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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坐在紫藤花树下,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衬裙,淡紫色的轻纱罩裙罩在她身上,像笼了一层紫雾,她戴着的那顶礼帽也是淡紫色的,还系了一条长长的紫纱,让她看起来也像这喷薄一树的紫藤花的一部分。 她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书,头微微低下,享受这静谧的时刻。 “这根藤,再不生葡萄我就把它剪掉!” 莉莉合起书本,对塞缪尔说道:“生不生葡萄很重要吗?它就不能自己待着吗?” “那当然!”塞缪尔一下窜到莉莉面前,他蹲这对莉莉说,“就像这蚂蚁”,他竖起一根手指给莉莉看他刚从地上捉起来的蚂蚁,“这都是工蚁,不能繁殖,干活就行,它们里面还有个蚁后,她不用干活。” “我知道,她要一直生孩子。”莉莉说。 “对,不干活,你得生孩子,总之你得有用!她生孩子之前还得长出翅膀婚飞,那些公蚁也得长出翅膀,不然也没用!”塞缪尔把手指往地上一抹,蚂蚁迅速爬走了。 莉莉右手支着下巴,身体前倾:“蚁后就不能不生孩子吗?就只是活着?” “那工蚁供奉你干嘛!”塞缪尔挠了挠头又说道,“不生做蚁后干什么?做工蚁呗,做工蚁也能活着……哎呀还是有用就行!各司其职!” ”不过蚁后不长出翅膀就是没用。”塞缪尔说着就往葡萄田里走去。 莉莉支着头若有所思,头上的紫藤花北风吹动,下了一阵花雨。 一个仆人急匆匆地跑来,递给她一封信。 “迦楼罗家的兰小姐寄来的。” “爸爸……亚当大人看了吗?”莉莉边拆信边问。 “没有,亚当大人不在寝宫,所以直接给您送过来了。” “知道了。”莉莉挥了挥手。 莉莉拿着那封信快速读完,然后大叫着塞缪尔的名字。 “很抱歉,这么匆忙把你们叫来,毕竟是我临时的决定。” 兰站在码头,她身后停着一架木制的“鸟”,那是迦楼罗家出名的飞行器——隼。初春的冷风带着难以忽视的寒意,她却一身轻装,看起来丝毫不受影响。 春风吹动她的短发,她身姿挺拔,看起来有不输少男的俊朗。 “你的头发……”龙柊捂着嘴不再继续。 “是的,我剪掉了。”兰随意的拢了拢发尾,笑着说,“技术还不太熟练。” “这可真是个奇女子。”龙邕把半张脸藏在扇子后面似笑非笑。 “奇?奇怪吗?的确我这样的女人做出这样的行为是很奇怪吧。”兰大方地笑着。 “在月语中,是独特、非凡的意思。”龙柊解释道。 “是吗?无所谓了。我早就知道我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女人。”兰三两步爬上隼,动作轻快,她抓着旁边的桅杆回头,一只脚踩在高一点的台子上。她俊秀的面容像春天初融的雪,肩上仿佛担着清风。 码头附近不少行人路过,其中的少女时不时看向兰,又脸红地别过头去。 “幸亏这霸王花走了,不然还要抢走多少少女的芳心。”塞缪尔看着那些春心荡漾的少女说道。 “哈哈哈哈哈……”兰发出爽朗的笑声,“在学校大家也是这么说。” “我说你们男孩儿,就不能对自己有点信心吗?” 兰清爽的笑容让莉莉突然想到赛厄洛斯先生的那张脸。 “如果赛厄洛斯先生的笑容是猪油,那兰jiejie的笑容就是柠檬薄荷水。”莉莉心想着。 “那个孩子呢?那个女孩儿。”兰晃着头找人。 “是胡梨吧?”龙柊忙说,“她怕见了伤心,不愿来了。” “哦那个害羞的孩子,害羞的孩子一般都有敏感细腻的感情,还是不要见的好。”