。 “滚吧。” 徐凤年朝他扔了把鱼食,多么骄横的模样,“见了你怎么鱼也不上钩了。” 那人便不再多说什么地安静退下去,只是走到远处竟频频回望,直到彻底看不见。 徐凤年半晌没有鱼上钩,索然无味地把钓竿给身旁的侍女,又朝端着盘子的侍女招手,抓了一把饵食,信手扔进池子里,顿时,池水波澜泛起,就有数百只大小不一的鱼嘴密密麻麻地涌起,纷纷争着天赐的食物,状似疯狂, 红衣侍女屈膝为他净手,明眸微闪,问道:“世子,那人是谁啊?怎么没见过,看着有些奇怪。”作为世子的贴身侍女,按理说,与世子相关的人即使不认得也应该见过脸。 “他啊,”徐凤年白玉雕琢的手腕一晃一晃,“前段时间在外面遇到的人,是个大狗皮膏药,非要找我欺负他。” 侍女扑哧一笑,“能被世子您这么说的人,一定会很有意思。” 徐凤年很快撒完一小碗鱼食,鱼见没食了,迅速地散开,转眼无影踪。 他没趣道:“怎么他们就钓的到,我就钓不到呢?” 家里的几个老头儿和小呆子一下午都能钓出一盆,而他在这里坐一天,鱼都不见得咬一口饵料,简直是不合情理。 而他徐凤年从小要风得风,要鱼得鱼,世上还没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在他骤然发现了这个不足时,他便执著地想要弥补,因此总是在下午无事时钓鱼。 徐龙象还站在湖边,专心致志地盯着湖面,即使站了几个时辰了,手都不抖一下。他身边的侍卫侍女们都在随着徐凤年的动向而移动着,而他却不看一眼。哥哥吩咐了他在这里钓鱼,因此没有徐凤年的命令他是不会动的。 徐凤年走到徐龙象旁边低头看了看下面的筐子,一满框子活蹦乱跳的大鱼堆叠着,数条鱼尾甩动中水珠不断溅在周围的地面上。 徐凤年笑了笑,他家黄蛮儿还真厉害,抬手搭在徐龙象肩上,两张相似的脸颊几乎凑在一起,“黄蛮儿,走吧。” “嗯。”徐龙象呆呆地点头,把钓竿放下,“哥,那鱼怎么办?” “哥让老黄晚上给我们烤出来,你不知道,哥最爱吃了。” 既然哥喜欢吃,那一定好吃,徐龙象认真道:“好,我等哥的烤鱼。”他完全没注意烤鱼的老黄。 兄弟俩相携着往屋里走,身后是一大堆浩浩荡荡的人跟着。 徐龙象平日不爱说话,总是一门心思地练武,旁人总觉得他呆傻,但他实则是怀着一颗赤子之心,全心全意念着哥哥。好不容易徐凤年回来了,他也难得地缠人起来,连连问起哥哥在外面游历的经历。 徐凤年每个都细细地给他讲了,最后发现这个小孩儿抿着唇,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便知道他其实是委屈。 徐凤年拉着徐龙象的手,放在手心细细摩挲,手掌虽然不大,但手心的厚厚茧子昭示了徐龙象从小练武的痕迹,心中忽然有些酸软。他低头认真地看着徐龙象,道:“哥没有带你是我不对,哥向你道歉。” 徐龙象立即慌乱地摇着头,“不是哥的错,不是……” 他想说他喜欢哥,所以想跟着哥,但从没想过怨他不带自己一起走。 “没关系,”徐凤年目光温柔,“以后哥去哪儿,就带着我们黄蛮儿去,好不好?” 徐龙象的眼睛亮得惊人,脸上难得扬起符合年龄的稚气笑容:“好。” 本来两兄弟聊得好好的,徐凤年肩上忽然传来一阵热意,蓦然回头竟然看见不讨人喜欢的爹悄悄地在后面一路跟着他们。下人们都离他们父子三人远远的,居然没有一个人来提醒他。 徐龙象也发现了徐骁了,乖乖地道声爹。 徐骁温声道:“黄蛮儿乖。”