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密室试探
冰漆玉盘摆了一碟翠红朱果,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捻起鲜红欲滴的樱珠,递入两瓣薄唇之中。
“禀掌印,谢危昨日抵达京都。”
齿关轻合,丰润汁水四溢,饱满甜香在唇齿间蔓延,带着淡淡的酸意。
肖铎不紧不慢地擦了擦唇角,缓缓开口。
“他赴边关待了六年,在这个节骨眼上回京,多少是存了争权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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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危。太子太傅。
当年谢危权势泼天,却在一夕之间远赴边关塞外,明面上是因党锢之争自请离京,但暗地里谁也捉摸不透究竟是何原因。
六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够颠覆命运,搅弄天地。
肖铎便是在这六年间爬上来的。
他踩着无数白骨,在这京城里开出一条血路,方才有了如今的泼天权势。
见惯了腥风血雨,也使尽了肮脏手段,才能在这座秩序森严的皇城中有一席之地,他走到如今这个位置,将权势玩弄于股掌间,却也深知被反噬的下场。
一山不容二虎,这一点他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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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你去安插的探子呢?”
“回掌印,已经全部安排妥当了。据探子来报,谢危末时离府去了诏狱,想来是去探望前不久下狱的陈大学士。”
陈昭,谢危当年师从于他,作为弟子门生,于情于理都该去探望自己曾经的老师。
肖铎将帕子随意扔在桌上,起身勾起佩剑,乌金暗纹曳撒绽出利落弧度。
传闻谢危颇具手段,又兼以帝师之位,一度在京城呼风唤雨。当年谢危离京后不久,肖铎便替了自家弟弟的身份,从此铺开一条权宦之路。
“走,去诏狱。”
他倒要会会这位谢太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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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狱。
混杂着血腥味的潮湿水汽充斥每一个角落,灰壁灯座上烛火摇曳,在昏暗阴湿中映出一小团光火。
肖铎第一眼就看到了谢危。
一身鸦青色长衫,腰系脂玉,墨发半束,侧脸掩映在莹莹灯火中,雪地明珠似的湛然。
肖铎的手指握住腰间佩剑,下意识地摩挲几下。
谢危似乎察觉,转身回头,与肖铎毫不掩饰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比起众人,这目光太过放肆,从前谢危掌权时,没有人敢用这种目光看他,
谢危微微蹙眉,对方这才收回目光,悠悠朝他行礼。
“奴才见过谢太傅。”
按品阶,谢危是正一品,明面上的官阶比他还高出两阶,自然也算是他的主子。
谢危见他并没有报上名号,态度也散漫不羁,又瞧他一身乌色织金飞鱼曳撒,当即心下便有了答案。
“肖铎?”
很清冷的声音,刀锋似的令人闻风丧胆的两个字,从他口中脱出,便带上几分飘然出尘的意味。
已经很少有人直呼他的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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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铎微微一笑,朝两侧递了个眼风,周围的人便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谢太傅当真是心怀忠义,才回京城,便惦念师恩,不辞辛劳来诏狱探望,让人钦佩。”
谢危淡淡道:“哪里比得上肖掌印,已过申时,还亲自来诏狱巡视,当真是劳苦功高。”
肖铎听出他话中的讥讽之意,也不恼,唇角笑意更甚。
“谢太傅一路舟车劳顿,既然今日相逢,不如让奴才替您接风洗尘?”
“不劳烦肖掌印了,初回京城,府中杂事未清,就此告辞。”
谢危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
肖铎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在谢危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时,伸手将人拦住。
“奴才方才瞧见太傅衣衫上沾了血迹,还请太傅留步,让奴才替您擦一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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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危被人截住,心中已经不悦,又见他说话虽谦卑不已,但字里行间都透着上位者的蔑视,神情更冷了几分。
“不必了。”
他抬手就要推开拦在眼前的人,衣袖却先一步被人捉住,随即整个人被朝后一拽,直直被推进墙壁中的密室里。
一切发生的太快,谢危没料到肖铎竟这般大胆,初次见面就敢如此作为。
他被人按着手推到墙上,后背紧贴在粗糙的墙面,微微冷意透过布料沁了进来。
“肖掌印这是何意?”
谢危眯着眼,语气冷了几分,抬手便将人推开。
肖铎也没再得寸进尺,很顺从地松开了手,一双上挑的桃花眼直直地盯着他。
“有些话,自然不能在外面讲。”
“陈大学士是谢太傅的恩师,情深意重,奴才是知道的。可如今他犯了大罪,串通党羽,敛财行贿,实在是难为众人所容。”
谢危在心中冷眼瞧他将各种罪名安插在陈昭身上,面上却不动声色,只顺着他的话,道:
“肖掌印可有方法救出陈大学士?”
肖铎一笑,漆黑眼瞳犹如黑曜石一般,冷而硬。
“奴才倒是有些门路,只是要看谢太傅肯不肯卖奴才一个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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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危听出他口中的试探意味,报之一笑,淡漠的神色也因之牵动,姿态闲雅,犹如白鹤照水。
“肖掌印神通广大,只是国有国法,还是不劳烦了。”
肖铎知道他是拒绝和自己合作,叹息一声,似乎颇为遗憾。
“既然如此,奴才也不好强求。日后有用得着奴才的地方,太傅尽管开口。”
谢危心知他在讲场面话,也不放在心上,只想快些从这密室中脱身。
肖铎似乎看出他的意图,朝前一步,手指伸向谢危的腰封。
二人离得极近,昏暗的密室中,似乎连呼吸都咫尺可闻。
谢危眼眸一冷,反应极快,抬手捉住肖铎手腕,余光见他腰间佩剑,另一只手直接拔出剑鞘,并未完全抽出,就这般横在肖铎身前。
“你想做什么?”
肖铎状似无辜,道:
“奴才见大人衣衫沾血,污了这身衣物,想替大人擦一擦。”
谢危瞧着肖铎拿出一方白帕,在他衣袖沾污处轻轻一抹,随即将帕子丢掉。
帕巾落在地上,很快落了一层灰,不复当初洁白。
肖铎一只手被人握住,也不挣扎,另一只手丢了帕子,抬手搭上谢危握住剑鞘的手,就着这个姿势轻轻一推,将那柄半出的剑插了回去。
二人挨得近,姿势又颇为暧昧,谢危反应过来,想将人放开,便听得耳边传来一句:
“这剑锋利,大人可得小心点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