兰又说道,“不过能跟这孩子成为朋友,我很高兴,毕竟她是个很漂亮的女孩。” “迦楼罗夫人知道这件事么?”该隐突然发问。 “不知道。”兰坦然回答。 “那你不是……”该隐瞳孔微震。 亚伯按着该隐的手臂说道:“我相信兰还有很多话想对我们说,只是不方便让我们每一个人都听到。” “是的,请你们排好队一个一个来到我的面前聆听我的临别赠言吧!”兰继续说,“还有,我确实是偷跑出来的,希望你们帮我保密!” 第一个去到甲板上的是该隐,他看起来迫不及待,兰话音未落他就动身了。 “该隐!”兰还没等该隐开口就用力地抱住该隐,该隐的眉毛轻微地抖动了几下,她拍了拍该隐的后背,“我就知道你是第一个!我也知道你要来劝我,但我已经下定决心了,如果你要阻止我的话,现在去告诉我的祖母也晚了。” 她放开该隐,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 该隐的表情发生了几下微妙的变化。 “该隐!别总是这么严肃,我知道你喜欢深思熟虑,但你考虑得太多的话小心秃头,就跟我的戴文舅舅一样,虽然他总说是小哈抓的。” 该隐嘴角动了几下,终于吐出一句:“他是秃头?” 兰哈哈大笑:“是的!看不出来吧?他平常戴的假发都是我们迦楼罗家做的。” “是的,你们很擅长这些。”该隐恢复成他平时冷静的语调,“你为什么不顺从你们家族的天赋也继续做些细致的活?” “比如给丈夫和孩子补衣服吗?”兰拍了拍该隐的肩,“该隐,你了解我,在学校的时候我就不适合干那些事。” “是的我听过说你在化学课上把布兰森先生的眉毛烧掉过,那个可怜的老人在这之前一直对你有特别的期待,虽然史蒂文跟我说他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为什么。” “那是他认为迦楼罗家的人有化学天赋,当然,他这个想法来源于哪我也不知道。”兰看着该隐,突然语重心长地说道,“该隐,我知道你讨厌塞缪尔,他平常的行为也确实跟地痞流氓差不多……” “但是?”该隐挑眉问道。 兰深吸了一口气:“但是你可能没发现,你跟那个红发小子在一块打闹的时候,是你最放松的时候。” “我不这么认为。”该隐几乎是踩着兰话音的尾巴说道。 “好吧,随你怎么想,但我希望你以后成为亚当能不要对他太差劲,毕竟我看莉莉也挺喜欢他的……” 该隐回头看了看又在逗弄莉莉的塞缪尔,他脸色一沉。 “说点别的,学生会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那是自然。” 该隐回来以后莉莉边说着“到我了到我了”边要往前跑,被塞缪尔一把按了回来:“先让本大爷会会她!” 塞缪尔刚走到兰面前兰就给了他一拳,他猝不及防地捂着胸口:“你……你还真是……你怎么跟个男人一样!” “珍惜现在被我打的机会吧!以后就没有了!” “你不回来了?”塞缪尔诧异地说。 “是的。”兰侧过头看向遥远的地平线,“还回来的话我怕是再也逃不出来了。” “那你……”塞缪尔一改往日的不羁,“要到哪儿去?” “不知道”,兰又回过头,“你别欺负你的那个侍从了。” “她叫真奈,她有名字。”塞缪尔一本正经地介绍起来,“她是我的未婚妻。” 兰惊讶地张大嘴:“你做的事比我还离经叛道。” “哼,你以为就你一个人有反抗的骨头?”塞缪尔抱着后脑勺在甲板上来回踱步,“我已经跟她求婚了。” “该隐过于正经,你又过于不正经,你们两个像一体两面。” “什么一体?我跟他那是水火不容!” “所以你跟亚当大人说了吗?他也会同意?” “当然不,不过管他呢!说起来我也只算半个亚当家的人。” 