一边给大儿子使了个眼色。 徐凤年忍不住朝徐骁翻了个白眼,转头对着弟弟温声细语:“黄蛮儿,帮哥找找晚上要帮我们烤鱼的老黄。这人最爱偷跑,他要是躲懒去了,哥就吃不成烤鱼了。 徐龙象没有半点犹豫地道:“好,哥,我现在就去找他。” 父子俩目送着徐龙象匆匆跑去的背影,他现在十五岁,心智如稚子一般纯真无暇 “什么事?说吧。”徐凤年双手拢在袖子里,抬头望着天,就是不看他爹。 徐骁笑得一脸讨好:“还在和爹生气呢?”他试探性地想揽儿子的肩膀,被徐凤年闪身避开,离徐骁又远了几步,“好好说话,不要跟我动手动脚的。” 没想到,徐骁那张饱经风霜、轮廓刚硬的脸竟露出委屈的神色:“爹那天只是说说而已,没有真的要把黄蛮儿送走。而且,你在府里,我怎么敢把他送走?” 徐凤年看见他爹这副故作姿态的模样就难受,看天看地,看花看草就是不肯看一眼徐骁。 “少来。我那天要是反对得没那么坚决,你指定第二天就把他送走了。” 徐骁自知理亏,加上也确实溺爱徐凤年,干脆利落地道了歉:“这次是爹的问题,你别生气了,爹向你道歉。黄蛮儿也是我的孩子,我怎么不会疼他呢?” 徐凤年冷哼一声,算是接受了他的道歉。 按理说应该向徐龙象道歉的,可是这孩子一向是不在意自己,只在乎他哥。他要是听了徐骁的那个所谓为了徐凤年好所以要把徐龙象送走的说法,巴不得现在就走,走得远远的。所以只有徐凤年才能在他遇到这种事情时,为弟弟说句话。 不过徐骁平时不是个这么有空的人,白天在外劳累了一天,现在又巴巴地跑到徐凤年面前主动讨骂。 还没等徐凤年问他,徐骁自己就说出来了;“凤年啊,我看你平时独来独往的,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真是看得为父深感落寞 。作为父亲,我是希望你身边有人关心照顾的——” “停停停,打住。”徐凤年越听越不对劲,什么叫独来独往?那后面的这些人不是人是摆设。还有,徐骁哪儿落寞了他怎么不觉得 ? 徐凤年皱眉,对自家亲儿子说话都不坦诚的爹无语,“你直接说吧,到底怎么了。你再给我演,就等着我……”他威胁地瞪着徐骁。 不过他这样自以为是威胁,其实在大老虎徐骁看来像只羸弱精致的猫崽子对他张牙舞爪一样,毫无威力。然而这可能也是诸多流言如今甚嚣尘上的原因之一。 徐骁眯着眼,笑得平静,捋着胡须,慢悠悠道:“我刚见了平南侯府的老侯爷,他跟我 聊起他的小孙子——雨川。” 林雨川。 徐凤年觉得听着耳熟,一时却又想不起到底是谁。 “林雨川素有才名,年仅十六便考中举人。今年他二十一,正准备着考进士,家里人一心盼望他今年一举夺魁。他倒是也听从他爷爷的想法,平时勤勤恳恳读书,不近女色。也不惹是生非。谁知有一日出了门,不知道见了什么,竟然一连数日都失魂落魄,完全无心读书。老侯爷为他找寻各处名医方士,都没有用。最后一个道士说,与其治疗身体之病,不如先查清内心所困。” 说到此处,徐骁第一次如此仔细观察起眼前的儿子。 徐凤年随他娘比较多,肤白柔润,骨相柔和,眉骨高耸锋利,眼神清亮似含情,鼻尖镶嵌一颗小痣,平添几分风情,嘴唇天生红润丰盈。眉目低垂,唇角微微勾起时是温柔的贵公子,而双眼稍轻佻地微微眯起时是风流恣意的少年郎,四肢修长,身材纤细而不瘦弱,脖颈细长洁白,其下的胸膛微微鼓起,让人忍不住探寻其中的秘密。 徐凤年今日穿的是一身月白的世子常服,清雅得洁净如一颗刚被剖出的珍珠。 