兰像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话,她神情异动。 “你小时候不也跟我们住一块吗?况且这已经是大贵族间公开的秘密了。” 塞缪尔看了眼兰接着说:“你别用那种表情看着我,我又不是傻子。” 兰垂下眼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果然她很了解你。” “你说什么?”塞缪尔把耳朵凑过去。 “我说!”兰突然大吼,把塞缪尔耳朵吼得一聋。 她得逞地大笑:“希望我下次回来的时候看到你们两人已经结婚了。” “那你可得早点回来”,塞缪尔嬉皮笑脸地说,“不然我怕你回来看到我已经和真奈生了一大堆孩子你却还是孤身一人,你会羡慕得落泪。” “混小子,滚回去吧!” 莉莉看着塞缪尔往回走大喊着:“到我了吗?总该是我了吧?” 她向周围看了一眼,像是征求意见,见没人反对她摆动着小手臂向前跑去,路过塞缪尔的时候差点把塞缪尔撞到。 “小心点!小屁孩!”塞缪尔对着她背影喊道。 “兰jiejie!”莉莉一下扑到了兰的怀里。 兰把她抱起来在空中转了半圈:“想不想进驾驶舱?” 莉莉看了看精密复杂的cao作台:“不了吧。” “兰jiejie,就非要走吗?” 兰把莉莉放回地上,并不正面回答,而是说:“你长高了,莉莉。你一定会成为好女人的,至少会比我适合。” “兰jiejie也是好女人”,莉莉想了想,突然说道,“兰jiejie是自己长出翅膀的蚂蚁。” “哈?”兰明显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但她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神秘兮兮地凑到莉莉耳边说道,“莉莉,我告诉你个秘密,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涅柔斯岛的那片海,其实是王宫里的一座湖。” 莉莉的脸上都是震惊,她虽然知道那是王宫里的一座岛,但她一直以为那是片真正的海,王宫的城墙她也以为会随着海岸消失而停止。所以城墙还是把它围了起来的? “我以前还一直在想要是有海盗通过那片海进到家里……” “哈哈哈哈……那是片死海,不和外面流通的,以前迦楼罗家的人驾驶隼探过它的边界,这是写在家族史的。”兰骄傲地说。 “那位祖先名叫瓦比瓦纳哈托,真是个拗口的名字……”兰话锋一转,“不过我也想跟瓦比瓦纳哈托一样,去探索这个世界的边界。” 莉莉看着兰一身正青色,她仿佛跟身后的海天融为一体,又带着一丝自己的颜色,莉莉想了一会说道:“兰jiejie不属于天空的蓝,也不属于湖水的绿,是水天之间的一抹青。” “哈哈!莉莉,感谢你的赞美,要是你把这句话写到作文里你那个戴眼镜的跟班也会刮目相看的。” “不过亚伯说得也不错,他还给我取了个名字,岚,山间清风的意思。” “嗯……他是个好孩子,跟你一样的好孩子,要不是我发现我对于做男人的妻子一点兴趣都没有我还会跟他约会的。” “你是说……我还以为你对他……”莉莉像听到了一些了不得的事。 “我只是喜欢漂亮的孩子!比如你就非常漂亮!”兰笑着说,“还有一件事,该隐这孩子有些偏执,要是他以后勉强你做你不喜欢做的事,你要记得拒绝他,必要的时候可以找那个红发小子帮忙。我看得出来,红发小子很关心你。” 兰略微停顿:“更重要的是,他可能是唯一敢和该隐作对的人。” 莉莉有些呆滞地点点头,不知道听没听懂。 “好了快叫亚伯过来吧!” 莉莉不舍地看着兰,站在原地,她感觉兰像那个夏天的无尽夏一样。 “总有分别的时候,你以后也会跟越来越多的人分别,莉莉。” “那你记得给我写信”,莉莉咬着嘴唇,“不过怎么寄过来?” “差点忘了”,兰从怀里掏出一只闭着眼睛的雨燕,她拍了拍它,“不会是死了吧?” 雨燕突然睁开眼扑腾起来,她连忙按着它的翅膀:“这是能飞最久的鸟,无论我在哪里,它都能把我的消息带给你。” “我会想你的。”兰抱着莉莉,轻轻摸着她的后背安慰道。 塞缪尔看着向甲板走去的亚伯,对旁边的莉莉说道:“你们聊什么,聊这么久?” “不告诉你。” 塞缪尔自讨没趣,又自顾自说:“不过这个霸王花要走了,还怪舍不得的……” “嘿!亚伯!”兰一看见亚伯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之前的事真对不起,给你带来了困扰。”兰抱歉的说道。 “该抱歉的是我,毕竟是我拒绝了一位女士。” “噢,亚伯,你总是这么绅士,我认为比起该隐你更像你的父亲。要不是我对做妻子实在没兴趣的话……” “兰”,亚伯笑着打断了她,“你继续说下去小心被送进鲁纳克斯。” “哦,是的,那你到时候可要发挥绅士风度拔出利剑保护我这位女士才是。” 亚伯被她逗乐,他握着拳头放在唇上掩盖笑声:“兰,希望在广阔天地里,你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借你吉言”,兰说,“我很喜欢你上次跟我说的名字,岚,我决定以后就叫这个名字了。” “还会再见面吗?”亚伯隐隐有些担忧,他故意问道。 “应该会吧,不过我已经答应莉莉给她写信了,到时候你跟她一起看吧!” “兰,你是一位令我钦佩的女士,你拥有我无法拥有的勇气,甚至很多男士都没有。” “你再夸下去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祝你一路顺风。” “也祝你一路顺风。” 接下来是龙柊、龙邕,兰甚至跟几个侍从都一一道别。 “她要把每个人都抱一遍吗?”塞缪尔表情古怪。 兰朝他们挥了挥手,推着隼一路向前,在栈桥结束的时候飞身一跃,她坐在驾驶舱内像一股风一样扬长而去。 “迦楼罗家的隼起码要一个人辅助起飞,她竟然能自己……”该隐深沉的眸子里透出些许惊讶。 “是的,通常还需要两个人一起驾驶。”亚伯推着眼镜一直盯着兰的隼,直到它化成天边的尾迹云。 “该隐,你应该不会……” 当亚伯放下头时发现该隐已经走远,与此同时莉莉过来问他:“亚伯,你给兰jiejie取名字是怎么回事?” “兰说她讨厌她的名字,一种娇弱的小草,像花不像花的,又细又小脆弱得要命,我说月语里有个发音一样的字叫岚,正好符合她,是吹散山间迷雾的一缕风。” “我猜她以后都要叫这个名字了。” 亚伯冲她点点头,“我要跟该隐说几句话。”说完大步赶上该隐。 “该隐,等等我!” 该隐充耳不闻。 ”该隐,你应该不会向父亲大人禀报这件事吧?” “你追上来就是为了问这个?”该隐突然停下,他转过身,带了点挑衅的意味。 亚伯默不作声,该隐转身又继续往前走。 “该隐,你有时候有些……不近人情。” “哦?终于说出你要说的话了?所以你现在是在指责我?”该隐冷漠地眼睛下瞥,看着亚伯,见亚伯不说话他又往前走了两步,他带着极强的压迫感继续说,“我要是说,我会呢?” “你很喜欢装好人是么?装作……非常通晓人情的样子?”该隐的脸逐渐逼近,带着他身上的寒气,“你总是一副通情达的样子,你要跟每个人都表演你那套善解人意?好衬得我不近人情?” “该隐,我并无此意。” “我并不认同兰那样的举动”,该隐突然撤回上身,朝着王宫走去,“我希望伊甸园里没有第二例。