徐凤年不耐烦父亲如此拐弯得绕弯子了:“所以呢?别说废话。” 徐骁完全不生气,笑呵呵道:“你猜他见了谁?” 徐凤年腹诽道,这我怎么知道。 父子俩走到屋内,熊熊暑气总算能消停一会儿。徐凤年如释重负地摊在椅子上,彻底融化成一滩水,侍女们连忙打扇取冰铺席熏香,屋里站了数十人为世子忙得团团转,都担心他受了热,而徐凤年只是无动于衷地坐着,漫不经心地看所有人为他忙前忙后,完全不觉得不适应。 毕竟徐凤年是被从小宠大的天生就该金尊玉贵的世子啊。 徐骁站在一角,满屋下人忙前忙后没一个人顾及他,看着眼下心忽然定了。凤年从小失去母亲,未来又要肩负起整个北凉的责任,注定坐上那个鳏寡孤独的王座,所以他们都欠他的。 现在的日子对于凤年来说太短暂,因此他想怎样就怎样,反正做父亲的都能为他办到。 徐凤年没有错过父亲的变化。其实在一开始的时候,他就察觉出徐骁有些奇怪,他似乎想告诉他什么,但因为什么又不好直说,一路上给他顾左右而言他。徐凤年自认为如果是他的事情,那还真没有不可对人言的事情,但徐骁这副样子也是稀奇得让他好笑,姑且让他继续演下去。只不过,就在这一刻,徐骁这种难得焦虑的状态消失了,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徐凤年原本没什么兴趣,但如果这是一件连徐骁都纠结的事情,想必一定有继续听下去的乐趣。 外面虽是炎炎夏日,小厅里却凉爽舒适如春。侍卫们在外围护卫安全,侍女们在一旁端茶待命,父子二人对坐在主位上,无人说话,只听到树上飞鸟的鸣叫。 “我记得端阳那晚你也出去了。” “是吗?” 姜泥皱着眉头问道:“你忘了吗?我们看见有人落水了,然后你还叫人把他拉上来了。” “啊——”徐凤年恍然大悟般,“所以呢?这跟那个雨什么的有关系吗?” 以他的聪敏,多半是已经猜到了,但还是装着一副无辜的样子,等人揭露答案。 徐骁道:“你救了他,他回去便对你上了心。知道自己配不上你,日日积劳成疾,这才无心读书。” “别,”徐凤年如感晦气般地挥了挥袖子,“这可不是我不让他读书的。” 他人生得漂亮,从小不知道有多少男男女女对他投怀送抱,暗送秋波。在徐凤年看来,被他就救了因此对他一见钟情的人多得他数不胜数,也算得上普通了。至于那人是否自己做了无谓的傻事跟他是半点关系也没有。 徐骁看着他一脸无谓的样子,有些诧异:“凤年,你不在意?” “我要是在意这些,岂不是得忙死。” 徐骁想起他在知道平南候府这桩事后,特意派人在坊间打听是否确有其事,得到的结果却是不仅此事千真万确,还有更多的不止。外地来的大商贾每日都想尽办法入府见他一面,愿意用千金换徐凤年一笑;边塞的小将偶然在军营见了一面徐凤年,从此日日找人打听世子今日来不来;青楼对面的南风馆的花魁正倚栏四望,见了世子从此不接任何客人,痴痴等待世子前来…… 而使流言更加深入人心的却是世子本人。他理所当然地照单全收所有殷勤讨好,偶尔来趟军营让小将甘愿脱下铠甲为他牵马,在听闻有这么一位痴心的花魁后,世子亲自去了一趟,在他房里听了一下午的曲。 任流言蜚语纷飞,世子只做他愿意做的。 徐骁的后脑开始泛起若有若无的疼痛,这孩子生得好,气度也好,心性纯良,至情至性,只是有些骄蛮的小性子,不过在他看来任性可爱得恰到好处,的确是应该受男人女人爱慕,再多再疯狂也是应该的。他原本觉得没有大碍,岂知现在一些荒唐至极的流言已经传遍了北椋。 徐凤年满不在意的态度让徐骁不由得深思起来,这孩子难道还真的不在意有男子爱慕他爱得生了痴病。 “平安侯爱子心切,亲自来府上拜访,想让我劝你去看看那孩子的,哪怕就一眼,兴许病就好了。” 徐凤年嘟囔道:“当我是灵芝吗?看一眼病就好了,平南侯这么不靠谱?” 徐骁抚着下巴的一小撮胡须,“平南侯已请遍所有名医,都不见成效,迫于无奈才来找我。不过这终究是别人家的事,由你自己决定吧。” 徐凤年一点都想不出那天的那个倒霉蛋了,也忘了和他说了竟然这般招惹上了,一时也是颇为后悔,毕竟是因为自己才病倒的,不去的话似乎是缺了几分道理,不过自己又何其无辜呢? 徐凤年仰头望着悬梁上的浮雕,活动活动肩膀,无奈道:“去吧,我倒要看看这傻子究竟长什么样。” 据说平南王世子是个从来克己复礼的君子,在外头颇有文名,曾写下多篇脍炙人口的辞赋,只等今年鲤鱼跃龙门,一跃跃上京城大人物的眼里。 “对了,徐骁,”世子停下,只侧着脸,朝父亲露出一只微微下垂的眼尾,“这小子不是侯府的人吗?为什么还能考科举?” 徐骁捋捋胡须,故弄玄虚:“儿子,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你说不说,不说我走了。” “说说说,现在就说,”徐骁极纵容这个孩子,任他每天呼来喝去地对自己,也不生气,“平南侯是当朝陛下封的,当初有那么多封地都还空着,为什么非要选这里,和北椋为邻。平南侯既无祖荫,也无军功,完全是因为当朝贵妃娘娘是老侯爷的幺妹才捞了个候位。他们心里知道他们是被皇帝派来膈应北椋的,又听惯了我的凶名,生怕哪一天被陛下弃了,会被我整治,因此一家子就把希望全放在从小颇负才名的幺儿上,企盼他考个功名,平步青云,给家族留个后路。” 因此这林雨川病得卧床不起了,平时不怎么来往的老侯爷才急得上门求人了。 徐凤年听了这话,立刻就把他对林雨川的印象,从傻不愣登的落水小子到全府的希望,他盘着手中的玉珠,悠悠地转了几圈,“那这么说来,病得好啊 ,让这小子一蹶不振了,正好报膈应我们的仇。” 徐骁纵容地看他:“那随你,你惹的风流债,你爹我是插不了手了。” “切。”徐凤年抱着手走出了房间,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姜泥现在嘴巴撅得比天高,伸出一根手指,戳戳他的背:“喂,别告诉我,你真的要去啊?” 徐凤年随手把玉珠丢给他:“去什么去?本世子这么忙,每个喜欢我的人都要见,我岂不得累死。” 姜泥手忙脚乱地接住珠子,举着拿到太阳底下看其映射出的翠绿光晕,嘴角忍不住翘起来:“哼!你以为自己这么受欢迎啊 ?真自恋。” “那个全府的希望这么喜欢我,都喜欢病了,这我还自恋啊?” 话虽这么说,徐凤年还是写了几句话,又附上两颗他平时爱盘的玉珠,吩咐宁峨嵋送到侯府去。 也是正巧,林雨川那是已经快不行了,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房间里围了一圈人,他娘趴在他床边,泪水涟涟地哭诉:“雨川,雨川,你别抛下娘啊,娘只有你一个指望,你走了,娘怎么办呢?” 周围跪了一圈下人,大夫颤巍巍地从大门赶到,连忙把起他的脉,半晌,眉头紧锁,摇摇头:“公子这个病药石无罔,我眼下只能用参片为公子吊命,其他的,恕小人无能。” 夫人伤心到极致,对那一手造成这幅局面的徐凤年恨得咬牙:“这徐凤年怕不是什么妖怪,草包无能,跋扈好色,一天天只会蛊惑人心。我家雨川病得这么重,他也不来看看,侯爷去求了,他竟然也不去,好一个北椋世子,好一个北椋王,这般无情无义!” 话是这么说,整个侯府都无可奈何,她也就只能在自家府里骂骂了。 “夫人,夫人!”门外传来侍卫的“夫人,夫人!”门外传来侍卫的惊呼,他上期不接下气地跑进来,一时情急没注意到门槛,整个人摔在地上,双手却还是高高地举着一个信封。 上面写着-----徐凤年。 不等询问,那人便竹筒倒豆子地禀告起来:“方才王府的人来了,送来这个。” 夫人眼睛一亮,心中顿时燃起希望:“徐凤年来了吗?” “这……”侍卫眼神游移着,“只有这封信。” 谁知,令人惊奇的事情发生了,谁都以为命不久矣连根手指都动不了的林雨川竟然虚弱地喃喃道:“信……看信……信……” 他这么如招魂一般的执着,夫人又惊又喜,顾不了其他,连忙哽咽着叫人把信拿过来。 本世子没想到救了你后面会生这么多枝节,早知如此,让你在那天被淹死好了。本世子不认识你,所以也不会去看你。我不知道你是全府的希望,还有光宗耀祖的使命,我就是个纨绔子弟,家里人从来没指望过我,但你不一样,你娘还靠着你让她后半生风光。我也不是大夫,治不了你的病,但我的玉珠是我随身带了很久的东西,有清心明神的作用,你收着吧。你若是这次好过来了,没准你下次来找我,我还可以考虑见见你,你若是没撑过,我也不会记得你是想我病死了的,我没事记个死人干嘛。 他的语句轻松,看不出一点关心的意义,尤其是后来的记个死人干嘛更是在林玉川一片痴心的衬托下显得无情无义,夫人气得站起来,怒道:“徐凤年此人无情无义,冷漠至极 ,连句软话都不肯给雨川。若是雨川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谁知就在此刻,林雨川说话了,他指着玉珠,“…娘…给我…玉珠…给——” 夫人忍痛把玉珠给他,他立刻如获至宝般地在掌心捏得死紧,竟在皮肤上显出几分血色。 …… 徐凤年冷眼看着又一个被美色迷倒的男人被青鸟拖出去,忽然想起前阵子那个要死要活的才子。 “哎,那个林雨川现在怎么样了?还活着吗?” 姜泥撇撇嘴:“你还记得他啊。” 红薯答道:“回世子,林家公子如今活过来了,现在都能从床上起来走两步了。” 徐凤年一脸惊诧,手里捏着葡萄,思考了半晌,“我难不成还真是个神医?” 此话一出,几个婢女们都忍不住笑了,连青鸟也露出笑意。姜泥嘲他:“有人还真以为是自己的功劳啊。” 而徐凤年只是露出一个颇有深意的笑容,摇摇头,便继续投身于钓鱼了。 那位才子是真正的全府的希望,他的父母他的兄长都指着他以后一举中第,为家族留个后路。可人毕竟不是木石,当所有熟悉的脸都变成期盼的欣慰,当所有的嘴都涌出苦口婆心的教导,人又能与木石有何不同?躯体日日坐在桌前诵读着四书五经,讲着仁义道德,魂魄却茫茫漂浮在荒原,找不到为何而来,也不知道身在何处 此刻荒芜的内心之地里,若忽然出现一束光,他便会循着本能追随而去,抛下累赘的躯体,丢下所有的责任。 徐凤年没去看他,但给他留下了一盏灯。 红薯眼中带着温暖,轻声道:“世子心善。” 徐凤年并不在意地拿起鱼竿,向湖里甩了一下,水面瞬间绕起一圈波澜,随即平静起来。 宛如什么都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